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演武场上的死寂，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阳光惨白地照在青石板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映着一张张煞白、惊惶、难以置信的脸。

擂台上，林虎如同一滩彻底失去骨头的烂泥，昏死在血泊中，那条扭曲成诡异角度的右臂，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短暂却残酷到极致的碾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名为“恐惧”的冰冷气息。

台下，再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之前所有的嘲讽、哄笑、幸灾乐祸，都化为了喉咙里堵塞的硬块和心底翻涌的寒意。他们的目光躲闪着，不敢与擂台上那个独立的身影对视，仿佛那目光带着刺骨的冰锥。

高台上，林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源自本能的惊惧。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赤红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瞪着林尘，却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胖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脸色铁青，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同样无人敢在此刻出声呵斥或定夺。

无尘漠然地扫视全场，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那双深不见底的冰眸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他缓缓收回目光，甚至没有再多看脚下昏死的林虎一眼，转身，一步，一步，朝着擂台边缘走去。脚步依旧有些蹒跚，左腿似乎依旧不便，但此刻，这缓慢的步伐落在众人眼中，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没有人敢阻拦。

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他就这样，在无数道混杂着恐惧、惊骇、忌惮的目光注视下，慢慢地、艰难地走下了擂台，重新回到了那个属于他的、最阴暗的角落，缓缓蹲了下去，再次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卑微、可以任人欺凌的傻子。

但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这么以为了。

那缩在角落的身影，在众人眼中，仿佛盘踞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冰冷凶兽。

“……第…第一场…林…林尘胜…”  主持长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明显的颤抖，艰难地宣布了结果。他甚至不敢去看林豹那杀人的目光。

几个与林虎交好、或是巴结林豹的旁系子弟，这才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地跑上擂台，手忙脚乱地抬起昏死的林虎，逃也似的朝着医馆方向奔去。青石板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族比，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气氛中，被迫继续进行。

但接下来的比试，无论多么精彩，都显得索然无味。所有人的心思，都还停留在刚才那石破天惊、冷酷血腥的一幕上，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高台上，林豹猛地一甩衣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再也坐不住，转身大步离去。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夜色，如同墨汁般泼洒下来，再次将林家宅院笼罩。

白日里演武场上的喧嚣与死寂，都被黑暗悄然吞没，只留下压抑的余波在各处暗流涌动。

林豹的别院内，灯火通明。

“废物！一群废物！”  林豹暴怒的咆哮声如同受伤的野兽，从屋内传出，伴随着瓷器被狠狠摔碎的刺耳声响，“连个傻子都收拾不了！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几个心腹护卫和仆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埋得极低，不敢吭声。

“虎儿…我的虎儿啊！”  一个妇人尖利的哭嚎声穿插其中，充满了怨毒，“那个天杀的小畜生！他怎么敢！他怎么下得去这么重的手！豹哥！你一定要给虎儿报仇！我要把那小畜生千刀万剐！抽筋扒皮！”

“闭嘴！”  林豹烦躁地怒吼，打断了妇人的哭嚎。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和杀意，“报仇？老子当然要报仇！那小畜生…他绝对有问题！突然有了这么邪门的力量…肯定是在崖底得了什么机缘！或者练了什么魔功！”

他猛地看向地上跪着的一个护卫，厉声喝道：“我让你去查！昨天谁最后接触过那小畜生？！谁可能知道点什么？！”

那护卫一个激灵，连忙抬头，颤声道：“回…回豹爷…昨天下午，柳家退婚之后…好像…好像就只有…那个经常偷偷给傻子送吃的丫头…苏晚晚…进过柴房…”

“苏晚晚？”  林豹眼中凶光一闪，“那个父母双亡、靠着族里救济过活的小贱婢？”

“是…是的豹爷…有人看见她傍晚的时候，偷偷摸摸从柴房那边出来…”

“好！很好！”  林豹脸上露出一抹狰狞残忍的笑容，“老子正愁没地方撒气！那小贱婢肯定知道点什么！就算不知道…虎儿因那傻子废了手臂，总得有人先付出点利息！”

他猛地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吼道：“还跪着干什么！去几个人！把那个小贱婢给我‘请’到刑房来！记住！要‘悄悄’的！别惊动太多人！”

“是！豹爷！”  几个护卫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脸上也带着一丝狠厉，快步冲了出去。

柴房内。

黑暗与寂静是唯一的主旋律。

林尘（无尘）盘膝坐在角落的草堆上，双眸紧闭。体内，那灰黑色的气旋缓缓旋转，不断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转化为精纯的葬灭真气，流转于那一段被初步加固的经脉之中，默默修复着身体的损伤，同时一丝丝地强化着血肉骨骼。

白日里擂台上的出手，对他而言，不过是活动了一下筋骨，测试了一下这具身体恢复的程度，顺便…清理了一只聒噪的苍蝇。带来的那点微末消耗，早已恢复。

至于可能引发的后果…

冰冷的意念漠然地运转着。  “…蝼蚁的…愤怒…”  “…无能的…狂吠…”  “…若敢…来惹…”  “…便…一并…葬了…”

它全神贯注，引导着真气，尝试着向左腿那些依旧堵塞严重的经脉发起了又一次细微的冲击。过程依旧痛苦，但它早已习惯。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沉寂中——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尖锐无比的…恐惧与痛苦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猛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触动了他那敏锐至极的帝魂感知！

那波动…很熟悉…

来自于…那个总在黑暗中偷偷送来微薄食物和草药…那个眼泪滚烫…声音颤抖…名唤…苏晚晚的…少女！

方位…刑房！

“…？！”  冰冷的意念骤然一滞！左腿经脉冲击带来的剧痛都被瞬间压下！

下一刻！

“啊——！！！”

一声凄厉、无助、充满了极致痛苦的少女惨叫声，虽然极其微弱，却如同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入了他的耳膜！紧接着，是男人粗暴的怒骂和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恐怖脆响！

“说！那小畜生到底在崖下遇到了什么？！”  “是不是你给了他什么邪门的东西？！”  “妈的！骨头还挺硬！给老子打！往死里打！”  “豹爷吩咐了！打死了算我的！”

声音断断续续，混杂着少女压抑的、破碎的哭泣和**。

“…林尘…哥哥…快跑…”  “…不要…管我…”  极其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呓语，如同风中残烛，仿佛是她意识模糊间的最后执念。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彻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火山，猛地从林尘（无尘）的帝魂最深处——轰然爆发！！！

那双紧闭的眼眸，骤然睁开！

不再是空洞，不再是麻木，不再是冰冷的淡漠！

而是…两团…疯狂旋转的、深邃如同宇宙黑洞的、蕴含着无尽毁灭与暴怒的——寂灭漩涡！！！

周身盘旋的稀薄灵气瞬间被震散！身下的干草以他为中心，无声地化为齑粉！柴房的空气温度骤降，墙壁上甚至瞬间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找…死…”

一个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蕴含着亿万载寒冰与血腥的沙哑声音，从林尘的喉咙深处，一字一句地…挤了出来！

他缓缓地…站起身。

左腿的伤势仿佛在这一刻彻底不存在！周身骨骼发出如同爆豆般的噼啪声响，奔腾如汞浆的气血在血管中发出哗啦啦的咆哮！一股远超武者初期、甚至隐隐触及中期门槛的狂暴气息，混合着那滔天的实质杀意，轰然扩散开来！

他一步踏出！

砰！  脚下的地面，那坚硬的石板，瞬间龟裂，凹陷下去一个清晰的脚印！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迟疑。

目标——刑房！

黑暗的柴房中，只留下一句冰冷得足以让灵魂冻结的低语，在杀意激荡的空气里缓缓消散：

“…你们…”

“…全都…”

“…该…”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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