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沉闷而响亮的铜锣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骤然打破了林家清晨的宁静，在整个宅院上空回荡不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召集意味。

“族比了！族比了！所有林家子弟，速至演武场集合！”  “逾期不至者，以弃权论处！”  管事粗哑的吆喝声伴随着锣声，在各处院落响起。

原本还算平静的林家，瞬间如同炸开的蚁窝，变得喧嚣嘈杂起来。年轻子弟们从各自的房门中涌出，脸上带着或紧张、或兴奋、或跃跃欲试的神情，纷纷朝着宅院中央那片以青石板铺就的演武场赶去。这是林家一年一度检验小辈修行成果、分配未来一年修炼资源的重要日子，无人敢怠慢。

柴房那扇破旧的门，也被人从外面不耐烦地敲响，或者说，是砸响。

“嘭！嘭！嘭！”  “里面的废物！死了没有？没死就滚出来！族比了！”一个粗鲁的嗓音吼道，是负责杂役的管事，“妈的，真是晦气！还得来叫你这个傻子！”

门被拉开一条缝，管事嫌弃地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依旧蜷缩着、仿佛对外界毫无反应的身影，骂骂咧咧：“赶紧的！磨蹭什么？难不成还要八抬大轿请你？去演武场边上站着！豹爷吩咐了，就算是个废物，也得给我林家长长脸——丢人现眼的脸！”

说完，也懒得再多看，砰地一声又把门摔上，脚步声远去。

柴房内。

无尘缓缓抬起头。经过一夜的调息，丹田内那灰黑色的气旋缓缓旋转，不断汲取着微薄的灵气，奔腾如汞浆的气血在体内流转，滋养着破损的身体。虽然外表依旧狼狈，满身血污泥垢，但内里，一股新生的力量正在蛰伏。

“…族比…”  冰冷的意念扫过这具身体残留的、关于这个仪式的模糊记忆。

“…蝼蚁…的…喧闹…”

“…无趣…”

“…但…”

“…或许…是…机会…”

“…检验…此身…恢复…”

“…顺便…”

“…收点…利息…”

他艰难地，用那只恢复了不少力气的右臂支撑起身体，拖着依旧不便的左腿，一步一瘸，极其缓慢地挪出了柴房，朝着喧闹声传来的演武场方向走去。

演武场上，早已人声鼎沸。

数十名林家年轻子弟按照支系亲疏和实力高低，  站成几个区域。中央是一座半人高的擂台，由坚硬的青冈岩砌成，上面残留着不少刀剑劈砍和能量冲击的痕迹。几位林家长老，包括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胖长老，以及面色阴沉、眼神锐利的林豹，乃是林虎之父，端坐在擂台正前方的看台上。

当林尘那踉跄、狼狈、散发着异味的身影出现在演武场边缘时，瞬间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噗…快看！那傻子真的来了！”

“哈哈哈！他还真敢来啊？嫌不够丢人吗？”

“瞧他那样子，站都站不稳了吧？一会儿上台怕不是要直接吓尿裤子？”

“听说昨天柳家来退婚，他就是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出来按的手印！”

“啧啧，废物就是废物，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活该！”

“离他远点，一股子臭味，别沾了晦气！”

毫不掩饰的嘲讽、鄙夷、幸灾乐祸的低语如同潮水般涌来，夹杂着轻蔑的嗤笑声。人们像躲避瘟疫一样，下意识地在林尘周围空出一小片区域。

无尘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呆滞的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在一处最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缓缓蹲了下去，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是那垂在身侧、藏于袖中的右手，五指微微收拢了一下。

高台上，林豹阴鸷的目光扫过林尘，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充满了厌恶。胖长老则有些尴尬地挪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秒都会降低自己的身份。

很快，族比正式开始。

一名主持仪式的长老上前，例行公事地讲了几句鼓励和规矩，便宣布抽签开始。

年轻的林家子弟们依次上前，从签筒中抽取自己的号码，决定对手和出场顺序。气氛逐渐变得紧张而热烈起来。

“第一场！林小猴对林山！”

“第二场！林芸对林浩！”  “……”

一场场比试在擂台上展开。拳脚碰撞声、呼喝声、灵力对轰的闷响声、以及围观者的叫好或惋惜声不绝于耳。大多是武者初、中期的较量，偶有武者后期的子弟出手，便能引来一阵小小的惊呼。

无尘缩在角落，眼眸低垂，似乎对眼前的打斗毫无兴趣。但那冰冷的意念，却在高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法器，扫描、分析着每一个上台者的动作、发力技巧、灵力运转的薄弱点…

“…破绽…百出…”

“…发力…绵软…”

“…灵力…涣散…”

“…如此…粗劣…的…技艺…”

“…也配…称为…战斗？”

它不断地评估着，对比着，优化着。虽然这些武技在它眼中粗陋不堪，但对此刻这具身体和即将面临的“麻烦”来说，却提供了最直接的参考。

时间流逝，一场场比试结束，有人欢喜有人愁。

终于，主持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和残忍：  “下一场！林虎，对——林尘！”

哗——！

场下瞬间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喧哗和哄笑声！

“哈哈哈！来了来了！重头戏来了！”

“虎哥对傻子！这还用打吗？”  “我赌傻子撑不过一招！”

“一招？我看虎哥吼一嗓子他就得趴下！”

“开盘开盘！赌傻子是吓得尿裤子还是直接晕倒！”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如同迎接王者。身材壮硕如熊罴、满脸横肉带着狞笑的林虎，扭着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龙行虎步地走向擂台，还不忘朝着四周拱拱手，享受着他人的瞩目和奉承。

“虎哥！给那废物点颜色看看！”

“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差距！”

“别打死了就行，哈哈哈！”

林虎一跃上了擂台，双手抱胸，下巴抬得老高，用鼻孔看着台下角落里那个依旧缩着的身影，声音如同炸雷，充满了戏谑和恶意：  “喂！台上的裁判长老等等再喊开始！先让咱们的‘天才’林尘少爷，慢慢爬上来！别一会儿说咱们擂台太高，绊着他了！哈哈哈！”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角落里的身影上，等着看他出丑，等着看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的凌虐。

高台上，林豹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胖长老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在无数道或嘲讽、或怜悯、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注视下，角落里的无尘，终于…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他先是抬起头，露出那张依旧呆滞麻木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恐惧和茫然，仿佛还没搞清楚状况。然后，他笨拙地、手脚并用地，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右腿似乎使不上力，试了好几次才踉跄着站稳，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他一步一瘸，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如同即将走上刑场的囚犯，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朝着擂台的方向…挪去。

那速度慢得让人心急，每一步都引来更多的嗤笑声。

“快点啊废物！虎哥等得花儿都谢了！”

“磨蹭什么呢？怕了就赶紧磕头认输！”

“瞧他那怂样！我真服了！”

林虎在台上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哎哟喂！我说林尘少爷，您老人家这是逛园子呢？要不要哥下去背你啊？”

终于，在漫长的、如同戏剧般的“攀登”后，林尘（无尘）气喘吁吁、浑身颤抖地站到了擂台上，站在了林虎的对面。他依旧低着头，缩着肩膀，不敢与林虎对视，那副窝囊废的样子，引得台下笑声更是掀起了高潮。

主持长老看了看双方，摇了摇头，似乎也觉得这场比试毫无意义，例行公事地举起手：“双方准备…比试开始！”

话音刚落！

“傻子！记得爷爷我吗？！”

林虎早已按捺不住，发出一声暴戾的狞笑！根本没有任何废话，甚至懒得动用武技，直接脚下猛地一蹬地面，壮硕的身躯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武者中期巅峰的强悍气势，砂锅大的拳头带着呼呼的风声，简单粗暴、却又力量十足地，直接朝着林尘那张呆滞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他要一拳！就一拳！把这个让他看不顺眼很久的废物，直接轰下擂台！打得他满脸开花！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彻底变成一条死狗！

拳风凌厉！眼看那硕大的拳头就要结结实实地砸中目标！

台下甚至已经有人提前发出了叫好声！

高台上，林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残忍笑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低着头、浑身颤抖、仿佛吓傻了的林尘，突然…动了！

动作，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视觉捕捉能力！

根本不是闪避！而是…迎击！

只见他原本缩着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猛地弹起！一直藏在袖中、看似无力的右手，如同蛰伏的毒蛇出洞，后发先至！五指并非握拳，而是呈爪状，指尖缭绕着一丝微不可察的、令人心悸的灰黑色气流，精准无比地、如同铁箍般——一把扣住了林虎那猛砸而来的手腕！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如同惊雷般，在喧闹的演武场上空——骤然炸响！

“嗷呜——！！！”

林虎那前冲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化为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他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定在原地，整条右臂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手腕处，森白的骨茬甚至刺破了皮肉，暴露在空气中，鲜血瞬间涌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台下所有的哄笑声、叫好声、议论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掐断！

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嘲讽还挂在嘴角，笑容还僵在脸上，但眼神却已被无边的惊骇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高台上，林豹脸上的残忍笑容瞬间僵住，瞳孔骤缩！胖长老猛地站起身，碰翻了手边的茶盏！

擂台上。

无尘缓缓抬起头。

脸上，那原本的呆滞、麻木、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深不见底、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蕴含着无尽毁灭与淡漠的——眼眸！

他扣着林虎断裂手腕的五指，如同最坚硬的铁钳，纹丝不动。看着对方因极致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听着那杀猪般的惨嚎。

冰冷的、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清晰地传入林虎、也传入台下每一个人的耳中：

“你…”

“刚才…”

“说…”

“要打断…”

“谁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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