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马加鞭，他们只用了两日，便赶到了玉山派。

上次来这儿，只觉得这里清幽，但这次貌似多了几分冷清、死寂。

“走，上去看看。”

二人快步上山，越靠近顾飞雪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单单是人声，就连鸟儿的声音也都听不见，这实在太诡异了。

等他们上了山，四下寻找，竟连一个人影都寻不到，而且屋内陈设没有翻动打乱的迹象，不像是有人入侵的样子。

“难道是都下山了？”

“有可能吧，先下山到附近的镇子看看。”

二人来到青石镇，这里也和玉山派一样出奇的安静，才刚过乞巧节，按理说这镇上应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才对，怎的这般冷清？

他们在镇上走了有一会儿，好不容易终于碰上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邢千里率先上前问话。

“这位小哥，可否问个事？”说着，他朝那乞丐怀里丢下十来文银钱，顿时乞丐两眼放光，精神抖擞起来。

“你问你问！”

“这镇上的人都去哪儿了？我这刚跟我家娘子来游山玩水，还想着找家客栈投宿呢，现在连人影都见不着。”

乞丐眼里只有对银钱的渴望，当然乐不得的交代了缘由。

“您二位不知道，咱们这青石镇出了位大仙。”

“大仙？”二人对视一眼，邢千里又问：“能掐指算命的那种？”

乞丐摆摆手：“那种都是诓骗人的小把戏，咱们这位大仙啊那是能呼风唤雨，让天上的神仙显灵的那种。”

听着更像骗子了。

邢千里继续询问：“呼风唤雨……嘶，这个说法也太玄乎了吧？你亲眼见过？”

却见那乞丐一脸神秘的笑着，随后回答：“没见过。”

顾飞雪翻了个白眼，邢千里心态挺好，仍是笑盈盈地和那乞丐说话：“那不正好说明那人是骗子么？怎么你还信？”

“我虽然没亲眼见过真神仙，但是我见过死人复活……”乞丐开始阴恻恻地絮叨起来：“一个死了的人起死回生，还能蹦蹦跳跳的走路，这不是神仙续命，是什么？”

顾飞雪不以为然：“简直可笑，我才不信这世上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术，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嘿！你这小女子，你别不信，我跟你说，这事可是很多人都亲眼见过，那个死了的人啊是咱们这个青石镇的陈大夫，那可是大好人，连我这种人都能找他看病，不收钱嘞。那天也是奇怪，我听药铺看病的人说，陈大夫突然就心口绞痛，紧跟着吐血昏迷，才过一个时辰，人就没了。”

“然后呢？”

“嘴有点干，要是能有口酒喝那就……”

顾飞雪眉头一皱：“不是给你钱了吗，想喝酒自己去买，不必在这里暗示我们。”她拉住邢千里的手转身就走。

身后乞丐大喊：“哎，你们别走啊，我说还不成吗？”

邢千里小声嘀咕道：“不听他说了？其实请他喝酒也没几个钱。”

“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凭什么让这种人得了便宜？青石镇那么多人，问谁都一样，当务之急，先得找到镜荷她们。”

二人在青石镇转了很久，别说镜荷了，就连那些村民也见不到一个，结合刚刚那个乞丐所言，顾飞雪猜测，应该是那个骗子把所有人集合在了一起，在某个地方，而镜荷她们失踪，多半也和这个骗子有关。

二人折返回去，乞丐正翘着二郎腿悠哉喝着酒呢，一见到他俩，哼哼冷笑，但就是不说话，似乎是早已料到会回来找他。

“村民都在哪儿？”

“腿都长在他们身上，我一个乞丐哪能知道啊。”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人在哪儿……”

邢千里深吸一口气，已经开始替乞丐感到绝望了。

“嘿，我说你这个小姑娘，你又不是官差衙役，我凭啥……”

顾飞雪手中利刃快速出鞘，两秒后，乞丐手中的酒瓶突然炸裂，酒水洒了他一身。

“再跟我玩心眼，你的下场就和这酒瓶一样。”

乞丐显然是吓傻了，颤颤巍巍伸手指了指西北侧，哆哆嗦嗦说道：“在在在……在城……城隍……城隍庙……”

“早说不完事了吗。”

两个人没耽搁时间，直奔城隍庙而去。

果真如他所说，青石镇的百姓都在这儿，但由于距离有限，无法看到更多细节，也无法确定里面究竟还有什么人。

邢千里指了指屋顶，又竖着手指模拟小人飞檐走壁状，顾飞雪点点头，随后两个人悄悄蹿上屋顶，找了个遮挡物掩盖住身形。

只见那些村民正面朝神像行跪拜礼，齐刷刷的动作还有木讷的表情，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是被什么傀儡术给控制了。

直到他们起身，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顾飞雪才松了口气。

“咱们青石镇有仙人庇佑，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为了咱们自己，也为了后代子孙，多多的向大仙上供金银，这样咱们的福泽才会越积越多，于将来不论是学子仕途还是闺女嫁人，那都是大有裨益的。”

“今日还是由我许应生做表率……”只见此人从怀中摸出几张银票，堂堂正正给大家伙看，“这里是整整一千两，全部上供。”

此言一出，那些村民面面相觑，纷纷面露难色。

“一千两全给骗子？疯了吧这人？”邢千里吐槽道。

顾飞雪没有做声。

只听下方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员外爷，上供这事儿咱们能不能换成旁的？我家这……还要生活，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

“没钱有没钱的做法，大仙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依照惯例，做些苦力也可以抵消嘛。”

“可我家那口子身体孱弱，怎么做得了重活？”

“他做不了你做呗，总不能你什么都不想付出就得到上仙的庇佑吧？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可既是大仙，自然是垂怜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吧，能不能请您和大仙说说情，求他帮我家那口子养好身体，之后再……”

“你怎么不干脆说求上仙赐给你金银财宝呢？白日梦做多了醒不过来了是吧？我就一句话，上供不起，又不想出力的趁早给我滚蛋！”

这句话不仅仅是针对这妇女，更是给其他人提个醒。

眼见着散会了，刚刚那妇女突然情绪激动，一把揪住许应生的衣摆，给他跪下，哭天抹泪地恳求。

“许员外！求求你给我留条活路吧，为了上供，我把我家的家底都掏空了，可是我男人一病不起，实在需要大仙赐药。”

这副情景落在旁人眼里似乎早已见怪不怪，没有人在意她，许应生更是无情将她推开。

“当初可没人逼着你上供，凡事量力而为，你现在上供不起，男人病了跟本老爷有什么关系？赶紧走开，别挡路。”

“求求您了，我就问您借五百两，只要能拿到药……您让我做什么都成！”

许应生上下打量了这个女人，女人感受到不怀好意的目光，又怯生生地收回视线，不敢再说话。

但许应生并没有把她怎样，而是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傲慢嫌弃：“我许家不缺干活的人，更不缺服侍的女人，想拿身体换钱？呵，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妇人没想到连最后的底牌都没能起到作用，只能一个劲地死抓着许应生的衣服乞求，可许应生压根不会心软，动怒后，手底下的人一拥而上，将妇人拉开，竟开始动起手来。

见状，顾飞雪纵身跳下，三拳两脚便将那些打手打得鼻青脸肿。

邢千里将女子扶起，许应生一看来了硬茬，震惊之余，惊恐地指着突然出现的二人，气愤道：“你们哪儿来的？凭什么对我的人动手？”

“打就打了，你又能如何？”打趴下所有打手的顾飞雪向他投来冷冽的眼神，顺带一步一步靠近。

“本老爷要把你们两个强盗匪寇告到官府去！抓了你们，尝尝牢狱之苦！”

邢千里展开折扇，轻蔑一笑：“不见得吧？恐怕在此之前还是老爷您先进地府比较有可能哦。”

“你们敢乱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许应生还是挺害怕的，但他不相信这两个人真的敢这么做，只不过肢体动作出卖了他的心虚。

“土财主呗……哦，你该不会还和官府有关系吧？”

许应生眉头一挑，双手提提衣襟，不自觉地得意起来：“不错！呵，知道怕了吧？”

怎料下一秒，一把锋利的剑指了过来，抵在许应生的脖子下，只要他敢动一下，必定破皮流血。

“你你你你……你敢对本老爷动刀？！好大的胆子！”

“许老爷还是掂量掂量再开金口吧，免得我一个不高兴，手乱动，要了你的命。”

许应生看了看那些昏厥的打手，又看看被邢千里护在一边的妇人，没再耍员外威风，心平气和地质问起顾飞雪来：“你们，不是我们青石镇的人吧？好心奉劝一句，外乡人可别随随便便掺和青石镇的事，小心惹怒了大仙，灾祸临头！”

“骗骗无知百姓也就罢了，别连自己都深信不疑，什么大仙，不过是江湖骗子的把戏而已。”

顾飞雪不想跟他废话，不耐烦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玉山派的几个姑娘你有没有见过？”

许应生眼睛滴溜一转，反问：“你们找她们做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我数三个数，三，二……”

“别别别，别动手！这事儿可跟我没关系！是她们假扮成村民混进人群，企图对大仙的神使不轨，所以才会被抓走的！”

“原来真的失踪了……”顾飞雪继续逼问：“那关押的地点在哪儿？”

“不知道。”

顾飞雪反手划伤此人的胳膊，旋即反扣住他的胳膊，一脚踢中膝盖内侧，迫使他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说不说？”

“女侠……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大仙抓人都是不许人跟着的，我一个上供的小小百姓哪里能知道这种事？”

看他求人惧怕的神态，顾飞雪多多少少有些信了，不过她仍然不打算放过他。

“那你们平时怎么联系？总有固定碰面的地点吧？”

“有有有，就在这儿。”

邢千里问：“碰面的时辰呢？有没有暗语？”

“没有暗语，每隔三天，子时三刻，点燃三炷香对着神像拜三拜，之后便把供品放在蒲团之下。”

“不见面？”

“大仙真容我一介匹夫怎能有机会拜见，都是大仙身边的神使大人负责传达真言，不过也不常见面，除非有什么大事。”

“那下次上供，是何时？”

“就在明晚。”

得到答复，顾飞雪收回剑，放下脚，邢千里顺势把人扶起来，还贴心地给人拍拍灰。

“早点说清楚不就行了？”

“哎，是是是。”

许应生正为自己劫后余生感到庆幸，擦汗时，邢千里悠闲地又冒出来一句：“但是呢，以防万一您老出去报信，所以得委屈您两晚。”

“啊？什么？”

许应生还没反应过来呢，邢千里笑着抬手在他脖颈处用力一敲，把他打晕了。

“你们……他……”妇人见状，不由得露出惊恐害怕的神情。

顾飞雪递给邢千里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走到一边去找绳子将人捆了起来。

“他只是晕过去了，不必害怕，我们不会杀人，但我们有必要知道这所谓的大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妇人并未马上应答，而是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打手。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硬碰硬没有活路，所以直接将自己所知之事全部告诉了顾飞雪。

原来这大仙是小半年前才到他们青石镇的，那时镇上出了一种极为罕见的传染病，连陈大夫都没办法。上香拜神，祭天，又或是用土办法，但仍是不奏效。

后来，那大仙搞了一场法事，天下起雨来，染了病的人淋了雨莫名其妙就痊愈了。

还有那陈大夫起死回生，也是大仙出手，念了几句咒语，死人变活人，当真是世间罕见。

听完这些，邢千里和顾飞雪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很明显是这江湖骗子故意使了什么手法给人下毒，然后再装作天神降临给他们解毒。百姓被蒙蔽其中，自然会视他们为救世主。

顾飞雪也不急着点破，只说看看她家男人的病情如何，又说邢千里懂黄岐之术，兴许可以帮她。

妇人听了这话当然乐见其成，满心欢喜地领着二人赶回家中。

只是他们刚踏进房屋中，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味道呛得让人难受，顾飞雪不由得捂住口鼻退避三舍。

邢千里倒还好，朝顾飞雪做了个让她出去的手势，随后便跟着妇人走进内屋。

水泥炕的草席上躺着一个瘦弱的男人，面部凹陷，眼睛乌青，唇色略黑，看起来似乎血气不足。

“相公，我回来了，你口渴吗？我扶你起来喝点水。”

邢千里很有眼色，快她一步将水倒好，随后递给妇人。

妇人抬眼看了一下，点头表示感激。

等男人喝了水，她再把人轻轻扶着躺下。

“给他看过病的大夫怎么说？”

“只是说气血两亏，需要静养，也吃过很多补药，但一直不见好转，而且……”

“而且？”

“而且我相公时常半夜梦魇，总是说身上有虫子在爬，可我点了灯，什么也没看到。”

邢千里沉思片刻，随即开口：“无妨，我先给他把脉。”

“奴家深谢公子，公子若能救我相公，我们夫妇二人愿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跟着，邢千里给这男人把脉，半晌过去，邢千里眉头仍旧紧锁，似乎这疾病甚是棘手。

“公子可有头绪？”

“的确是气血两亏，呃，我去帮你买点补药回来，你在这里安心等着。”

“这……这怎好让公子破费？”

“救人救到底，既然我跟我夫人遇见了，自然没有看着不管的理。”

“公子古道热肠，令夫人武功高强，着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今日能遇上二位帮忙，实在是奴家三生有幸，若二位不嫌弃，晚上可留下吃饭！”

“……也好，那我们先走一步。”

“好，好。”

暂别妇人，邢千里和顾飞雪特意走远了些说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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