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只如小山般的白兔同时在两界各地炸开，以自身十万年修为做引子、数万年寿元做燃料，逐月道尊净化了人脸藤蔓带来的所有怨气。

两界灵气逐渐趋于正常，但逐月道尊残留下的气息却越来越少。

人死如灯灭，死了便什么都没了。

天地间只剩下逐月道尊一抹浅淡到连渡劫期修士都无法察觉到的微弱意识正在最后的时光中逐渐消亡。

“师公。”

意识涣散间，逐月道尊听见一道稚嫩的童声在喊自己。

是姜心。

他没有力气回应。

意识涣散间，他为自己没能救回姜心而愧疚。

“师公，你要升大乘期呀。”姜心糯糯地说。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他倒是想升，可他实在是做不到。

朦胧之间，逐月道尊不仅听到了姜心的声音，也听到了其余人的声音。

“逐月，你赶紧升大乘期！”

“师父，您能努力就地升个大乘期吗？”

“逐月你这兔崽子怎么还不升大乘期！”

“你们家逐月就不能早点升大乘期吗！”

“道尊您快升大乘期啊！”

“顾倾芝，赶紧催你师父升大乘期！”

……

熟悉的、陌生的、亲近的、疏远的，好像所有知道他实力的人都盼望着他早日晋升大乘期。

就连那些不认识的人都在期盼着有强者能横空出世，救他们于水火。

众生愿力从这些人身上一点点汇聚逐月道尊的身上，让逐月道尊已经溃散到几近消失的意识凝聚了些许。

“师公，你一定要晋升大乘期呀。”姜心的声音再次传来。

逐月道尊觉得身体像是被锁链锁住了，拉着他沉入死亡。

他用尽全力想要回应姜心，却无能为力。

可那道稚嫩的声音还在不断呼唤他。

“师公！”

“师公！不能放弃！”

“你看看我！你快看看我！”

姜心的声音愈发焦急，逐月道尊涣散的意识被一次又一次的拉回。

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像是溺入深海之人终于浮上海面呼吸到了新鲜空气，逐月道尊艰难地突破眼前的迷雾，终于在意识空间内看到了那个小巧的身影。

不到他膝盖的小女孩儿冲他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脆脆地喊他：“师公，你总算找到我了。”

逐月道尊走过去，蹲下身想要摸摸姜心的脑袋，苍白的手却从姜心头顶穿了过去。

这孩子残留于世的意识比他还要微弱。

逐月道尊心里顿时灌满了苦水。

对上姜心满怀期待的眼神，他不敢直视，低声道：“师公要死了，没有办法晋升大乘期。抱歉，让你失望了。”

姜心摇摇头，认真地告诉他：“师公，你找到了晋升大乘期的路，你不会死的。”

逐月道尊不解，蹙眉回想刚刚之事，恍然大悟：“晋升大乘期需要众生愿力？”

“嗯哪！”姜心点点头，露出两颗不久前才长出来的雪白乳牙，“小师弟是魔界至尊，渡劫期晋升大乘期之时，所有魔族都希望他能成功晋升，以便为即将死去的魔界找到一条生路。”

“明辰仙尊因众生愿力才诞生，所以她的实力一开始就在大乘期以上。”

“师公，你身上其实早就有愿力了，只是先前不够明显。宫哲强行吞噬天成灵界和魔界后，你以身殉道，众生愿力增强，大乘期近在眼前。”

逐月道尊面露喜色，但很快这抹笑容就化作苦涩。

修士得活着才能晋升，他已经死了。

见姜心仍旧期盼地望着自己，逐月道尊不忍欺骗她，内疚不已：“心心，我已经死了，站在这里与你对话的只是一道残留世间的意识。即使拥有众生愿力，我也没办法再晋升。”

姜心摇摇头，严肃地告诉他：“师公，我说你可以晋升，你就可以。”

“可……”

姜心抬手打断他，指向一处，奶声奶气地说：“小师弟就在那里，他有办法让你活过来。”

逐月道尊一愣，顺着姜心所指的方向望去，穿透空间隔阂，他只能看到幽邃无垠的星界。

世界树的本体已经随宫哲化形覆盖在两界之上，然而姜心抬手一指，漫天星辉竟然在两界上方凝聚出世界树的虚影。

虚影形成的树冠上，有一处枝叶紧闭，仿佛藏有秘宝。

想起自吞噬者入侵以来便不见身影的绛霄，逐月道尊隐隐猜到三分，低声问：“绛霄在那里？”

姜心点点头：“嗯嗯，小师弟在那里为众生寻一条生路。师公，你快去吧。”

她跳起来在逐月道尊身后一推，小小的人儿看起来没什么力气，却让逐月道尊失去平衡，脚下踉跄，仿佛跌入了深渊。

等到他回神之时，姜心已不见踪影。

眼前不再是祖孙俩对话的纯白空间，而是身处一片黑暗。

浓重黏稠的黑暗包裹住逐月道尊，仿佛一座大山压在身前，令他呼吸困难，这抹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意识都好像即将被此地的黑暗冲散。

隐隐约约的，逐月道尊感受到这些黑暗想要吞噬自己。

而他受到这些黑暗的影响，心底也浮现出吞噬的渴.望。

吞噬欲越来越强，逐月道尊需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压制住。

冷不丁的，黑暗中响起了绛霄的声音：“心心送你来的？”

黑暗中突然燃起一簇夹杂着绿意的火焰，火焰正中是身穿铠甲、手持长枪的绛霄。

不同于之前见到这位魔尊陛下时的意气风发，这会儿的绛霄相当狼狈。

银白盔甲上沾满鲜血，到处都是被腐蚀的痕迹。英俊的面容之上添了不少伤痕，就连一贯整齐竖起的长发都略显凌乱。

无数人正在追杀他。

这些人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张歪七扭八的嘴，从脸上长满全身。

每一张嘴里全都长有倒三角的利齿，像是怪物一般张开血盆大口，追逐在绛霄身后，试图将他撕碎后生吞入腹。

逐月道尊本能地抽出长剑，上前帮忙，一剑砍断从侧里想要偷袭绛霄的怪嘴人。

这是他残留的神魂之力所凝聚出的长剑，让逐月道尊自己都感到惊讶。

绛霄更是意外地扫了他一眼，面露诧异，随后猜到缘由，了然于心。

银白长枪飞舞，火焰从中飞溅，将冲上前来的数名怪嘴人烧成灰烬。

但这些长有利齿的怪嘴人实在是太多了，绛霄烧掉一批，很快就又有新的怪嘴人追上来。

逐月道尊挥剑相迎，与绛霄背靠背，互相守住对方的后背：“这些是吞噬者的化身吗？你迟迟没有现身，就是在这里与他交手？”

“嗯。”绛霄应了一声，再次举枪迎敌。

逐月道尊不明白绛霄的用意，无意间瞥过他的左手，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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