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北转身，引着祈舟朝和主宅完全相反的另一边走去。

  大约半小时后，祈舟看到一片建筑群。

  不同于主宅的恢弘大气，这片建筑没加任何装饰，沾染了猩红与污渍的灰墙高耸入云，仿佛要将内部的空间与世隔绝。

  越是靠近，祈舟越是能够清晰地嗅到空气弥漫着的铁锈味，与“闲杂人等切勿接近”的冷硬气息。

  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金属大门出现在眼前。

  门口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两名气息精悍、眼神锐利的守卫。

  月北驻步，他侧身看向祈舟：

  “祈舟少爷，此处是家族培训见习管家的内部学校，请您在此稍候，小的前去通报。”

  祈舟点了点头。

  月北上前低声与守卫交涉，片刻后，守卫沉默地打开了大门，对于走过来的祈舟，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和动作。

  如同是两台只会执行程序的机器。

  月北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他俯身对祈舟道：“请您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学校，穿过空地进入学校内部，沿着长廊向前，最终又于一扇门前停驻。

  门内传来杂乱的声响——沉闷的击打声、急促的呼吸、武器破空的锐响、还有偶尔响起的、压抑着痛苦的闷哼。

  月北先于祈舟一步，推开了门。

  这是一个极为宽敞的训练大厅，高度惊人，光线从高处的天窗投下，让整片空间无一处死角。

  祈舟粗略地扫了一眼。

  大厅内大约有三十几人，年龄看起来都不大，似乎都是未成年。

  他们统一穿着深灰色的、方便活动的见习生制服，神情冷厉且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对手。

  祈舟注意到，这些孩子手里拿着的，全都是开了刃的武器。

  对于祈舟和月北的出现，少年们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就像是他们已经适应了各种会突然出现的干扰，并且绝不会因为任何干扰而分心。

  月北同样不曾将注意力分给训练中的少年们，他引着祈舟，来到了大厅正前方，在那里，站着一位身穿西服的中年男性。

  祈舟看向他时，他也正将目光落在祈舟身上。

  祈舟觉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月北停下脚步，面向那名中年男性，微微躬身：

  “老师。”

  “你已经毕业了，不需要再叫我老师。”

  被月北称为“老师”的男人缓缓将视线落在月北身上，语气淡然：

  “称呼我的名字，月北管家。”

  祈舟注意到，月北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是。森山……先生。”

  森山似乎毫不在意月北在想什么，只是平静地开口：

  “告诉我你此行的任务。”

  月北侧身让至一边，让森山的视线越过他落在祈舟身上。

  “……”

  祈舟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月北与那位被称为“森山先生”的教官交涉。

  “……祈舟少爷暂且于家族做客，目前，他希望进行适度的实战训练，以提高战斗经验。”

  月北的说明简单而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希望森山先生予以配合。以上。”

  森山的目光再次落到祈舟身上，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听卡娜莉亚说，你打败了她——十招之内。”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喜怒。

  闻言，月北骤然看向祈舟。眼神中惊异之色几乎满溢出来。

  卡娜莉亚，那个孩子在同届中年龄最小但实力最强。

  ——她甚至已经达到可以单独执行家族的守卫任务的程度。

  她身边的人都一致认为，她会成为揍敌客有史以来的，年龄最小的正式管家。

  但她……竟然被眼前这个总是带着点散漫笑容、总会说“谢谢”，甚至连伊尔迷少爷都敢开玩笑的小家伙，不到十招就打败了？！

  月北一直以为，祈舟少爷受到揍敌客家族礼遇的原因，在于他那神秘莫测的“念能力”，以及与亚路嘉少爷的奇妙关联。

  但他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看似没个正形的少年……竟然藏着这样的实力？！

  祈舟似乎不明白月北为什么会这样看自己。

  但他迎着那多了忌惮和敬畏的视线，依然回以友善且随意的微笑，仿佛刚才森山提到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月北被他的目光看得一怔。

  因为，少年的笑容太干净，也太纯粹了。

  没有得意，没有炫耀，与之前和自己闲聊、吐槽梧桐总管、伸着懒腰说累死了时的笑容，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少年似乎从不屑于刻意表现自己的强大；又或是……无论面对的是谁，处于何种境地，这名少年待人的底色始终如一，从未因自身力量或他人态度而改变。

  这个叫做祈舟的少年……没有一点他身为强者的自觉。

  这个认知让月北感到一丝莫名的汗颜。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份下意识的忌惮，正是用揍敌客家族那套衡量“价值”与“威胁”的冰冷标尺，去度量了一个或许根本不在意这套标尺的人。

  而祈舟已经收回视线，平静地向森山道：

  “我比她大点，占了年龄和经验的便宜而已。”

  对于祈舟的话，森山不置可否。

  无论这个少年说了什么都无关紧要，因为在揍敌客，结果就是一切。

  胜负就是胜负，无关“年龄”和“经验”。

  森山不再于这一点上多说什么，他缓缓道：

  “身为卡娜莉亚的老师，我代她感谢您为她向梧桐总管求情。”

  “啊……？嗐~”被这样郑重的感谢，祈舟笑得有些腼腆：“这没什么的。”

  “您的实力在卡娜莉亚之上，因此，这里绝大部分训练生并不是您的对手。”

  森山凝视着祈舟：“您可以自由观摩他们的训练，但若您想要做对抗训练——”

  “如有需要，我可以为您指定对手，作为对您的感谢。”

  祈舟笑了笑：“那就多谢了。”

  “但请您知悉，这里是揍敌客的训练场。一旦您站上对抗区域，将不存在‘贵客’或‘训练生’，只有‘对手’。”

  森山的声音依然平静，既是对祈舟的提醒，也像是对场内所有见习生的宣告。

  “无论是受伤或是死亡皆有可能发生，请您做好觉悟。”

  祈舟脸上的腼腆笑意还未完全散去，便已化为一片沉静的专注。

  他向森山回以同等的郑重与认真：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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