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龙涎香在鎏金兽炉中静静燃烧，青烟笔直上升，却在接近房梁时被窗外灌入的秋风吹得四散。李铮背对殿门而立，明黄色龙袍下的身躯绷得笔直，双手负在身后，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陛下，礼部尚书张大人又在朝会上提起选秀之事...“内侍总管王德全佝偻着腰，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啪！“

李铮猛地转身，袖袍带翻案几上的青玉笔架。价值连城的御笔滚落在地，溅起的墨汁在波斯进贡的羊绒地毯上晕开一片狰狞的黑色。

“选秀？“皇帝冷笑，眼中寒光如刀，“张家老儿倒是忠心，急着把自家孙女送进宫来当耳目！“

王德全扑通跪地，额头紧贴冰冷的大理石地面：“老奴多嘴，陛下息怒...“

李铮没有理会颤抖的老太监，大步走向西墙悬挂的《百官图》。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几个朱笔圈出的名字上：“赵氏、张氏、王氏...这些世家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将李铮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雷声隆隆而至，仿佛上天在回应这位帝王的愤怒。

“传萧寒。“

不过半盏茶时间，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瘦高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御书房角落。他像一道影子般融入昏暗，唯有腰间那柄狭长的黑鞘短刀偶尔反射出冷光。

“查得如何？“李铮没有回头，手指仍在《百官图》上缓慢移动。

萧寒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回陛下，赵家与北境三州节度使密信往来七次，内容已誊录在此。“他从怀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丝绢，由王德全转呈御前。

李铮展开丝绢，目光如电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忽然，他嘴角扯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笑容：“好一个'共襄盛举'...赵老匹夫这是要造反啊！“

雨点开始敲打窗棂，起初稀疏，很快便连成一片轰鸣。李铮走回龙案，从暗格中取出一方赤玉印玺，在萧寒呈上的另一份奏报上重重按下。

“三件事。“皇帝的声音压过了雨声，“第一，让'红袖'继续潜伏赵府，朕要知道他们下次密会的具体时辰。第二，派人接触张家庶子张明远，他不是一直怨恨嫡母虐待生母么？朕许他一个光禄寺少卿的位置。第三...“

李铮突然停顿，目光转向殿外。一道瘦小的身影正穿过雨幕，匆匆向御书房奔来。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李睿浑身湿透地跪在殿外，手中紧紧攥着一卷竹简。

李铮凌厉的眼神瞬间柔和了几分：“睿儿？这么大雨...“

“儿臣刚收到太原急报！“少年太子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王氏私开铁矿，打造的兵器...兵器上刻着'清君侧'三字！“

御书房内空气骤然凝固。王德全面如土色，萧寒的手已按在刀柄上。唯有李铮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一尊雕像。

“好，很好。“良久，皇帝轻笑出声，那笑声却比寒冬更冷，“朕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收拾他们...“

他大步走向太子，亲手扶起爱子，接过那卷竹简。当看清上面太原刺史的亲笔证词时，李铮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萧寒。“

“臣在。“

“你亲自去一趟太原，带上'影卫'。“李铮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在场所有人脊背发寒，“朕要王氏家主的人头，和他嫡子的舌头——让他活着回来告诉其他世家，谋反是什么下场。“

萧寒深深叩首，起身时如鬼魅般消失在雨幕中。

李铮转向太子，伸手拂去少年脸上的雨水：“怕吗？“

李睿挺直腰板，眼中闪烁着与父亲如出一辙的锋芒：“儿臣只恨不能亲手诛此逆贼！“

皇帝大笑，用力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好！这才是我李家的儿郎！“他转身从龙案上取来一份密折，“看看这个。“

太子展开密折，越看越是心惊：“父皇早已料到王氏会...“

“不是料到，是必然。“李铮走回《百官图》前，手指划过几个世家的位置，“这些门阀盘根错节百年，怎会甘心屈居皇权之下？他们等的就是一个机会...“皇帝突然转身，目光如电，“但朕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雨声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禁军统领浑身湿透地跪在殿外：“陛下！刚收到消息，赵家派人去了北境！“

李铮不怒反笑：“果然沉不住气了。“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虎符扔给禁军统领，“调玄武营封锁北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再派一队轻骑，以演练为名驻扎在赵家别院三里外。“

待禁军统领退下，李铮看向一直沉默的王德全：“去，把朕的朱砂拿来。“

老太监颤巍巍地捧来一个精致的玛瑙盒。李铮蘸满朱砂，在《百官图》上赵氏、王氏的位置各画了一个猩红的叉。

“父皇...“太子欲言又止。

李铮放下笔，语气忽然变得平静：“睿儿，知道为什么朕一定要铲除这些世家吗？“

少年思索片刻：“因为他们威胁皇权？“

“不止如此。“李铮指向窗外雨幕中的宫城，“你看这巍峨宫殿，看似坚固，实则地基早已被蝼蚁蛀空。这些世家就是那些蝼蚁——他们兼并土地，垄断仕途，甚至私蓄武装...“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冷，“若再姑息，不出十年，这天下就该姓赵、姓王了！“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李铮决绝的面容。他取过案上一柄镶金玉如意，毫不犹豫地将其折断。

“传旨：即日起，彻查所有五品以上官员与世家的往来。凡有勾结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李铮将断成两截的如意重重掷地，“如同此物！“

王德全扑通跪地：“陛下三思啊！如此大动干戈，恐怕朝堂...“

“动荡？“李铮冷笑，“朕就是要这潭死水动荡起来！“他转向太子，语气忽然转为深沉，“睿儿，记住，为君者当断则断。今日朕若退一步，明日他们就敢进十步！“

少年太子深深叩首：“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雨势渐小，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进御书房。李铮走到窗前，望着被雨水洗刷一新的皇城，忽然问道：“睿儿，若是你，会如何处置这些世家？“

李睿不假思索：“儿臣会效仿父皇，雷霆手段震慑宵小。但...“他犹豫了一下，“或许可以给那些未曾参与谋逆的世家子弟一个机会？比如年幼者入太学，才俊者量才录用...“

李铮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欣慰：“好！有霹雳手段，亦存慈悲心肠。这才是...“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突然锐利地射向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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