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肴只动了几口，倒是那酒壶空了大半。

卫溪手里把玩着酒杯，面容上泛着淡淡的红晕：“青云，你这酒，酒香浓郁，倒是没想到这般醉人。”

白青云看着她眼神涣散的模样，手中还捏着酒盏似是孩童玩具一般无意识的摆动，只是眼尾还能偶尔看见几分清澈。

也是了，她贸然出宫，在这紧要关头，又怎么会放任自己醉酒呢？

“这酒不醉人，是清澜最近太累了！”白青云轻声答道。

卫溪闻言苦笑一声，倒也没有反驳她的话。

最近的她，的确很累。

也只有今日，才有片刻的安宁。

她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瓷器碰撞的清脆声音在这方静谧的房间里格外醒目。

可白青云不知为何，却在原本该是清晰好听的声音中听见了无限的愁绪。

她脑海翻转着目前的形势，卫溪的背后有以韩家为代表的寒门，最重要的是，当今的陛下的支持，她的皇位几乎已经板上钉钉。

若是还未定下，便只能是……

白青云皱着眉头问：“可是陛下身体有异？”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卫溪有些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父皇早年征战，身体便落下病根，如今年纪大了，身子也越来越不如以前。”

“原本给父皇看病的御医离奇死在家里，我那好皇弟倒是孝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巫医给父皇看了一次，病情便有所好转……”

卫溪嘴角露出讥讽，可眼神中不经意间流出的担心做不得假。

白青云暗暗思忖后方才开口：“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父皇是少有的开明，怎会轻信巫蛊之术？”

卫溪抬头，本是随意的注视，却偶然间撞上对方不知何时露出的意味深长的双眸，透过西窗的光映衬得更加锐利。

不知何时爬上嘴角的笑意荡开：“自然是有不得不轻信的理由！”

…………

深夜。

月华照得整个皇宫如同沉睡的巨龙，静谧而庄重。

宫门这会儿当值的人双目瞪得如铜铃一般，誓不放过一丝危险。

无他，最近陛下病重，京中人人自危，断头台上的鲜血就没有干涸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到这些无名小卒身上。

卫溪的马车几乎是擦着黑才缓缓出现在宫门前的官道上，木制的车咕噜碾压在平整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衬得这夜更加沉重几分。

卫溪贵为公主，又得陛下宠爱，早早就赐了封号和府邸。

只是贵妃不忍与女儿小小年纪就分居两地，留在宫里，不过公主府依旧有人打理，用于偶尔宴请。

是以公主的马车里多了一个随身伺候的贴身宫女，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宫门的守卫见到马车由远及近，见到马车上独有的公主府标志，右手快速挥动示意下面的人放行。

白青云看见那穿着护甲的手在月光的折射下有些异样的手势，双眼微眯。

过了宫门，白青云还是靠着超人的视力看清了重重叠叠的宫墙，以她的任务经历，不是没有亲身体验过皇家生活。

单从规模来看，这皇城不算大，就连远处宫墙上的砖瓦都有些没有修补，零星还有一些前朝大战时留下的斑驳。

即便经过简单的修补，依旧掩不住的破败。

足见卫家虽然在马背上建国，仍然受世家困扰，就连皇家的生活，都是节省。

她看得有些兴致缺缺，便放下了卷帘，坐直身子。

卫溪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黑暗。

“你观那宫门守卫如何？”她含笑看着白青云问道。

白青云眉眼微挑，品出这问话后面的深层含义：“你的人？”

卫溪摇摇头，怔愣了一下又点头：“之前是，父皇病重后，转而投靠了那人。”

白青云并不意外这样的结局，管中窥豹，足见朝中的其他人见风使舵的，必不在少数。

两人于黑夜的马车中对视，终是轻笑着低头继续品茗白青云带来的清茶。

久别重逢的悸动，在寂静的夜晚好不容易随着夜晚的降临归于平静，偏偏就是有人不解风情的打破。

“皇妹好兴致，父皇病重，皇妹竟然还能在宫外安心嬉闹，天擦黑才回宫。”

“若是父皇知道，怕是心中难免懊悔，过去对你百般疼爱。”

来人手拿折扇，那扇面薄如蝉翼，上面的画精细，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轻轻挥舞的瞬间，墨色的蝴蝶似活过来一般。

自手中向上看去，那人面容矜贵，眉宇间与卫溪有几分相似。

只是略微不同的是，卫溪面容沉静，眉眼微弯，显得温婉却又带着皇家特有的威严。

而那人眉眼微挑，眼尾习惯性向上扬起，带着几分傲慢与不羁。

只是这不羁的背后……似乎与这年纪，太不相符。

白青云只一眼，便认出，这人就是如今和卫溪分庭抗礼的三皇子——卫琛。

卫溪向来没什么变化的表情显出一丝的不耐：“若是皇弟有心，这会儿不应该在父皇病榻前侍疾？”

“来这宫门作何？”

“难不成……是来闲逛的？”

白青云这一世没有学过宫中礼仪，但有暗十二在一旁带着，也依样行礼，并没有表现出异样。

抬起头来，便捕捉到卫琛因卫溪的几句话而龟裂的表情。

至此，那股子不符，才慢慢消散了几分。

卫琛轻哼一声：“自然是送巫医出宫！”

说着他身形一晃，将后面的人露出来。

“本皇子今日一天都与巫医在父皇寝宫研究病情，如今有所好转这才放心回府打算修整一二。”

卫溪这才借着马车里的微光看见卫琛眼底的青黑，她深深看了一眼微微行礼的巫医，随后坐回车里。

“既如此，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卷帘在她的眼神示意下，被十二放下，车轱辘重新转动起来。

卫溪斜眼瞧着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忍笑说道：“你想问什么直说就是。”

她靠在马车的一角，眼神中带着几分揶揄和宠溺。

“你知道的，我向来对你没什么隐瞒。”

她心中不禁腹诽。

也是好笑，自己身边无数为了她卖命的，偏偏这个女孩儿，救过自己一命，自己心中竟无端生出亲近。

这样的感觉，就连对父皇和母妃都不曾有过。

白青云自然不知对方心中所想，只肯定的说道：“三皇子，并非如世人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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