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雁抬了下眼皮。

“你算什么东西，主子们说话，轮得到你插嘴。”映雪低喝：“来人，掌嘴！”

寻梅自告奋勇：“我来。”

她是练家子的，莫说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乾婆，便是年轻的丫头，都挨不了她几下。

啪！啪！！啪！！！

一巴急过一巴，寻梅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左右不过五六巴，那老婆子身子忽地砸倒在地。沈知秋身边丫头上前查看。

神色骤变，尽是慌张，抖着声报她主子：“昏死过去了。”

沈知秋娇躯晃了晃，摇摇欲坠，再看向阿雁时，眼里也夹杂了些许不敢置信。

满京的贵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教训别人的下人，鲜闻下死手的，多是为了告诫或是折辱。

阿雁晓得这个规矩，千不该万不该，沈知秋在这个关口来招惹她。

自取其辱。

“将你的人拖走，国公府若想参顾家一本，只管去参。”

“夫人教训得是，何来参本一说。”没想到沈知秋不惧反笑：“这婆子胆子这样大，难保她日后给我惹上其它祸端。”

她敛裾下拜：“小女多谢夫人提点，为小女免了一祸。”

众人看着她，无不感到惊讶，连映雪、寻梅二人见过些世面的，都忍不住为她的话侧目。

阿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至少半刻，她不说话，全场便无人敢开口。

胆子小的，在掌掴婆子后紧接着接受这种目光审视，恨不得能有个洞能原地消失。

要她们的贱命，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而已。

唯有沈知秋，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姿态，肩背直着，眸光微微敛着几分，显示出对她的尊敬。

阿雁莫名笑了下，真是看走眼了。

在慈康宫时，还以为她只是个聪慧中还带着几分天真的小女郎，毕竟当时所有贵女都知道自己进宫是干什么去的。

而她将观音的神韵画得与太后有八九分肖似，讨好之心明晃晃摆上台面。

若不是天真，就是蠢，她那会觉得是天真。

现场听到她夸赞后出现的窃喜不像是演的，后来登门拜访，也目的放在脸上。

谁能想到她竟能有这份心机。

“怎么，发现本夫人不吃装蠢那套，现下要改变策略了吗？你的目的是什么，说实话，我挺好奇的。”

国公府的势虽逊于顾家，但在满京或满朝文武中，都是不可撼动的。

沈知秋入宫侍奉，可谓是板上钉钉的事。

对方没有马上接话，而是用目光先扫视了一遍周遭，越发的低眉顺眼，柔声细气：“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阿雁的视线始终锁在她身上，像要把她看穿，前者目下微不可察地闪过丝慌乱。

唇边浮上一抹讥讽，阿雁哼笑：“我方才慢想，好像也不是特别难猜。怎么，皇后以下的位子满足不了国公府的野心吗？”

沈知秋表情裂了，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把心思摊到众人跟前，就是要把她架到火上烤。

她问得直白，沈知秋明显没有料到她会有这番操作，方才的端庄自持消弥散尽。

这当口是死也不能认的，觊觎后位这是大罪，还会连累整个家族。

“夫人言重了，皇室婚嫁大事，岂是我小小臣女能置喙的，至于野心之论，那更是无稽之谈。”

“是这样啊。”阿雁起身，居高临下睥着她，话中有话：“也是，哪有女郎自己上赶着算计自己的亲事的。”

她矮身靠近沈知秋耳边：“岂非太不要脸了嘛。”

沈知秋粉脸霎时失了血色，趔趄着连退两步。

若不是身边的丫头扶住她，很难说会不会当场厥在这里。

那丫头也不妨多让，扶自家小姐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夫人——”

阿雁看着她。

沈知秋眼中都是求饶：“今日是小女唐突了，扰了夫人的雅兴，还请夫人见谅。”

她目光在刚送上的礼物上打了个转，抬眸见对方已经连个眼风都吝于给自己了，想必也没有注意到自个方才的动作。

不禁有点惋惜，那可都是好东西，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才求得的，素日收在库房里当宝一样供着。

沈知秋咬着下唇，本想着太后娘娘当日单叫顾夫人陪同，想必她是能说得上话的。

论家势，论才貌，样样不输，只要有个能说上话的，多吹几句风，直接问鼎后位，不是没有可能。

可现下顾家这条路已经堵死了，她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低声吩咐：“走。”

待得沈家一行人都上车没了影，曼青才道：“母亲请移步吧，前方小辈们想必已经架起炉灶了。”

阿雁瞥了眼沈家留下的礼，曼青观事于微，适时招了映雪：“既是赔罪的，带回去入母亲私库吧。”

她才露了一点笑意，被曼青硬扶着，去同小辈们集合。

小辈们出来后，一个个都像解缚了的鸟儿，满地打转，或帮忙灶火，或尝试食味。四月风大，明月扯着阿雁陪她放纸鸢，跑出满身的汗。

“母亲只管尽情玩儿，路口那边阿妩已叫人守着了，不会再有不速之客，若有附近的百姓前来，也备了物事劝回。”曼青悄悄同她道。

两个儿媳都是体贴又周到的，既然出府来了，自然还是希望她能高兴些。

太阳下山之前，曼青问了大伙的意见，没一个想回府的，索性派人回府追帐子，同时报府里一声，在外面过夜了。

篝火垒起时，孩子们全都欢呼起来。

阿雁仰望着星空，心里总惦着明悦那事儿，兴致散了不少。

数年来，小明悦在她的主观意识里，一直都只是个孩子，跟所有权利关系皆不沾边。

直到今日，她被蓦然提醒，细细地琢磨起个中厉害来。秦嬷嬷的担心确有其事，她必须得为了明悦，提前做准备。

?“夫人在为明悦小姐的事烦？”映雪递过来一盅青梅果酒。

“从前我没往这方面想，现下确实该做打算了，孩子们慢慢大了。”她幽幽地叹口气。

忽然想知道顾柏冬有没有往这方面想过，是怎么想的？

“说起这个。”阿妩道：“有个事儿，其实我也正要请教下母亲。”

“嗯？”

“事关婷菲那孩子，她母亲大约是看中了阿元，前几天来探我口风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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