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轻挑眉毛，嘴角泛起一抹笑意，悠悠说道：“池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你此番举措，会不会显得太过严厉了些？”

墨怀之心中明镜似的，清楚皇上这是在试探自己，当下不卑不亢，沉稳回应：“若池家真是家规森严、守礼重矩的人家，当家主母又怎会是那般上不了台面的妇人？”

“罢了罢了，既然此事你已然处置，朕也不便再多加追究。只是往后行事，务必多留意分寸。”

“是，臣谨遵圣谕。”

“近来，外头传得沸反盈天，都说池家大姑娘有天生凤命。怀之，你对此作何看法？”

墨怀之轻轻转动手中佛珠，面上笑意不改：“陛下，臣向来不信命。世间万物，皆需靠自身拼搏去争取。”

墨怀之这一番回答，令皇帝赞赏不已，他便是通过挣命，改变了自己的命运的。

皇帝抬手摆了摆，不禁感慨道：“怀之，还是你看得透彻。朕原本对那池家大姑娘命格一说颇为介怀，如今听你这般言论，倒是豁然开朗了。”

说着，皇帝脸上浮现出一抹对大皇子的不满，哼声道：“大皇子真是糊涂透顶，竟被这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迷了心智！”

墨怀之微微欠身，态度恭谨：“陛下，或许大皇子是真心倾慕池家大小姐。若他们二人之间确有真情实意，陛下不妨赐下婚约。”

“你竟然……”皇帝眉头微蹙，一时摸不透墨怀之的心思，不禁问道：“你这话，可是出自肺腑？”

“自然。”墨怀之垂首，恭恭敬敬地说道，“虽说池夫人不懂礼数，但池家其他人并无过错。再者，柳氏与池家还有些姻亲关系。柳氏初来京城时，池家多有照拂，若是……”

提及池皎皎，墨怀之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温柔之色。

皇帝暗自摇头，着实没想到他竟对那出身低微的女子用情如此之深。转念一想，若墨怀之因柳氏的缘故，与池家联手支持大皇子争夺太子之位，那他这个皇帝恐怕就得步先皇的后尘，退位让贤去当太上皇了。

不过，再一思量墨怀之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等他知晓真相后，必定会与池家彻底断了往来，这般一想，皇帝心中又安稳了些许。

“此次前来告你状的，正是池家。”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气急败坏，“若不是苦主上门告状，朕又怎会召你入宫。却没料到，他们竟恶人先告状。”

“这！哼，本王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墨怀之神色冷峻，声音冰冷，“多谢皇兄告知，否则怀之还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只是池夫人一人在背后捣鬼。”

“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如此见外。”

皇帝言罢，从龙椅上站起身来，吩咐宫人在御花园摆下晚宴，要与墨怀之一同进餐。

“可还有什么忌口的？”

“皇兄，这御膳房的菜肴哪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倒不如您陪我出宫，去樊楼尝尝鲜。”

“这天都快黑透了，一来一回太过耗费时间。你今日便在宫里歇下吧，你儿时住的宫殿，朕可一直都妥善留着呢。”

皇帝与墨怀之年龄相差二十来岁，说是兄弟，实则更似子侄。

“多谢皇兄美意，只是柳氏如今月份渐大，夜里一人独睡会心生恐惧，需臣在旁陪伴。”

“你也别太宠着她了，不过是个女子罢了。”

“皇兄，她绝非普通女子。”墨怀之神色庄重，认真说道，“若不是她怀了我的孩子，我真担心自己撑不到如今。年初时，太医便已给我定下了死期。”

墨怀之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我也不知自己还能在这世间存活多久，日后，还望皇兄务必帮我照料好她们母子。”

说着，眼眶竟微微泛红。

“休要说这些丧气话。”皇帝板起脸，打断了墨怀之的话，“朕瞧你近日气色颇佳，连轮椅都不用坐了，身体恢复得甚是不错，想必已然大好！你的孩子，自然还得由你亲自照料，皇兄哪有这闲工夫！”

墨怀之心中暗自冷笑，心知这试探终究还是来了。他轻叹一声，说道：“皇兄有所不知，我这不过是故作姿态，只为宽慰柳氏罢了。年前偶遇一个江湖游医，他用了以毒攻毒的偏方，帮我暂时稳住了身体的衰败之势，可也仅仅只能勉强多撑一两年。我只求能亲眼看着孩子平安出世，顺利长大成人。”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怀疑，关切道：“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你怎能轻信？快传太医，给怀王殿下诊脉！”

太医匆匆赶来，诊完脉后面露难色，向皇帝禀报道：“陛下，王爷体内毒素复杂，多种毒物相互交织，若再不及时治疗，恐怕性命堪忧。王爷，可否容臣取血一滴？”

“嗯。”

墨怀之伸出手，任由太医用银针扎破指尖，只见那整根银针瞬间被染成乌黑之色。

皇帝见状，这才信了墨怀之几分，可心中的疑虑仍未彻底消除。

毕竟柳氏曾将弥留之际的太上皇救回，虽说只是让太上皇多活了三个月，但柳氏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奇人。说不定她真有法子解决墨怀之身上的难题。

“天色已晚，怀之你就留在宫中休息吧，如此方便太医随时照料。宫中的药膳与补品，也能助你调养身体。”

墨怀之立刻行礼辞谢：“皇兄盛情，臣本不该推辞，可臣实在放心不下王府中的妻儿。下次臣定当携妻儿一同入宫，在宫中小住几日，届时还望皇兄莫要嫌弃臣等烦扰。”

皇帝不好再强行挽留，只得应允。

二人又虚情假意地佯装了一会儿兄友弟恭，用完晚膳后，墨怀之才离开了皇宫。

刚一出宫门，墨怀之便忍不住吐出一口黑血。

“主子，您没事吧？”小厮见状，急忙扶住墨怀之，迅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喂到墨怀之嘴里。

墨怀之混着血水将药丸咽下，脸色这才稍有好转。

“本王无碍，速速回府。”

墨怀之早就料到皇帝会借此机会试探自己，又怎会不提前谋划准备。早在进宫之前，他便提前服用了五毒散，以应对皇帝的试探，但终归是有些冒险，就算及时服用了解药，也会损伤肌理。

“此时，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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