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静立于风中的少女眼中泪水终究无声滑落，每一滴都映着六百年朝夕相处的浮光碎影。

她哽咽着轻笑，指尖在虚空中轻轻描摹，仿佛要触碰那个永远护在她身前的背影，“你能为我偷来这七十年朝夕相伴的时光，小柒已经很开心……很知足了。”

混沌之源内，持剑静立，沉浸在幻境中的徐忆离仿佛感知到了什么般，身躯突然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

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不要……”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剑锋在掌心划出道道血痕，“不要……不可以……小柒……”

一声嗤笑自徐忆离身侧响起，“没想到一向杀伐果决的凌潇神女，竟会沉沦在这幽冥幻境之中。”

囹迪凝视着心神失守的对手，幽冥之气如毒蛇般缠绕而上，“实力再强又如何？道心脆弱……也终究难逃一死，真是天助我也！”

冥王圣明，竟将凌潇神女投入凡尘浊世历经千百轮回，世世早夭，世世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

如今看来，这般折磨果真奏效。

她纵声长笑：“哈哈哈……凌潇，这一战终究是我要胜了！”

就在幽冥之气即将吞噬徐忆离的刹那，外界的黎清潇突然发现身旁少女的衣袖正化作点点星辉。

“小柒！你……”黎清潇骇然失色，伸手欲握，却只抓住一缕渐逝的流光。

她的心骤然空了一块，恐慌如藤蔓缠绕，小柒终究还是要消散了么？如若阿离知晓……她不敢想下去。

南宫汐与挽云同时惊呼：“小柒……”

徐柒琳回眸浅笑，身形已如晨露般透明：“潇潇姐，南宫姐姐，挽云师姐，是时候说再见了……这些年能与你们朝夕相处，小柒很开心。”

她轻轻吸气，语气恳求而悲伤：“往后漫长岁月里，还请你们代我照顾好阿姐，她喜爱人间烟火，嗜酒如命，可她真的好累……她太累了啊！”

少女闭上双眼，泪珠再次滚落：“我也好累，好累啊……”

星辉在少女的无声呢喃和三人悲痛的目光中开始渐渐飘散……

无人知晓，当最后一点星光泯灭的刹那，混沌深处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

冥冥中，似有一声极轻的叹息随风消散：“我的笨蛋阿姐，只是残缺凡体的你……又怎能对抗幽冥渊的圣女夜溟大帝啊……”

……

“徐忆离，你这天煞孤星！睁开眼好好看看，你爹为你惨死，如今妹妹又为你魂飞魄散！每一个靠近你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怎么还不去死？！”

“哈哈哈！看见了吗？这漫天的星辉就是你妹妹最后的残魂！她本来能好好活着，都是被你拖累的！你这种灾星也配拥有亲人？”

“徐忆离，你本就是不该存于世的孤魂野鬼！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你明白吗徐忆离！轮回千百世却世世孤苦就是天道对你的惩罚！你凭什么妄想拥有温情？凭什么玷污'亲人'这两个字？”

“认命吧！你生来就只配在泥泞里独自挣扎，看着所有珍视之人在你眼前消逝，这就是你注定永生永世背负的诅咒！”

幻境中，黑影又在她身旁叫嚣起来，如附骨之蛆般挥之不去，在她耳畔发出刺骨的尖啸。

徐忆离怔怔地站在原地，血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在苍白的肌肤上刻出绝望的痕迹。原来哀莫大于心死，是连痛哭都发不出声音。

是啊……她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孤魂野鬼，从来都是。轮回千百世，每一世都在重复着相同的悲剧，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会不得善终，所有珍视之物都会化为飞灰。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拼尽全力想要抓住一丝温暖，换来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数百年来她一直小心行事，做事从不跨越心中底线，救过的生灵比杀过的生灵甚至多出百倍、千倍！可为什么到头来她依然还是举目无亲？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

她不是功德修士吗？可为什么老天从未对她有过哪怕半分怜悯？为什么连她唯一的至亲之人都要抢走？

为什么？！

徐忆离仰天长啸，悲声震彻九霄：“哈哈哈……原来一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啊？！”

刹那间，天地同悲，日月失色。滔天紫光自她体内奔涌而出，整片大地剧烈震颤，苍穹竟现裂痕！

血泪如珠，一滴滴溅洒在寂影剑上，将剑身染成凄艳的绯红。天幕忽然垂落一道金色光柱，似是天道的哀鸣，无声地笼罩着这道支离破碎的身影。

囹迪僵立原地，瞳孔剧烈收缩，她引以为傲的幽冥之界竟在瞬息间土崩瓦解，彼岸花海更是如碎镜般四散飞溅！

“没了……”

徐忆离紫瞳深处风暴翻涌，那抹猩红正以惊人的速度侵蚀着最后一丝清明。

“什么都没了……哈哈哈！”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淬毒的利刃刺穿虚空，死死钉在呆若木鸡的囹迪身上，身影骤然化作一道撕裂时空的血色闪电，所过之处连混沌都在哀鸣！

“都是因为你！？”

凄厉的嘶吼伴随着毁天灭地的剑意轰然爆发，每一字都带着血泪：“给我死！！！”

嗡——！

九幽招魂幡感应到主人命悬一线，幡面剧震，无数凶魂厉鬼如决堤黑潮奔涌而出，凄厉嘶嚎交织成一道横亘天地的幽冥壁垒。

然而此刻的徐忆离，体内完整的九颗神狱之星实在太过强大。未等她挥剑，奔涌的紫色煞气已如旭日临雪，将漫天凶魂尽数湮灭。

「时间静止！」

她一步踏出，时空凝滞。下一步落下，已立在囹迪身前。

「时间回溯！」

魂幡中涌出的滔天鬼潮竟倒卷而归，瞬息间重归幡内，仿佛从未现世。

囹迪瞳孔中，只映出那双彻底猩红的紫瞳，与一道超越时空的血色剑光。

「不……怎会……」

剑锋已至。

嗤——！

轻描淡写的一剑掠过脖颈，没有轰鸣，唯有细微如丝帛断裂的轻响。

囹迪身形僵住，难以置信地垂首，看着自己的身躯自剑痕处如琉璃寸寸崩解，化作幽冥之气，又被更霸道的紫煞彻底吞噬。

她试图凝聚神魂，却惊觉连意识都在这一剑之下归于虚无。

当最后一丝念头消散，幽冥渊七大圣女之首，布局万载的夜溟大帝囹迪，神形俱灭！

徐忆离漠然收剑，血泪已干，唯余一双燃尽希望、只剩虚无的眼眸。

她绝望地想，原来所有的挣扎皆是徒劳，所有的期盼尽是虚妄。

这条漫漫长路，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独行。

她曾经炫耀了许久的美好故事，终究在此刻彻底烂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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