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竟下了场薄雪，为王宫的辉煌灯火染上几分清寂。

墨蓝天幕上，寒星如钉，一弯残月斜挂，将清冷光辉洒向观星台，映得台顶一片霜白。

朱启明、四国公在前，百余重臣随后，步入养颐园，杨天祏坠在末位。

观星台矗立在养颐园中央，高数丈，十二根白玉栏柱顶的炭盆熊熊燃烧，却仍驱不散那浸入骨髓的寒意。

众人登上高台，静静伫立，每张面孔都僵硬如面具。唯杨天祏独立一角，如同风暴眼中那片意外的宁静。

子时正刻：铛——！

皇城钟楼传来沉重悠远的钟声，一连九响，宣告旧岁已除，新年来临。

众人依礼面向北方，准备进行象征性祭拜。

就在第九声钟响余韵即将消散的刹那——

异变陡生！

观星台上空的月色星光骤然扭曲、黯淡，仿佛被一张无形巨口吞噬。空气变得粘稠如胶，时间感被拉长、扭曲。

没有风声，没有光影。

六道身形，如同从虚无中直接渗透出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观星台边缘，将整个平台围在中心。

他们服饰各异——有的皓首苍颜、麻衣布鞋；有的笼罩在宽大斗篷中，只露出下颌；有的手持念珠、身披袈裟；甚至有人身着明黄色八爪龙袍，只是纹饰略简，似是前朝王爷。

但他们眼神如出一辙——那是历经漫长岁月、看透红尘变幻的淡漠，是掌控强大力量、视众生为蝼蚁的冰冷。

他们气息并未刻意散发，可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让这片空间发出低沉的嗡鸣——地仙威压。

六道目光，无视了帝王公卿，如同十数柄无形利剑，齐刷刷、精准地钉在了杨天祏身上。

周围空气仿佛变成了实质的水晶，沉重得令人窒息。可杨天祏依旧淡定从容，目光凝视着王城的万家灯火，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压抑的氛围随着时间流逝骤增百倍！

皇帝朱启明、四位国公及诸位公卿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杨天祏身上，各个神情复杂难言。

在场所有人都是旧体制的既得利益者，绝对不愿意支持一把砍向自己的刀，不论这把刀是被冠以邪恶，还是正义之名。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冷冽声音打破沉寂，是那位老王爷。

“你真不怕死？”

杨天祏这才转过身来，眼帘微抬，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激怒任何敌人的讥诮，未言。

“我等既已在此，你真以为那仙宝能护你周全？”那麻衣老者声音淡漠，听不出丝毫情绪。

杨天祏缓缓抬起手，众人目光立刻汇聚于他手中光球，那六位老者神情也随之凝重起来。

可下一瞬间，他们却齐刷刷变得一脸不可思议——

只见杨天祏猛地一挥手，竟将光球直接甩向天空，任其化作一道流光，瞬息间便流逝在暮色之中。

“心愿已了，有何可惧？”

他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那凝固的威压，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众人神情各异，或猜疑，或迷茫，或沉思。

稍后，朱启明沉声开口：“你觉得，你的时空场域真有机会面世推行？”

杨天祏轻轻一笑，笑容自然、坦荡而自信：“你觉得它需要推行？它的存在，只要被明确，就会成为世界文明的唯一出路。无法消灭，无可阻挡，所有看似的阻碍，仅仅只能延缓它的脚步，拖延它将和谐共生、绝对公平，铺满天下的时间而已！”

“可笑！”

老王爷一声冷哼，“只要将你留在这里，你觉得今日寿宴上的任何言论，还能传出皇宫？”

“哈哈哈……”

杨天祏大笑几声，语气斩钉截铁，充满挑衅：“能！”

话落，他并未再看对方，视线扫过在场众人，在四位国公身上略微停顿，最终落回朱启明脸上，淡淡道：

“除非你将在座所有人——杀光。”

老者皱眉，正要再开口，却像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偏头望向朱启明——那没有一丝怀疑的眼神竟令他心头一惊。

朱启明眼角余光与老王爷视线相撞，缓缓开口，语气极其凝重：

“公平，其实在每一个人心中。古往今来，权贵之所以能横行，甚至世代交替，就是因为他们总能找到新方式来取代旧的，甚至扭曲固有观念。”

他话音微顿，目光扫过其他五位地仙老者，“但当‘时空协商场’被提出，这世间就再没有什么能够扭曲它，更没有什么能超越它。”

一声长叹，镇国公朝麻衣老者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老王爷：

“不仅如此。当在座任何人遭受不公——甚至包括皇位岌岌可危，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必定是时空协商场。”

场面又一次陷入沉静，比以往更加死寂。

六位老者目光交汇，最终，老王爷再次看向杨天祏。

“即便如此，杀你也是对大家最有益的选择。难道你觉得，我们有理由留着你这个威胁？”

杨天祏并未反驳，只是轻轻一笑，

“诸位已有先天之利，推行此道，无非让后人更加努力罢了，不但不会影响诸位，还能在即将开启的仙道争霸中，凝聚足够强大的优势。”

说着，竟缓步走到老王爷下方，抬起手臂，将手腕裸露上翻——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请对方查验。

众人面面相觑，满心猜疑。

老王爷更是双眼微眯，目光在其手腕与脸庞之间来回巡视。良久，缓缓降下身形，落地无声。

他伸出手，搭上杨天祏腕脉。仅一瞬间，老王爷双目圆睁，一脸震惊，脱口惊呼：

“经脉紊乱，道基……尽毁！”

这话一出，所有人皆是一脸难以置信。

令五位地仙老者视线相碰，随即纷纷落下，逐一检查杨天祏腕脉。

最终，所有人视线在空中再次相碰——结果，已不言而喻。

空气仿佛凝滞，现场再度陷入一片深沉的静默，几乎令人窒息。

过了许久，朱启明才再开口，语气变得极为复杂：

“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天祏与他对视片刻，缓缓道：“我之所以来此，就是因为皇帝是你。”

说着，他迈步走向观星台楼阶。

“这世间万物，负阴而抱阳。人间这场戏，永远少不了黑脸与白脸。”

朱启明眼角一动：“谁是黑脸，谁是白脸？”

杨天祏脚步未停，话音却清晰地传来，“做黑脸，你们愿意吗？”

这略带讥讽的话，让在场众人神情更加复杂。注视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重。

六位地仙静静注视着杨天祏毫不费力地穿过他们设下的结界，仿若其形同虚无。

几人神情既复杂又凝重，周身那凛然的气势，也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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