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和殿。

天光未亮，文武百官便已列队整齐，只是今日的朝堂，安静得有些过分。龙椅之上，空空如也，皇帝并未临朝。

百官们垂首肃立，交换着不安的视线，每个人心里都压着一块巨石。昨夜东宫之事，早已不是秘密。

内侍总管冯泉手持一卷明黄圣旨，从侧殿走出，他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脸，今天却板得像一块铁。他走到丹陛之上，站定，尖细的嗓音划破了殿内的死寂。

“陛下有旨，百官跪听！”

“哗啦”一声，满朝文武，无论官阶高低，尽数跪倒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泉深吸一口气，展开圣旨，一字一句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李玄承，身为储君，乃国之根本。然其德行有亏，嫉贤妒能，心性狭隘，不堪为天下表率。”

开头的几句话，就让跪在下面的官员们心头狂跳。这措辞，何其严厉！

“昨日，更于东宫之内，心智失常，癫狂无状，辱没皇家威仪，丧尽人君之德！”

“此等行径，实乃社稷之祸，万民之忧！朕痛心疾首，思虑再三，若将江山托付此等心智不全之人，何以对列祖列宗，何以对天下苍生？”

“不堪为储！”

“即日起，废黜皇太子李玄承储君之位，贬为庶人，终身圈禁于皇陵，非朕旨意，不得出！”

“钦此！”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太和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懵了。

废储！

皇帝竟然真的废了太子！没有经过任何廷议，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一道旨意，便将国之储君，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淵！

跪在前排的几位太子党核心官员，身体已经开始发抖。他们面如死灰，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太傅张承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抬头，老泪纵横。

“陛下！陛下三思啊！”

他一边喊着，一边膝行向前。

“太子殿下乃国之元良，纵有小过，也罪不至此啊！废黜储君，动摇国本，此乃取乱之道啊陛下！”

吏部尚书王栋也跟着哭喊起来。

“陛下！东宫癫狂之事，必有内情！求陛下彻查！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自毁长城啊！”

几名太子一派的官员纷纷出列，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声嘶力竭地为李玄承求情。

“求陛下收回成命！”

“储君之位，不可轻废啊！”

然而，龙椅之后，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冯泉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然后轻轻一挥手。

“来人。”

殿外早已待命的禁军甲士，闻声而动，迈着整齐的步伐，手持长戟，冲入殿内。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张承业大惊失色。

“吾乃当朝太傅，帝师之尊！谁敢动我！”

禁军统领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嚣，面无表情地一挥手。

“拿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甲士立刻上前，一人一边，直接架住了张承业的胳膊，将他往外拖去。

“放开我！昏君！尔等乱臣贼子！大燕要亡了！要亡了啊！”

老太傅的哭喊声，在冰冷的大殿里回荡，显得那般凄厉而无力。

其余几名求情的官员，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被禁军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他们的官帽掉在地上，朝服被扯得歪七扭八，狼狈不堪。

转眼之间，朝堂之上，再无半句反对之声。

剩下的官员跪在地上，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筛糠。

父子之情，君臣之义，在这一刻，被皇权碾得粉碎。

皇帝的手段，酷烈至此！

七皇子李玄瑞跪在人群中，他看着眼前这粗暴的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为自己兄长的结局感到一丝悲哀，但更多的，是对父皇这雷霆手段的敬畏和恐惧。

他终于明白，那个看似温和的父亲，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杀伐果断、掌控一切的铁血帝王。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冯泉拿出了第二道圣旨。

“陛下第二道旨意。”

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冯泉清了清嗓子，再次宣读。

“诏曰：神工侯李太苍，少年英才，国之栋梁。于万国画会，扬我大燕国威；于北境前线，退敌万里。呕心沥血，功在社稷。然天妒英才，今侯爷为国征战，身负沉疴，朕心甚痛。”

听到这里，不少官员已经反应过来。

这是安抚，也是补偿。

更是……警告！

“为彰其功，特加封神工侯李太苍为‘镇国神工王’，食邑万户，世袭罔替！赐黄金十万两，绸缎万匹，南海明珠千斛，天山雪莲百株！所有赏赐，即刻送往王府，着御医院尽心医治，不得有误！”

“钦此！”

一废一赏。

一道旨意，将一个亲生儿子打入地狱。

另一道旨意，将一个外姓臣子捧上云端。

这两道旨意连在一起，其中的深意，已经再明白不过。

朝堂上，再聪明的政客，此刻也只剩下沉默。他们都看懂了，皇帝在用废掉一个儿子的代价，来安抚另一个“功高盖主”的臣子。

同时，也是在告诉所有人，李太苍的“重伤”，与皇家无关，甚至，皇家为此感到无比痛心和愤怒，以至于不惜废黜储君！

好一招帝王心术！

……

神工侯府，不，现在应该叫神工王府了。

内室之中，李太苍靠在床头，慢悠悠地喝着一碗参汤。他的脸色依旧有些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

房间的阴影里，袁天罡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

从废黜太子，到加封亲王，一字不落。

李太苍听完，将手中的白玉瓷碗放到一边，拿起一块锦帕，擦了擦嘴角。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好一招帝王心术。”

袁天罡躬身而立，没有接话。

李太苍看向窗外，虽然看不到皇宫，但他能想象得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此刻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给我加封，是为了安抚我，也是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废掉太子，既是敲山震虎，也是在警告我，他连亲儿子都能说废就废，更何况我一个外姓王爷？”

“这是捧杀啊。”

李太苍的声音很轻。

“他给了我至高无上的荣耀，也给了我一个最显眼的位置，让天下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我这个‘命不久矣’的镇国神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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