沈瑞冷笑：“你不知道，咱们家这位太太主意大得很，向来只有旁人听她的，什么时候轮到她听咱们的？你快别想了，没的让她不舒坦，也让我烦心。”

说到这儿，他又转了念头，“也罢，横竖我留京也没几日了……等办了这要紧事再说吧。”

王氏应了一声。

一旬的时光很快过去，却说云莺母亲在女学里帮忙，竟越帮越得趣。

回来后还能与女儿说上几句今日所闻所见。

虽大部分时候说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惹人发笑，但云莺瞧着却喜在心里——母亲真的认可了女孩子读书的重要性，这比什么都强。

返回女学的那一日，刚巧弟弟回来拿换洗的衣裳。

得知姐姐也要去女学，弟弟两眼放光：“当真？我们书院里也有人家的姊妹在兰心女学读书呢，他们说起来都好得意！姐，你也要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没想到能得到弟弟的支持，云莺一阵愕然：“自然是真的，我去读书你不意外么？我、我……可是女孩儿呀。”

“女孩儿虽不能考科举，但读书是为了明理，这是咱们书院先生说的，不管咱们往后能不能考中，明理识物才是第一，眼界开阔，心胸宽大，方能装得下天地。若女子也能这般，回头成家了也能与丈夫说到一处去，丈夫有哪里不对的，妻子也能在一旁劝解，岂不更好？”

云莺意外至极。

弟弟才读了多久的书，小小年纪竟然想得这样长远了。

母亲也问了两句，弟弟快活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得长远准没错！姐，你可要好好读书，我瞧外头好多地方都要回读书识字的呢，不论男女。”

云莺得了鼓励，小小的心口暖熨一片。

她垂下眼，给弟弟又盛了一碗稀饭：“好，姐姐与你一样，用功读书！回头等你回来了，咱们再一处互相考问，瞧谁的进益更大。”

“一言为定！”

母亲转过脸去，飞快地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嘴角却是幸福的笑容。

云莺装作没瞧出来，只顾着埋头吃饭。

一家子吃完了，弟弟又帮忙收拾了碗筷。

云莺提着一只篮子，里头规规整整摆了两只木匣子，一边放的是绣品，另一边则是笔墨纸张。

她要先去交了绣品，换得银钱，再去女学上课。

再一次见到金姨娘，云莺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颊，耳根发烫。

金姨娘细细查了她的绣品，满意道：“不错。”

收下后又利落地在册子上记下一笔，命一旁的丫鬟点清了银钱给云莺，她随后又道：“你母亲一旬劳作已完成，今日起你可以去女学读书了，别忘了先生上课的时辰。”

云莺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咚的一声跪下就要磕头。

唬得金姨娘忙让人把她搀起来。

金姨娘道：“这是夫人的意思，你可别给我磕头呀，有这个功夫在这儿磨洋工，不如赶紧去呢！多识得几个字，回头也叫你母亲开心开心。”

像云莺这样的，并非个例。

也有一些姑娘家里眼瞅着银钱丰厚，不愿叫女孩儿来读书认字，浪费光阴。

被丹娘这一番手笔操作，一个个都学乖了。

在女学劳作过后，重又将女儿送来读书的人家占了七八成。

丹娘知晓后，温温一笑——这就叫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

这一日，她正在家里张罗着众人将冬日里用的靠背坐褥等物换下来，换成轻薄透爽的，好过这个渐渐暖和起来的气候。

库房里有一套全新的，还有一套半旧的。

丹娘想了想，把全新的用在了外书房以及招待客人的正厅与花厅里，至于其他主要庭院厢房，还是用半旧的。

这其中包括了她与沈寒天的燕堂。

青缎绵绸上绣着雀上枝头，讨了个绝好的意头。

丹娘瞧着欢喜，让人打开扇门与窗槅，灿烂的日头透过庭院深深照进来，减了好些火热滚烫，倒显得格外清幽雅致。

“这颜色好。”新芽笑了。

“还是我有眼光吧。”丹娘笑眯眯。

尔雅在一旁溜须拍马：“那可不，咱们夫人是最有眼光的了，要不然怎能让咱们姊妹伺候呢。”

丹娘：……

一时间不知道这丫头是在夸谁。

上午料理完了庶务，下午又来了人。

何兴怀与何兴家兄弟俩来拜见，还说了女学的事情。

“药堂抽出一天休业的时间，专门给女学的学生们去辨识药材？”这个主意新鲜又有趣，丹娘一听就来了精神。

“这是家父的意思。”何兴怀拱手道，“若只是纸上谈兵，不去亲眼看，不去亲手摸，学一辈子也难有进益。”

“这念头家父想了有些时日了，今日命我们兄弟来与夫人商议，夫人若是觉得好，我们广济堂愿意效劳。”

“专门空出一日来，会不会影响你们药堂的生意？”丹娘有些担忧。

“到时候咱们会在隔壁另设一个厢房，若是当日有要紧病人过来，我们兄弟就在那边看诊，两边互不干扰，不妨碍的。”

丹娘细细一想：“这法子好！你们空出来的这一日开销算我的，也别跟我争，女学生去学习，少不得要用你们药堂的药材，多少也要有消耗。况且……若是做得好，我想着每个月能办两三次这样的，既能叫那些女学生有所长进，还能让广济堂的名声打出去，如何？”

何家兄弟对视一眼，再无不答应的。

又说了两句话，便欢欢喜喜地去了。

兰心女学将领着女学生去药堂上实践课的消息传开，众人觉着新鲜不已。

最初的几节课，丹娘是打算采用报名制。

谁报名，谁能去，不去的女孩子们留在女学读书上课。

横竖广济堂距离兰心女学不远，走过去也不过一刻钟左右的路程。

消息刚传出，另一边有个更重磅的消息由王氏送来。

“丧事敲定了？”

丹娘看了一眼沈瑞亲手所书的信。

王氏轻轻颔首：“就在后日。二爷他……请书一封送去给琼贵妃，说是……霞石县那头传来的噩耗，发现了翁姨娘的尸身，是失足落水溺亡，尸身顺着水流漂了很远，是以这段时日都没发现。”

这个理由很牵强，但用来掩人耳目足矣。

丹娘收起书信：“琼贵妃答应了？”

“是，书信是早晨送进去的，晌午未到琼贵妃的话就传来了，说翁姨娘体恤二爷，跟随二爷外任，却遭遇此等不幸，要二爷以正妻之礼替翁姨娘操办丧事。”

这话分明就是在打王氏的脸。

可人家是贵妃，自然说什么是什么。

丹娘沉思片刻：“既如此，那就风光大办，办得人人皆知。”

王氏有些迟疑：“……一定要人人皆知么？”

“不然你道那琼贵妃为何要你们以正妻之礼给她办丧事，不就是想要沈府宣告整个圣京城么……否则，区区一个姨娘离世，要如何大张旗鼓？”

王氏倒抽一口凉气，左右将这些念头顺了顺，终于明白了。

“多谢嫂子提点，弟妹知道该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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