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杜启明老人的探险（5K求月票）

    在唐一平经历自己人生至暗时刻的时候，在川陵市的一家医院里，一名老人正坐在老伴的病床前，握著妻子的手。

    「老婆子，刚才医生说的你听到了吧，你现在好得不得了，马上就能出院了。」

    他的声音有点大，因为杜启明老人的耳朵也不太好。

    年轻时经常在各种机械嘈杂环境中工作，损伤了他的听力，年龄的增大也让他的听觉能力极大的减退了。

    还好，还没到耳聋的程度，只是平常说话，总是会比旁人嗓门大点。

    当然，这也可能是他年轻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毕竟他那时候的工作范围，小声说话别人也听不到。

    所以他大声说：「你想要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回来！」

    说著，他握住了旁边的盲杖，站了起来。

    旁边的护工劝了两句，说自己要去买，病床上的老人笑著说：「你让他去吧，你没看到他这两天都憋坏了吗？」

    「可是……」护工还是有点担心。

    「没事的，他顶多去个食堂，这一路上并不远，而且路上都有人。」病床上的老人说。

    和自己的老伴厮守了几十年，有时她会忍不住感慨，这不管多少岁的男人都一样，就像是狗一样，要时不时的放出去撒欢。

    「说吧，吃什么！」老爷子站在病床前，昂首挺胸，似乎自己不是要去买饭，而是要去执行什么重要任务一般。

    「医生说这两天还是要清淡的食物，就给我买点小米粥和鸡蛋羹吧，其他我爱吃的也能买点。」

    「好嘞。」

    得到了允许的老爷子拿起了盲杖，走了出去。

    这地方他已经非常熟悉了，很快就来到了电梯前。

    摸索著按下了电梯，在等待电梯的时候，他有些无聊地把玩著自己手里的盲杖。

    就在此时，盲杖发出了一个电子音。

    「检测到新版本固件：FORK-Cane  v0.1版本，是否更新？点击拇指键自动更新。」

    什么？

    我听到什么了？我的手杖，还会自动更新？

    没记错的话，老爷子记得自己上次使用这个盲杖的时候，小许过来帮自己吭哧吭哧摆弄了半天，是真摆弄了半天，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多，害的自己和老友约定的遛弯都被迫取消了，还蹭了一顿饭才走的。

    之后每次更新版本，也是需要很长时间，各种摆弄、调试。

    有时候老爷子都怀疑这家伙是故意来蹭饭的。

    所以，在听到这个提醒的时候，老爷子歪了一下脑袋，让耳朵凑上去，想要再听一遍。

    但是……

    在他听清楚之前，手指就已经按了上去。

    我去，完蛋。

    「FORK-Cane正在更新，预计用时五分钟，请稍等。」

    你这个手贱的家伙，你点什么点！

    不是，小许这家伙太不靠谱了，这时候搞啥更新啊，而且还不告诉自己一声。

    五分钟，我信你个鬼，你能在吃晚饭之前给我升级完就不错了。

    还提前用盲杖发通知，你是知道师母要出院了，所以提前先让你的盲杖打前站了是吧。

    「FORK-Cane正在下载更新包，请稍候。」老爷子手中的盲杖，继续发出提示音。

    电梯还没来，老爷子站在电梯前，有些茫然且不安地挪动著。

    这个盲杖，现在还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是他觉得其实还是很好用的。

    至少比普通的盲杖多了挺多功能，比市面上最先进的盲杖，其实也有提升。

    再习惯习惯，老爷子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执行自己的大计划了。

    现在，盲杖突然不能用了，老爷子还感觉不太习惯呢。

    去往食堂买饭，就突然变得有挑战了起来。

    老爷子这才发现，自己虽然平常也经常吐槽这个手杖各种小毛病，但是一旦适应了某种比较便利的设备，再用回那些普通的设备的时候，就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习惯了。

    老爷子突然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不然……乖乖回去，让护工帮自己去打饭？

    但是……男人怎么能怂！自己现在就回去，妻子和护工会怎么看自己？

    就在老爷子纠结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

    「电梯下行，本部电梯到单数楼层和地下层，老爷子，您进来吗？」医院的电梯管理员问道。

    这电梯来的真不是时候。

    一下子就没有时间纠结了。

    去不去？

    电梯里面的人都静静等待著。

    虽然医院里的电梯总是繁忙而拥堵，但是门外是一名手持盲杖的老人，大家还是付出了几秒钟的耐心。

    但老爷子自己不能浪费大家的时间啊，他也已经浪费了电梯的时间，让电梯停下来了。

    所以他在犹豫了几秒钟之后，迈步向前，走出了再无回头可能的一步。

    他进了电梯。

    「老爷子您去哪里？」电梯管理员问。  

    「食堂。」

    一只手过来搀扶著他，引导他站到了电梯的中央偏后的位置。

    电梯门关上了，老爷子站在了电梯中。

    内心有点些微的茫然。

    对一名已经独立生活了很多年的盲人，去食堂买个饭而已，其实这并不难。

    但……

    莫名的感觉心虚。

    果然，人不能过于依赖某种外部设备啊，他想。

    果然，待会儿还是把这个盲杖还给小许吧，不然自己辛辛苦苦练出来的盲人生存技巧，不都白练了吗？

    就在此时，他听到自己的盲杖发出了声音：

    「智能盲杖FORK-Cane更新完成。当前版本  v0.1。正在初始化。」

    等等，这就升级完成了？

    果然，之前小许是为了蹭饭是吧？

    虽然这个提示音非常简短和克制，但是盲杖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电梯里空间又比较小。

    虽然老爷子是个盲人，但是他也能感觉到，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现在的盲杖，还能更新系统？」他听到有人嘀咕，听声音是个年轻人，「这也太先进了吧。」

    是吧，我很潮的，你们年轻人都没见过吧。

    老爷子莫名有点得意。

    人老了，总有一种担心自己落伍和被时代抛弃的恐惧。

    有些人选择了学习新事物，有些人就选择了排斥和固执。

    老爷子是第一种人，现在有一种考试得了一百分的感觉。

    然后他就听到盲杖道：「正在进行初始环境检测，当前环境：电梯，电梯内9人，身前3人，左侧1人，身后5人，较为拥堵，请注意避让。」

    「哇！」

    「我们是九个人吗？」

    「真是九个人。」

    「这也太厉害了吧，这是有摄像头吗？」

    老爷子的盲杖，突然就变成了话题的中心。

    这时候，盲杖再次提醒道：

    「为避免打扰，是否将盲杖转入振动模式，转入请按拇指键，或竖直顿杖两次切换。」

    盲杖是一种并不沉重的手杖，它的手持方式其实有点像是探地雷，在面前划出扇形区域，但是电梯里面空间狭小，所以老爷子现在是像普通拐杖一样将盲杖持在手中，支在地上的。

    几乎是本能的，他就轻轻顿了两下手杖。

    甚至在他意识到「竖直顿杖」是什么操作之前。

    顿完之后才发现，咦，很顺手啊。

    莫名还感觉自己很帅。

    轻轻一顿，世界安静了的感觉。

    而且手杖还给了即时反馈，「嗡」的振动了一下，意思是切换到了振动模式。

    其实这会儿老爷子有点遗憾。

    他还想听听自己的手杖接下来还要干什么呢，振动了就听不到了。

    没想到刚才的年轻人道：「别啊，老爷子，放外音让我听听。」

    这是个社牛年轻人。

    不过，这句话却得到了别人的赞同。

    「第一次见这种盲杖，好智能啊！」

    「都有什么功能啊。」

    「这东西是摄像头还是雷达波啊。」

    老爷子刚打算再顿杖两下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

    老爷子突然感觉手中的手杖震动了一下。

    其实，盲人的听觉是一种非常拥堵的信道。

    现代社会是一个信息过载的社会，听觉又是一种输入带宽非常低的线性输入方式。

    所以，盲人为了能够得到更多的信息，不得不练出来多倍速的听觉。

    杜启明老人年龄大了，年轻时听力就受损，现在更不好了。

    很多时候，他更依赖振动反馈。

    但是这盲杖的振动其实不太智能，有点傻。

    许松年也在里面塞了几个振动马达，还不是太高级的那种。

    不过这些震动马达一直都没有调节好，因为只是把之前的「轮子控制」变成了震动马达的控制，很难说比市面上其他的盲杖的振动反馈好到哪里去。

    市面上也有很多助盲设备都是通过振动反馈的，但是振动这种东西其实辨识度很低，而且非常容易被干扰，通常会要进行某种复杂的模式编码，让用户理解某种振动带来的意义，并形成映射。

    但是，此时，杜启明老人确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自己得后退一步，因为有人进来。

    因为自己的盲杖的振动，似乎给了自己某种从前向后的挤压感。

    所以，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也听到电梯管理员的提醒：

    「电梯门打开，有人进入，请后退一步，注意身后安全，老爷子您……」

    她的话还没说完，杜启明老人已经恰到好处地退了一步，让出了空间。

    这一刻，杜启明老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他甚至不太分得清这种想法，到底是盲杖传达给自己的，还是自己多年来在黑暗中生活的本能。

    但……盲杖绝对给自己传达了什么。

    不是那些长长短短的震动。

    什么频率越高越近，震动越大越近之类的，需要记忆和分辨的编码。

    这盲杖传达的是一种感觉。

    电梯管理员说了一整句话，传达的信息，这把手杖，只是一瞬间就完成了。

    这是一种高度有损的信息压缩，但是……效率奇高。

    他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甚至他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一定是错觉吧。

    他想。

    然后，电梯门开了。

    他手中的盲杖又振动了一下。

    握在手中的盲杖，传达的还是那种挤压感。

    这次是从后向前挤压的感觉。

    意思是让自己向前走？

    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就听到电梯管理员说：「一楼到了，前往食堂……」

    不是错觉？

    走出了电梯，杜启明老爷子觉得自己的盲杖在持续震动。

    没有编码，没有教程，没有提示，但是杜启明老人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自己的手杖在向前延伸。

    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就像是亮起了一条亮线。

    同一时间，川陵大学，二教二楼，李践行看著许松年自如地迈步，踏上了楼梯，上了三四阶，在楼梯上茫然地转过头来。

    「你这个盲杖，已经这么成熟了吗？」李践行大惊。

    不是，这才v0.1版本？

    「不是，我之前的盲杖完全不是这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一平到底做了什么？

    为什么我的盲杖变成了这样子？

    为了精确的传达信息，许松年其实研究过很多的智能盲杖，学习过他们的各种经验。

    还自己自费买过几款。

    那个贵啊，让他心疼得要死。

    这些盲杖的做法都是试图传递更多信息，譬如通过振动强度、位置、频率等等，并试图将其简化成一种可以传递更多信息的编码。

    但现在，他发现……

    或许自己走错了路子。

    其实，或许人类并不需要精确信息传达，传达一种感觉就够了。

    对盲人来说，这种感觉就是指向感、启动感、确认感、安全感。

    问题是，感觉怎么传达啊！

    这种事情，是能做到的吗？

    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让我试试让我试试！」李践行从许松年的手中抢过了盲杖，握在了手中，然后闭上了眼。

    「没什么感觉啊……就是在震动……好像有种不一样，但是……」李践行就跟品酒似的仔细品著，却模模糊糊的。

    「你别想太多。」许松年说。

    即便是看不到，只是听脚步声，也能感觉出他那种小老太太小步挪的步态。

    盲人的感知能力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恐怕并不容易适应这种感觉。

    就好像这种感觉，是高度适配盲人的大脑的。

    「有感觉了，好像就是这种感觉……」李践行体验了一下，虽然不能体验全貌，却依然啧啧称奇，「真行啊……这盲杖。你用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的？」

    「我很难形容，就好像是……有一条线，有一条亮线……」许松年说。

    李践行：？？？

    那么玄幻的吗？

    所以，最重要的问题是……

    「你到底找的什么人帮的忙？」

    这特么的是用了魔法吗？

    现在的科技，已经发达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身在机械与电子类最前沿的某资深教授，重点实验室负责人，行业领军人物李践行，陷入了某种不自信的反思之中。

    医院病房里，护工一直从窗口向下盯著。

    「你放心吧，坐下休息一会，这些天也辛苦你了。」病床上的老人安慰她道，「你杜叔不会有事的。」

    「看到了看到了，他出来了。」护工低头看著下方，从她的视角看过去，杜老爷子正在健步如飞向前走。

    和之前在病房里的走路姿态完全不一样。

    除了在挥舞盲杖之外，一点也不像个盲人。

    问题是前方就是台阶。

    「走太快了，唉唉唉~小心摔倒。」她在楼上看著下方，快急死了，恨不得打开窗户大喊一声。

    「走错了走错了，他向大门口走去了，外面全是车，姨，给他打电话吧，让他别走错了！」

    「扶我起来看看！」病床上的老人也淡定不了了，这老头子也太不靠谱了。

    被护工扶著来到了窗口，老人向下看去，就看到杜启明老人正一路向医院大门口走去。  

    大医院的大门口，那个混乱程度、拥堵程度，简直地狱模式。

    每年各大地图发布的车辆拥堵排行榜，全都是在医院附近出现的极值。

    人车混行、杂乱无章不说，各种状况都有。

    「快快快，拿我手机，我给他打电话！」老人担心死了。

    在老爷子还没失明之前，她和老爷子一起看过一部老电影，叫《后窗》。

    现在她的著急，和断了一条腿的主角在后窗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冒险却无法提醒的感觉，是完全一样的。

    急都急死了。

    「嘟嘟嘟」电话接通了。

    「你走错了！你去大门那边干啥？」

    「我要去陵味居给你买大餐啊！」

    买大餐？买什么大餐？我说的不是喝小米粥，吃鸡蛋羹吗？

    但现在问题是……

    「陵味居不是有两公里吗？」

    「对啊！」

    老爷子很骄傲地说。

    ……

    川陵大学，四教，《数学分析》的课堂上，唐一平茫然地盯著前方。

    仔细看，他的双眼是没有焦距的。

    听不懂！

    听不懂！

    真的完全听不懂啊！

    「你们能听懂吗？」他问身边的同学。

    「能啊！」同学回答。

    唐一平真的很难想像，37度的嘴唇，是如何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的。

    为什么你们能听懂！我恨！我非常恨！

    他的心中充满了痛苦、挣扎、绝望、嫉妒、憎恨、疯狂、暴虐……

    他发现，自己不该拯救世界的。

    这个该死的世界，毁灭吧！

    毁灭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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