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落尘死后，梨落便再没说过半句话，也变得再没有丝毫存在感，仿佛眼前的一切和她再无关联，成了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感受到那道突如其来的锋利目光，她茫然地看了过去。

  开口的是一名太上。

  虽然心中被伤感充斥，可她依旧认了出来，对方和玉霄有矛盾，而且还是比较大的那种。

  顾寒也看了过来，皱着眉头，似乎有些费解。

  “你，说什么？”

  “她，不能走！”

  “为什么？”

  不止他。

  就连其余太上也有些不明白，虽然他们知道对方和玉霄有很大的仇怨，虽然知道梨落是玉霄最后的血裔，可众目睽睽之下，一位堂堂耀世天境去难为一个连无涯境都没有涉足的小丫头，终究是件脸上无光的事。

  “怎么？”

  那太上却不在乎，瞥了顾寒一眼：“你在质问我？”

  “是。”

  顾寒点头，强调道：“而且是以监察一脉掌律使的身份在问你。”

  “……”

  那太上语气一窒，眼神又是阴鹜了不少，看着梨落幽幽道：“玉霄此人，心思极重，阴险毒辣，背着轮回一脉藏下了那颗火种……简直其心可诛！”

  顾寒笑了。

  能说出这种话来，已经不能用不要脸形容对方的下限了。

  “然后呢？”

  “他能藏一颗火种，也可能藏第二颗，也可能藏了别的！”

  盯着梨落。

  那太上淡漠道：“若是他真的藏了，那这小丫头作为他在世间的唯一骨血，定然是唯一的知情人，自然！得留下！”

  闻言。

  其余太上心里一动。

  “不错！言之有理！”

  “狡兔还有三窟，玉霄为人狡猾至极，怎么可能不留下后手？还是要仔细查个明白才对！”

  “她是不能走！”

  “把她带回去，好好问问，说不定另有收获！”

  “……”

  一时间，众人纷纷开口，虽然心中明知道玉霄藏下第二颗火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可……万一真要有意外收获呢？

  换做平日。

  他们或许不会如此拉下脸为难一个后辈。

  可今日……

  他们颜面尽失不说，又欠下了监察一脉的巨额债务，可以说损失极大，自然要想方设法弥补一下损失。

  相较而言。

  两名司主却是不为所动，纵然玉霄依旧有所保留，他们却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没必要横插一脚，逼得这些人狗急跳墙。

  “我没有……”

  面对一道道审视的目光，梨落只是茫然地摇摇头：“父亲从没告诉我这些事情……”

  众人自然不信。

  那最先开口的太上淡淡道：“他说没说过，你说了可不算……小丫头，可别怪我们针对你一个后辈，可……谁让你是玉霄的女儿呢？”

  梨落突然沉默。

  对上那一道道冰冷漠然的目光，她突然想到了先前在那洞天之中，落尘说过的那些话。

  曾经。

  她被玉霄保护得很好，虽然明白这造物世界的蝇营狗苟，却从未亲身体会过，对这片造物世界，依旧有眷恋之意。

  可如今……

  面对众人的逼迫，她突然明白，落尘的理念是对的，玉霄的理念是错的，至于她自己的想法……更是错得很离谱！

  这样的一片世界！

  这样的一群生灵！

  就该被彻彻底底毁灭，就该彻彻底底消失！

  “不服？”

  捕捉到她眼中的一丝憎恶，那太上不为所动，大手一探，一抹天光便要落下：“玉霄已死，还有谁能护得住你……”

  话没说完。

  一道身影突然挡在了梨落面前！

  顾寒！

  梨落目光一颤，有些意外他的举动。

  严格来说。

  顾寒得到了火种，得到了罗盘，自身更是再进一步，破入心火境，说是今日最大的赢家也不为过，在落尘已死的情况下，自然无需遵守约定。

  可偏偏！

  顾寒在最关键的时候护住了她！

  “你为什么……”

  “你可以死。”

  顾寒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但是不能被他们带走，也不能死在他们手里。”

  梨落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除了苏苏外，她是这片造物世界中，唯一一个知晓顾寒秘密的人。

  “……”

  沉默了半瞬，梨落木然一笑，道：“他们不会在我这里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我也不会活着让他们带走……”

  “你真想死？”

  “若真的要死，我希望动手的是你。”

  梨落神情恍惚，她突然想到当日里在轮回长河中被命运迷雾映照出来的命轨，想到被顾寒一剑刺入眉心的绝望和痛苦。

  “可能……”

  “我注定是要死在你手里的……”

  顾寒眉头大皱。

  “公子。”

  那中年妇人犹豫了半瞬，轻声道：“她既然不想活了，不如你成全她……”

  话没说完。

  可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不清楚顾寒的秘密，可单看那把极剑，单看顾寒在洞天内展示出来的众生道，单看那枚主角印记，便足以说明，顾寒身上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一旦暴露！

  顾寒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而梨落！

  便是知情者之一！

  杀了她，也无疑是个最优选！

  其余人没说话。

  心中虽然觉得不仗义，可也觉得杀了梨落能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顾寒没回应。

  反而看着梨落，若有所思道：“你还有事瞒着我？”

  “不重要了。”

  梨落摇摇头，轻声道：“我死，才是最好的选择。”

  顾寒突然伸出了手。

  梨落认命般合上了双目。

  只是……预想中的绝杀一击没有落下，那能焚尽世间一切的心头魔火亦没有降临，只有一只宽厚的手掌在她肩头拍了拍，以及顾寒那句很平静，却让她久违地感受到了心安的话。

  “放心。”

  “一切有二叔在。”

  心头一颤。

  梨落再次睁开了双目，只是顾寒的背影却有些模糊，泪光朦朦中，她也彻底明白，为何落尘会如此信任顾寒，为何对顾寒没有一点点防备，为何心甘情愿把火种交给顾寒了。

  她突然想到落尘和顾寒之间的那一段极为普通的对话。

  顾寒有良知。

  虽然不多，可良知一点，已是足以胜过万千虚妄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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