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暗狱界下，微光不熄灭。

永恒微光中，他坐微光里。

“这就是你说的不立于危墙之下？！”，怒气之中夹带着些许怨气，是祂几乎没有地显露出情绪。

他总是那么自若而从容，实在让人分不清是否一切尽在掌握还是性格寡淡如此一切都不在乎。

“你还在试探我吗？”，祂立于烬神君身旁，语气中多了不少莫名。祂本以为他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但现在，被终末神座降下狱界也在他计划中吗？

还是那讨厌的几乎不会改变的笑容，如果不是他偶尔的其他表情，简直可以让人怀疑那不过是一张面具。

“你不是可以看见未来吗？怎么会这么失态。”

他的话语轻飘飘的，属实让人生气。

他饶有兴致地坐在微光里，仿佛这并非绝望的狱界，而是一处颇为美好有趣的世界一样。

祂可以看见未来，其实每个人都可以看见未来。只是这未来到底是多大的角落和多么的可能就不一定了。祂实力极强，几乎可以看见全面的必然的未来，但是那个几乎就像一条界限无法去除。

显然，祂早就意识到了烬神君一直在尝试触碰这个界限，仿佛是想要跳出祂看见的未来。现在他成功了，祂看见烬神君走向自毁但是没看见他走入狱界。

有变数产生了，拨弄改变了祂看见的未来！

他难道不明白这一点吗？只要在祂可以看见和干涉的时间里，祂都可以保住他。但是一旦跳出这段时间，跳出祂的能力范围之外，祂……

他明白这一点，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他故意走向自毁，他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他憎恶这个世界，一点儿值得留恋的都没有！

祂心中一动，责怪埋怨的语气一轻：“你这样置自己于绝境，黄青梅怎么办？你辛苦将之捞出，又把她的身心全部拴住。现在你主动走入绝境，她怎么办？”

还是那样讨厌的笑容，现在看来满不在乎和轻佻。他摊了摊手：“没办法了呗，神座召我下狱，我还能怎么办？终末召我下狱，秩序罗列我罪名，只等一切落到实处，便是我归为虚无之时。”

“我相信两位神座大人的权能，能得到祂们的重视针对是我的荣幸。”

“那我呢？”，祂被气住了，质问脱口而出。

烬神君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祂，那一张脸实在是太像假面了。他笑的时候总是如温风，认真的时候像亘古的山峰。现在的他就像山峰，山峰一样的沉默。

他的眼睛里有话，但是没有说出来。

祂尝试读他的念头，但是一片沉默叹息。

祂感到抓狂愤怒，祂隐约感到过错似乎出在自己身上，但祂错在哪儿了？

祂不可能道歉，祂行走至巅峰一路无悔，靠的是不回头地前行。

他的声音有些低，就像这狱界里微弱的光芒一样：“我迟疑着，摇摆着。我想，我用过很多张的面孔，骗过许许多多的人，到最后我终究不能骗过自己，尽管当初我如此登临神境。”

“我终究是太累了，太累了……”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想大概什么都不想要。这个世界很好，好到能否认我所憎恶仇恨的一切。然后大约都是不属于我的，所有的一切，我到底存不存在应该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

他说的话，每一句都像真话。这长长的低诉也像。

然而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像戴着面具，骗自己也骗所有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孤零零地和一切对立。他说太累了，也许吧。

从遇见他的第一面开始，祂就看见了他的未来，他不是沉浸在仇恨里的人。

但知晓祂看见未来的事实后，他总是在尝试，尝试跳出祂看见的未来。

他们好像都成功了，又好像都失败了。

狱界之中安静了下来，只剩微光不熄。

“你不喜欢黄青梅是吧？”，长久的沉默之后，祂再度打破了这宁静。

他尝试着细数时间，正思考着自己能不能这样一格一格地数到尽头。被祂打破的沉默，他不假思考地回答：“我们都是残缺的。”

他不喜欢，大概是没有喜欢这种情感的。他的一切靠谋划靠权衡靠演靠骗……

他布了很多很多的局，费尽心力，骗每一个人和自己。现在，他累了。什么时候他开始累的？他一直都很累。

他被命运追猎，亡命逃窜的猎物总是会感到疲累，这是常态。他曾设谋反杀，觉得自己应该感到疲累的。他表演得疲累，然后他真的疲累了。

这是又一个假象还是真实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他曾经像太阳一样耀眼，但现在微光渐熄，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无声无光无边无垠的狱界之外忽然传来一道悠远的声音：“本源心境纯白神君来访！”

一袭白衣若月光，可烬神君早忘了故乡月。

纯白渐渐行至近前：“阿烬，你这样可真狼狈啊。”

纯白也虚假，祂以众多分身化身游戏世间，从来都只是假象。

烬神君半低着头颅，那一颗曾经高傲的意气风发的头颅。他用沉默回应纯白的虚假。

纯白敛了敛裙，就在烬神君面前坐了下来：“时光来找我了，想要拿回她留在我这儿的执念。”

“时光还是那样，执着得可爱。可你我都知道，她所谓的执念根本不存在，这是她骗自己的一个借口而已。按照当初的约定，我随手编了一个给她。”

“就像你猜中的那样，时光并不在乎那个执念有多么虚假，有多么破绽百出。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执念而已！”

“你成功了，你七百万年前就成功了。那这一次呢？你要对付的是什么，亲身入局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阿烬，你需要一个执念吗？”

纯白或许总是虚假，但在此刻在烬神君面前，也许是祂最接近真实的一面了。

烬神君还是沉默着半低着头。

纯白又说了很多，有共同的往事，有温柔的问候，也有安慰和期待。祂很美，绝美，温柔的时候就像是世间最美丽。祂走了，烬神君从头到尾地沉默着，仿佛沉默只是将之拒在局外。

纯白走到狱界边缘的时候又回头了，注视着那长暗狱界里的渐熄微光，祂悠悠叹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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