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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迎新宴会


星辉大学的新生欢迎晚宴,与其说是晚宴,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权势展览。

张亮站在那扇需要两人才能合推开的、镶嵌着不知名暗色金属的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随着人流踏入。瞬间,声浪与光浪混合着某种奇异的、类似檀香与金属冷却时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大厅穹顶高阔,仰头望去,深邃的幽蓝底色上,模拟出的星云缓缓旋转、生灭,投下变幻莫测的微光。桌椅是某种厚重的暗色木材,边缘包着冷亮的金属,触手冰凉。长条餐桌上,食物不仅仅是食物,更是奇观:悬浮在空中的晶莹浆果,在银盘里自行变换形状、渗出诱人汁液的肉排,还有在透明容器中缓缓旋转、散发着朦胧光晕的汤羹——许多东西,张亮连见都没见过。

他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冰凉的桌沿,感觉自己像是一粒被投入浩瀚星海的微尘。

致辞环节开始。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李振华缓步走上前方那座微微发光的讲台。他身着星辉大学特有的深紫色镶银边长袍,身姿挺拔,面容看上去不过中年,但那双眼睛却沉淀着仿佛洞悉了数个世纪般的深邃与平静。他一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个角落,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与权威并存的韵律。

“欢迎你们,星辉大学未来的基石。”

全息影像在他身后展开,浩瀚的星图,星辉大学标志性的、如同双星缠绕般的建筑群俯瞰图,然后是流水般滚动的数据——毕业生在全球前百强大学核心管理层占比37%,在各国尖端科研机构领军人物占比过半,在“时空调节与秩序维护部”(一个张亮在墨渊老师口中听过的部门)更是拥有近七成的席位。

“……我们提供最好的资源,最前沿的方向,尤其是,在时空结构研究领域。”李振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们已能稳定锚定并观测十七个次级维度,在可控范围内进行有限度的历史片段回溯与未来概率推演。这是凡人触碰神之领域的开端。”

台下响起压抑不住的惊叹。张亮也感到心脏狂跳,血液发热。但当他看向那些具体的研究成果展示——诸如“稳定时间锚点的量子设定方法”、“平行时空信息交互的伦理边界”等标题时,一种莫名的违和感浮上心头。所有的描述都围绕着“稳定”、“可控”、“有限度”、“边界”这些词汇,光鲜亮丽,却像被无形的手精心修剪过的盆栽,每一根枝桠都朝着既定的方向生长。

就在这时,一幅展示“跨时空信息残留捕获装置”内部结构的全息图景中,极其短暂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闪过了一帧截然不同的画面!

那是一个充满冷凝液般幽蓝微光的封闭空间,背景是粗大的、闪烁着能量符文的管道。正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某种透明材质构成的柱形容器被无数暗沉的金属锁链层层束缚。容器内,充盈着淡蓝色的液体,而其中……漂浮着东西。

是人体。数十具人体。

他们保持着各种姿态:有的双手虚按,仿佛面前有无形的操作界面;有的头颅微仰,眼神凝固,似乎正凝视着某个无限遥远的真理;有的甚至嘴唇半张,定格在某个激烈辩论或诵读公式的瞬间。他们穿着类似星辉大学的服饰,但破旧不堪,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非物质的诡异状态,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活力,只余下纯粹“思考”形式的空壳。他们的头颅太阳穴位置,连接着细密的、闪烁着幽光的能量导管,如同被蛛网捕获的飞蛾,仍然在被迫进行着永恒的、无声的演算。

一帧,或许只有零点一秒。

画面立刻切回了那精美绝伦的装置结构图,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视网膜的错觉。

大厅里寂静了一瞬,随即恢复了正常。大多数新生或许根本没能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异常,或许看到了,也只当是某个未曾公开的、略显奇特的研究项目展示。

张亮却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他猛地看向讲台上的李振华副校长。副校长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超然物外的沉稳,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失误”。是失误吗?

接下来是学生会主席,一位名叫陈骁的大四学长发言。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制服,肩章上是星辉的学生会徽——一把环绕着星辰的钥匙。他笑容和煦,举止得体,先是用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活跃了气氛,然后开始介绍学生会的架构,各类学术社团、兴趣小组的运作方式。

“星辉鼓励探索,珍视才华。”陈骁微笑着说,声音通过扩音设备清晰地传递,“但我们更强调‘界限’。正如李校长所言,我们的研究,尤其是涉及时空这类敏感领域的,必须在划定的安全范围内进行。成果的发表、应用,也需要在有关部门的指导与监管下展开。”

他顿了顿,目光温和地扫过全场,那目光却让张亮感到皮肤上有细针扎过的刺痛感。

“请大家务必理解,规则不是为了束缚,而是为了保护。为了保护你们,也保护我们所处的这个时空的稳定与安全。”陈骁的语气依旧轻松,但内容却逐渐染上沉重的色彩,“星辉能给予你们无限的可能,但前提是,你们认同并维护这套运行了数千年的规则体系。任何试图挑战边界的行为……”

他的声音在这里有一个微妙的停顿,脸上依旧挂着那无可挑剔的、甚至可以说有些迷人的微笑。

“……都是对星辉共同体,乃至对整个已知时空秩序的不负责任。历史上,并非没有才华横溢却误入歧途的先例。他们中的一些人,因为其独特的天赋和掌握的危险知识,甚至无法被常规方式‘处理’。”

陈骁抬手,随意地在空中一划,调出了另一幅全息影像。这次是星辉大学荣誉陈列室的内部画面,展示着历届杰出校友的贡献。他的手指看似无意地指向陈列室深处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区域,那里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人形的光影轮廓,似乎被永恒地固定在某些复杂的公式和仪器模型之中。

“他们的肉体或许无法承载那份过于庞大的知识,但他们的思维,他们穷尽一生追求的‘答案’,依旧以另一种形式,被保存下来,继续为星辉的知识宝库,为整个世界的进步,贡献着力量。”陈骁的笑容不变,声音轻柔得像是在介绍某个慈善项目,“看,他们达到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永恒’。”

台下鸦雀无声。大部分新生脸上是似懂非懂的敬畏,他们听懂了表面的警告——遵守规则,前途无量;破坏规则,严惩不贷。这很合理,不是么?

张亮却感到胃里一阵翻滚。他听懂了那温柔的言辞下,冰冷刺骨的潜台词。那帧诡异的画面,那所谓的“永恒服务”,那被锁链束缚的透明容器……它们像破碎的镜片,在他脑海中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星辉大学的超然,是建立在何等严酷的根基之上!

晚宴在一种看似热烈,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新生们带着兴奋、憧憬与一丝对规则的畏惧散去。张亮随着人流,浑浑噩噩地回到分配给自己的单人宿舍。房间宽敞明亮,设施先进,窗外是校园里精心打理、如梦似幻的夜景。但他只觉得这地方像一个华美的囚笼。

他坐在书桌前,盯着墙壁上显示的、不断滚动播放的星辉大学宣传片,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那帧画面和陈骁的话语。

突然,个人终端——一枚戴在手腕上的银色腕带,轻微震动了一下,屏幕自动亮起。

没有发件人信息,只有一行仿佛由不断湮灭又重组的像素点构成的文字,突兀地悬浮在屏幕中央:

“想真正研究时空吗?不是被划定边界、戴上镣铐的那种。今晚地下室B-77区,锈蚀之门后。过期不候。”

信息只持续了三秒,便彻底消失,连记录都找不到。

张亮的心脏骤然缩紧,随即疯狂地跳动起来。陷阱?还是……机会?

那帧画面中那些被束缚的“思考者”空洞的眼神,和陈骁那温和却冰冷的微笑,在他眼前交替闪现。留在这里,按部就班,或许能拥有一个光鲜的未来,但代价是什么?思想的阉割?成为又一个被精心修剪的盆栽?

他猛地站起身。

星辉大学的地下结构远比地面复杂、古老。B区更是位于主体建筑群的深处,据说连接着大学初建时期,甚至更早遗留的地下设施。空气变得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混合的气味。原本明亮柔和的光线被昏黄、不时闪烁的老旧灯管取代,在布满管道和不明用途阀门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

循着终端上提前下载的、并不完整的地下地图,张亮在迷宫般的通道中穿行。越往深处,人迹越罕至,只有他自己孤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中回响,传出老远。

终于,在一段似乎已被废弃的通道尽头,他看到了那扇门。

“锈蚀之门”。名副其实。巨大的金属门扉上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的锈迹,边缘甚至有些扭曲变形,门轴也似乎被锈死了。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类似警告语的刻痕。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头沉睡的、濒死的巨兽。

张亮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冰冷空气,伸出双手,抵在冰冷粗糙的门面上,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推!

“嘎吱——哐!”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了寂静,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厚重的门扉向内敞开了一道缝隙。

刹那间,与门外死寂截然不同的声浪汹涌而出!那是一种混杂着尖锐嘶鸣、沉重喘息、肉体碰撞、能量爆裂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却又疯狂到极致的狂热呐喊的喧嚣!

门内的景象,让张亮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这不是他想象中任何形式的研究室、秘密集会点,甚至不是囚牢。

这是一个……角斗场。

一个无比广阔,仿佛掏空了整个山腹的巨大地下空间。穹顶高悬,投下冰冷惨白的强光,照亮了下方的景象。地面是粗糙的、暗沉的金屑板,此刻已布满了各种颜色的、粘稠的、疑似血液和能量残留的污渍。

而在这片残酷的“舞台”上,正在进行的,是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厮杀。

数百个……不,或许是上千个“人”。

他们穿着不同季节、不同款式的星辉大学制服,有的年轻,有的略显成熟,但无一例外,都拥有着一张张张亮熟悉到毛骨悚然的脸——那是他自己的脸!

成百上千个“张亮”!

他们使用着张亮能够理解或根本无法理解的方式战斗着。有的徒手搏击,动作狠辣精准;有的操控着扭曲的光线,或是召唤出短暂存在的空间裂隙;有的甚至如同鬼魅般在现实与虚幻的夹缝中闪烁,每一次现身都带起一朵凄艳的血花。他们嘶吼着,那声音是自己的,却又叠加成令人疯狂的合唱。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疯狂、贪婪,以及一种对某种东西近乎本能的渴望。

知识。张亮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点。每一个“张亮”的死亡,其身体都会化作一片闪烁着无数复杂符号和公式的流光,如同有生命般,尖叫着涌入杀死他的那个“张亮”体内。胜利者则发出满足与痛苦的混合嚎叫,身上的气息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强,眼神中的疯狂也更盛一分。

这是养蛊!以平行时空的“自己”为材料,相互吞噬,掠夺对方所掌握的一切知识、经验、乃至……存在本身!

张亮僵在门口,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这超越认知极限的恐怖景象。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角斗场”四周那逐渐升高的、环形阶梯式的观众席吸引。

观众席上,坐满了人。

他们穿着华贵的礼服或星辉大学的荣誉教授袍,胸前佩戴着闪耀的、象征极高成就与地位的星辉徽章。他们举止优雅,手中端着晶莹的酒杯,低声交谈着,脸上带着欣赏、品评,甚至偶尔流露出下注般的兴奋神情。

张亮认出了其中的一些面孔——就在几小时前的晚宴致辞台上,那位气质超然的李振华副校长,此刻正坐在视野最好的中央位置,面带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慈悲的惋惜,平静地注视着场中血腥的厮杀。而那位学生会主席陈骁,则站在稍后一些的位置,脸上依旧是那和煦的微笑,正微微倾身,向旁边一位须发皆白、气场强大的老校友低声解释着深么,仿佛在介绍一场精彩的演出。

他们的目光,偶尔也会扫过门口,扫过这个刚刚闯入、面色惨白如纸的“张亮”。那目光中,没有惊讶,没有阻止,只有一种……看待新晋展品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于即将上演的新一轮“好戏”的期待。

原来……这就是“真正研究时空”的代价。

原来……所谓的“超然地位”与“辉煌成就”,其光鲜亮丽的表面之下,滋养它的,是无数个“自己”相互吞噬的血肉与灵魂。

张亮站在锈蚀之门的缝隙间,身后是冰冷死寂的废弃通道,面前是血肉横飞、疯狂嘶嚎的地狱图景,而观众席上,那些代表着星辉大学最高荣耀的人们,正优雅地举杯。

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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