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唯物主义的短暂沉沦
第611章 唯物主义的短暂沉沦
来访者的陈述还在继续,言语中的形容已经详细到开始举例:
「赵奶奶,她脖子上有一圈红痕,她说那是龙王爷的绦子,是龙王爷给她挂上的!「
「还有一个李大爷,他背上起了大大的红斑,他们说那是龙盘纹」,是龙王爷显灵,选中了他们!」
「他们——他们在中午和晚上,都会祭拜龙王爷——用一个临时雕的木牌位,随便烧点什么东西,烟雾缭绕的,还会用方言哼一些奇怪的调子——」
「每次他们祭拜完之后,人都会变得更精神,有几个爷爷奶奶身上的印记』也会变得更浓,他们说他们被选中了——」
说得越多,来访者身体就变得愈发畏缩。
到了最后,以至于语句的连贯性都开始被急促的呼吸时不时打断,整个人也开始轻微地发抖。
而南祝仁当下关注的是来访者在讲述时候的微表情反应。
【眼神游移,伴随著快速眨眼。】
【每次深呼吸造成讲述停顿的时候,都会有嘴唇紧闭、向内挤压的动作。】
【在提起信仰相关词汇的时候,眉丘极其快速地上扬并向内聚拢。】
【是紧张、痛苦、疑惑——或者恐惧?】
来访者脸上的微表情很复杂,对应的情绪也有很多种可能。
在没有建立个人基准线的情况下很难判断。
但南祝仁不需要那么细致地分辨,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出于严谨的目的,南祝仁还是多问了几句确定来访者的当下状态。
南祝仁想想道:「根据我这边拿到的档案显示,你之前和你的思想指导员谈过这个,他是怎么说的?」
来访者抿了抿嘴唇:「他说这是地域文化,都是正常的—老人身上的也都是皮肤病,指导员批评我疑神疑鬼。」
南祝仁追问道:「对指导员的这些话,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觉得,有道理,是解释得通的。」来访者喃喃道,「但是和指导员一谈完,我回到岗位再看那些老人的时候——又会觉得,很奇怪——还是有些东西,解释不太了的。」
南祝仁点头,确认了一部分。
他又问道:「你的正治身份是dang员,对吧?」
来访者点了点头:「对。」
「那你觉得这个世界是唯物的还是唯的?」
「唯物—..」来访者近乎脱口而出,但是在这个词语被自己说出来之后,又拉长了尾音。
南祝仁点了头,彻底确认了来访者的情况。
心理干预比心理咨询的节奏要快上很多。结合档案材料、微表情判断,南祝仁也能省下很多谈话收集信息的时间。
放在一般的心理咨询里面,可能要花上两三次的咨询才能够达到现在的信息收集状态0
南祝仁略微停顿了一下,组织自己的语言。
..
0
就和南祝仁一开始的想法一样,这个来访者的问题在咨询室中确实少见。
但万变不离其宗,再复杂的问题,在看透本质之后都能够进行降维。
南祝仁不需要去深入了解什么医疗知识或者地域文化之类的一心理问题,最终落脚点还是落实到人的身上。
来访者身边发生的事情不管多波云诡谲,起手肯定还是关注来访者的感受。
南祝仁问道:「你平时就是负责照顾那些老人的,而且刚才你也描述了一个你印象很深的场景。」
「我好奇的是一当你第一次身处那个环境,看著那些印记,听著那些奇怪的调子,你内心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南祝仁用非常夸张地幅度挥手,做出扫清一切的架势:「抛开所有分析和判断,只是你最直接的感觉。」
来访者在过去的谈话中肯定是经历过不少指责的。通过这种对来访者自身感受的聚焦,可以构筑基础的咨询关系,为之后的干预做铺垫。
同时,南祝仁的干预也需要一个突破口。
而来访者在听到南祝仁的问题之后愣了愣。
似乎在之前,很少有人、或者说几乎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来访者急促的呼吸舒缓下来,逐渐变得悠长,同时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和感受自己。
三个呼吸的时间之后,来访者缓缓道:「我感觉——很难。」
非常简短的回答,在说出这个答案之后,来访者抬头看了南祝仁一眼,似乎想确认什么。
南祝仁没有回话,只是用鼓励的眼神看著对方。
「我感觉——工作很难开展。」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来访者沉默,于是南祝仁又用引导推了一把:「听起来,你的工作似乎很不容易?」
这个问题戳到了来访者的心。
「也不能说难——家的作都是这样,家都很不容易,但是——」
来访者抬头看了南祝仁一眼:「——但是,可能是因为我的问题吧。本来我和老年人沟通就比较困难,加上还有地域文化的差距,就更加没法交流了。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带来的物资、我的安慰话,,跟他们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层玻璃一样,怎么都穿透不进去——」
南祝仁又用比较夸张的幅度点了点头,表示知晓和认同。
随后对来访者的话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解释】:「听起来,你像是一个满怀善意、想要帮助他们的局外人』—我可以这么形容吗?」
就看到来访者的眼睛亮了一下,用力点头道:「对,「局外人』,我就是这么感觉的!」
南祝仁做出皱眉的样子,嘴唇微微抿起:「「局外人』这个形容好像让你很有感触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听到这个称呼之后,第一感受是孤独、还有无力。」
他真诚地看著来访者:「毕竞你是来帮助他们的,但是听起来他们似平不愿意接受?
这一定让你很难受。
这句话一出口。
非常突元地、但也在南祝仁预料之中的。
来访者的眼眶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南祝仁的理解,还是想到了某些记忆中不堪回首的经历。
「对——无力——非常无力——」
来访者眼中的水雾迅速凝聚成了滴状,缓缓滑落下来:「我们来之前培训过的那些危机干预、哀伤辅导,一点用的都没有—那些爷爷奶奶嫌我碍事,领导也觉得我工作能力不行,我两边都做不好,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说著,她小声抽泣了起来。
眼前的来访者,和李组长的工作环境天差地别,因此在咨询中的状态也有著显著的差异。
南祝仁把手按在办公桌上的一小包纸巾,移到来访者的面前一幸好南祝仁有随身携带纸巾的习惯,不然在陌生环境应对这种情况还真的有些麻烦。
在等待来访者略微平复心情之后,南祝仁追问了一句:「我能感觉到你很不容易。你说你之后还自己想办法,你都做了什么呢?」
来访者擦拭了一下眼眶。
此刻,她的语速开始变快,像是在展示什么,又像是在炫耀著什么:「我之前都没有跟我领导讲过,他们也没有耐心听这些——」
来访者深吸一口气:「我—·我开始努力地去理解那些爷爷奶奶。我晚上回去,用休息时间去查那些爷爷奶奶生活区域的地方志,查关于龙王爷信仰、民间祭祀的资料。「
「我也会花更多休息时间和能聊的几个爷爷奶奶聊天,聊这个信仰。他们对这个话很多,也终于开始跟我沟通了——」
南祝仁眼睛一亮。
他听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但还不够多,南祝仁想了想,继续引导:「在我们心理学上,用一种叫做【共情】的技巧。这种技巧简单说就是设身处地地为他人著想,感受他人的感受。
,,南祝仁手掌向上指了指来访者,夸赞道:「而你说的这些,符合一种非常高级的【共情】技巧。」
「你面对自己不理解的东西没有去否定,而是在尝试走进他们的思想世界。这需要巨大的谦卑和开放的心态!「
南祝仁看著来访者的眼睛:「那么,这个过程顺利吗?你成功走进去了吗?」
这个问题让来访者咽了一口唾沫。
来访者道:「我—我不知道。一开始,我觉得我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当我再看那些龙纹』的时候,我不再觉得那是皮肤病,我试著去感受那背后可能的神圣性;」
「当我再听到他们祷告的时候,我不再只觉得心慌,我试著去体会那里的悲伤和祈愿,我还试著加入了进去;「
「但,但后来—」来访者抬头看著南祝仁,「事情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南祝仁挑起眉头:「奇怪起来?」
来访者咽了口唾沫,深吸吸气又重重吐出:「我——我开始睡不著觉。一闭眼,就是烟雾和那些印记。我白天走在安置点,看到水,会想到龙王;听到风声,会觉得是龙吟。」
「前天晚上,我在外面巡查,去听他们祭祀,看那些香、那些烟——」
来访者的嘴唇颤抖起来:「我·我胳膊上突然一阵刺痛,我下意识地看,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但是,那地方正是有些奶奶长出龙鳞纹』的地方——我觉得我也要长出来了!」
来访者说得诡异。
但南祝仁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他找到自己想要的突破点了。
就看到南祝仁收起那些担忧、鼓励的表情,转而挂上了沉稳的微笑。
他对来访者道:「我明白了,你为了理解受灾的群众进行深度【共情】,以至于陷得太深,超出了专业边界,演变为一种病理性代入。
,」
「你代入得过深了,同时因为你工作中本来就有很重的认知负荷,以至于造成了你身份感的混乱和现实感知的紊乱,以至于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躯体反应。」
南祝仁一口气抛出了一大堆的专有名词。
这是他在于预阶段选择的主要基调。
在一开始的时候,南祝仁就在判断一个事情:来访者到底是一个真的已经思想发生了转变的「信仰者」,还只是一个单纯深陷困惑的「迷茫者」。
【微表情分析】给了南祝仁答案。
在他的眼睛里面,来访者在讲述「龙王爷」相关事情的时候是紧张的、不安的,甚至是恐惧的。
如果是一个「信仰者」,那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来访者应该是专注的、期待的,甚至是兴奋的。
那么,来访者就只是一个「迷茫者」,问题也就被降维到【认知失调】的层次。
处理起来就简单了。
「你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南祝仁先肯定了来访者一点,「我也感谢你如此勇敢和清晰地描述了这一切。「
「你为了去深入那些受灾老人的内心世界,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去了解那些老人的背景和文化;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一一你卷入得太多了。
,来访者听得眨了眨眼睛。
南祝仁继续道:「你为了理解那些老人,过度地调动了你的【认知资源】,以至于它暂时压倒了你的【现实检验能力】和【自我认同感】。」
「你并没有真正信仰龙王,但你太渴望能像他们一样去信』了,因为只有那样,你才能感觉不到那种作为局外人』的无力感。」
「同时,你一方面不被老人们接纳,另一方面又被领导压力,这无形中让你更加沉沦,渴望寻找一个精神寄托。」
「这种强烈的渴望,加上极度的【身心耗竭】,导致了你短暂的【现实感知混乱】。」
南祝仁依旧甩出了一大推专业名词,也不管来访者听不听得懂。
面对这种迷茫摇摆的认知失调,当下「治标」最有效率的办法,就是一口气去做认知轰炸。
把对方之前塞进脑子的奇奇怪怪的东西重新挤出去,揉捏成自己的模样。
当然,把对方弄晕只是为了之后更好的操作。
眼看著来访者已经露出吸收困难的表情,南祝仁终于用比较浅显易懂的语言道:「简单来说,你的大脑在过度共情和极度疲劳下,进行了一场模拟信仰的极限测试。」
「现在,它有点「死机」,找不到回现实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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