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娇嫩的花朵在凛寒绝地里毅然怒放，傲霜斗雪，只怕也是另有一番风景。

王言羽隐身在几株老梅之后，童立三人悄然靠近。只听得前方树影深处传来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岳兄，幻月洞可有动静？”

“安静得很。”答话者虽已极力收束嗓音，奈何天生声如洪钟，在这寂静梅林中依旧字字清晰，“那老家伙回去这许久，怎么还不现身？莫非连这心肝徒弟都不要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虐的意味。

一阵沉默后，那洪钟嗓音又问：“后面的人跟上来了吗？”

“没这般快。”这次是个妇人的声音，带着雪域特有的冷冽，“眼下九天罡风未散，要想翻越雪山，恐怕不易。何况我在暗河冰面做了手脚，任他们武功再高，踩上去便是灭顶之灾。”

“唔，他们现在不敢御剑，掉进了暗河，那便再也休想活命。这是个好办法。”大嗓门沉吟片刻，忽然叹声道：“只是咱们这趟，怕是要白忙一场了。”

“此话怎讲？”

“我瞧见冥教的鬼童子了。”

“啊？”妇人惊呼一声，“冥教也来人了？”

“看情形，他们也是冲着那老家伙的冰蟾来的。”

林中沉寂片刻，最先开口的男子强作镇定道：“春姑莫慌，今日到场的朋友不少，冥教虽凶，也未必能讨得便宜。”

话音未落，那大嗓门骤然厉喝：“什么人？！”

杨晋一心头一紧，却听一个平缓的声音应道：“岳大哥莫惊，是小弟顾清风。”

“顾老弟，你不在那边守着，过来这里作甚？”

“我怕沉雪渊的东西不日后便要出世，所以过来和各位商量一下，是否一起先去沉雪渊？小弟担心去晚了……被旁人捷足先登。”

“顾老弟多虑了。”大嗓门嗤鼻道，“没有朱睛冰蟾，谁也别想踏入沉雪渊。姓裘的从中原带回来的那只，如今是整个雪域独一份。”

“可小弟听说雪屏谷……”

“我早知道雪屏谷中有朱睛冰蟾，而且我也早就去过了。”大嗓门打断他道，“听雪脊族人说，那冰蟾须活满百年，方有化解百毒之效。如今谷中所余皆未长成，想寻一只解得了魔蛛‘蚀元毒’的，恐怕还要等上几年。”

顾清风沉默良久，方不甘道：“当年也不知是哪个混账，竟将冰蟾卖给了中原人。”

便在此时，裘柯林冰冷的声音自梅林深处传来，如寒泉击石：“是啊，当年我请各位跟我一起抢夺冰蟾，各位何等高傲，对那东西嗤之以鼻，瞧之不上。如今沉雪渊有宝贝出世，你们反倒污蔑老夫私藏宝贝，聚众逼上梅山让我就范，嘿，各位的良心真是坏的很了。”

林中霎时骚动，四人显然被突然出现的裘柯林吓了一跳。片刻后，那大嗓门强自镇定道：“裘前辈，当年之事晚辈并未参与，您老夺取冰蟾的打算，我是一概不知。”

“你是不在场，但这些年你莫非就是聋子？”裘柯林冷笑不已，话锋陡然转向另一人，“赵无量！你这奸商最是可恶！当年不肯相助，今日竟敢煽动群豪与我为敌。我看你是活腻了！”

字字句句，皆是从牙缝中迸出，显是对这赵无量恨极。

那最先开口的男子——想必便是赵无量——故作平静道：“当年谁知道沉雪渊会有异宝出世？莫说一百个朋友，便是问一千个，一万个，也没人觉得那冰蟾有何稀罕。再说中原日月轩在雪域交友广阔，您让我们帮着抢夺他们的东西，岂不是要我等同时得罪中原与雪域的江湖同道？”

这话倒也不假。日月轩势力遍布中原、雪域、南疆，交好者众，鲜有人愿为些许好处与之交恶。况且解毒之物世间多有，冰蟾不过擅解魔蛛剧毒，并无太多神异，当年众人不肯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老夫不想和你废话。我只问一句，我那徒儿被谁掳去了？”

话音方落，一股磅礴威压自林间轰然铺开，赵无量四人呼吸俱是一窒。

顾清风诚然道：“裘老爷子莫要生气。我等出此下策，实属无奈之举。你且放心，我们绝不敢伤沈兄弟半根毫毛，只要老爷子将冰蟾借给大家一用，我们立马便将沈兄弟放了。事成之后，大家更要亲赴洞府向您老爷子赔罪。”

嘭！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陡然炸开！

“寒冰掌？！”顾清风失声惊呼。

杨晋一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梅林间一道璀璨剑气冲天而起，霎时间泥石碎木如雨纷落。王言羽袍袖轻拂，将袭向四人的残骸尽数荡开。

那被唤作春姑的妇人厉声叱道：“姓裘的，你道大家都是吃素的？单打独斗打你不过，真翻了脸，大家打你一个，你又待如何？！”

裘柯林怒斥：“臭婆娘找死！”身影已如鬼魅般扑入战团。

顷刻间，林中叱骂声、惊呼声、气劲交击声混作一团。白、黄、红、褐四色光华此起彼伏，轰鸣声震得梅枝乱颤，雪落纷纷。混乱中不知谁吹响哨子，四周林中顿时响起密集脚步声，显然早有埋伏。

大嗓门似是吃了暗亏，骂道：“老家伙，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怕你寒冰掌，我岳擎天可不怕！”话音落下，大喝声中，林中出现了一枚巨大的光球。

轰！轰！轰！……

接连九声震天巨响，山坡竟被炸出一个十余丈宽的大坑，周遭梅林尽成齑粉。浓雾被气浪撕扯得翻滚不定，乍舒乍卷，法宝光华将山野照得明灭闪烁。借这光亮，王言羽四人终于看清了坡上几人的形貌。

“人呢？”体型如巨塔般的岳擎天刚一开口，他身旁白衣胜雪的顾清风突然疾呼：“当心！”

铮——

裘柯林的灰色身影自暗处一闪而逝——若非顾清风剑光照出一抹残影，几乎无人能察。后者手中长剑清吟不绝，一道寒芒疾刺而出，手腕翻转间剑花如雪，将岳擎天的身侧封得滴水不漏。

剑气逼得裘柯林攻势稍滞，岳擎天趁势反扑，拳端光球再起，将方圆数丈照得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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