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棚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阿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姜初，大脑完全无法处理刚刚听到的那几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

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因为精神受到过度刺激，出现了幻听。

一个“杀人犯”的标签。

一个蹲过少管所的案底。

这在对艺人道德要求近乎苛刻的娱乐圈，是足以致命的剧毒。

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把它当成武器？

这不是疯了吗？

“姜……姜老师……”阿木的嘴唇哆嗦着，他觉得眼前这个八岁的孩子，可能根本不明白“故意伤害罪”和“坐过牢”这几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您……您可能不清楚，我这个……是犯法……是犯罪……是所有人都不能容忍的……”

“我清楚。”姜初打断了他。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平静。

“我比你更清楚，公众对‘劣迹艺人’的容忍度是零。”

“我也清楚，一旦这份黑料爆出去，会有无数人举着道德的大旗，要求你滚出娱乐圈，甚至恨不得让你再进去蹲几年。”

“那你为什么……”阿木更迷茫了。

既然你都清楚，为什么还要说出那么疯狂的话？

姜初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身走回了调音台前，小小的手指在上面熟练地操作了几下。

很快，一段激昂而悲怆的旋律，从录音棚顶级的监听音箱里流淌出来。

那旋律阿木很熟悉。

正是姜初写给他的那首《野草》的编曲Demo。

只是，这一次，姜初似乎对编曲做了一些修改。

在前奏部分，加入了一段更加压抑、更加沉重的鼓点，像是一颗在绝望中挣扎、跳动的心脏。

音乐声中，姜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阿木，我问你，你后悔吗？”

阿木被问得一愣。

后悔吗？

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常年弹吉他而布满老茧的手。

这个问题，在少管所那三年里，他问过自己无数遍。

如果时间能倒流，回到那个下午，在那个该死的后山上，他还会不会捡起那块石头，砸向那个畜生的头？

答案，每一次，都是一样的。

“不后悔。”

阿木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丝火光。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我只后悔……没有早点砸死他！”

“我只后悔……没有保护好她！”

他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流了出来。

那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姜初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很好。”

他点了点头，然后按下了暂停键。

录音棚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现在，门外，陈蓉和整个公关团队都在等着。”姜初说道，“只要我一句话，他们就会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危机公关预案。”

“他们会帮你找最好的律师，研究你当年案情的每一个细节，试图从‘正当防卫’或者‘防卫过当’的角度，来为你辩解。”

“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收买媒体，去控制舆论，去删帖，去禁言，去把这件事的影响力，压到最低。”

“他们会把你塑造成一个‘冲动犯错但情有可原’的少年，然后让你出来，对着镜头，声泪俱下地道歉，忏悔，请求公众的原谅。”

姜初每说一句，阿木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他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那样的公关方式，或许，真的能保住他，让他不至于被彻底封杀。

但是，那也意味着，他必须把自己最深的伤疤，以一种屈辱的、乞求怜悯的方式，展示给所有人看。

他必须承认自己“错了”。

可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但是，”姜初话锋一转。

“那不是我想要的。”

“那样的你，就算留在了这个圈子，也永远挺不起腰杆。你会被这个‘污点’纠缠一辈子。以后无论你取得多大的成就，都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看，就是那个坐过牢的杀人犯’。”

“你的音乐，也会因此蒙上阴影。人们听你的歌，不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猎奇和同情。”

“那样的胜利，是施舍来的。”

“我不屑于要。”

阿木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姜初。

他终于有点明白姜初的意思了。

姜初老师……不打算让他道歉，不打算让他乞求原谅！

“那……我们该怎么做？”阿木的声音颤抖。

姜初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近乎妖孽的、疯狂的笑容。

“很简单。”

“他们不是要爆料吗？我们抢在他们前面，自己爆！”

“什么？！”

阿木失声惊叫，整个人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自己爆？

疯了！

哪有人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

“你冷静点，听我说完。”姜初的声音依旧沉稳。

“我们不但要自己爆，还要用一种最高调、最嚣张、最出人意料的方式来爆！”

他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

“第一，一个小时之内，州草工作室的官方微博，会发布一首歌。”

“就是你的这首，《野草》。”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这首歌，没有MV，只有一个最简单的黑底白字的歌词版视频。而歌词的最后，会附上你当年那份判决书的高清扫描件。”

“轰！”

阿木感觉脑袋快要炸了。

把判决书……附在歌词后面？

这……这已经不是疯了，这是自杀！这是在向整个社会舆论宣战！

“第三，”姜初完全无视阿木那张惊骇欲绝的脸，继续说道，“官博发布这首歌的时候，会配上一段文案。”

“文案的内容，我已经想好了。”

姜初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他曾深陷泥潭，也曾仰望星光。’”

“‘他手染鲜血，也心有野草。’”

“‘我们从不否认他的过去，因为那段经历，连同他所有的伤疤与荣耀，共同铸就了今日的他。’”

“‘州草工作室，签约艺人阿木，原名刘大壮。曾因故意伤害罪，获刑三年。’”

“‘今日，他带着他的第一首歌《野草》，向世界报道。’”

“‘听完这首歌，是去是留，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话音落下，录音棚里死一般寂静。

阿木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被姜初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不辩解。

不洗白。

不道歉。

不卖惨。

而是以一种近乎于挑衅的姿态，将所有的黑料、证据，主动、完整、赤裸裸地，全部摊开在阳光下。

然后，扔出一首歌。

用最硬的口气，告诉全世界：

人，就在这里。事，就是这么个事。歌，也在这里。

听完，你们自己判断。

是捧上神坛，还是踩进地狱，你们说了算。

这……这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自信！何等的疯狂！

这他妈的是一场豪赌！

用阿木的整个职业生涯，用州草工作室建立起来的全部声誉，去赌人心，赌人性，赌一首歌的力量！

“姜老师……您……”阿木的喉咙干得快要冒烟，“您……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万一……万一我们赌输了……”

赌输了的下场，他不敢想。

那将是万劫不复。

州草工作室，会成为整个行业的笑柄。

而他自己，会死得比任何一个劣迹艺人都要惨。

“没有万一。”

姜初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走到阿木面前，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神一样的自信。

“因为，我对我的作品，有信心。”

“我对你，也有信心。”

“现在，我只问你一句。”

“你，敢不敢，跟我一起，赌上你的全部……”

“去掀了这张牌桌？”

阿木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

他心中的恐惧、绝望、迷茫，在这一刻，都被那疯狂的火焰，燃烧殆尽。

是啊，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从他选择离开家乡，改名换姓的那一刻起，“刘大壮”就已经死了。

现在的“阿木”，本就是偷来的人生。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

要么，在沉默和屈辱中，被敌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要么，就跟着眼前这个妖孽般的天才，以最壮烈、最疯狂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发出自己最后的咆哮！

阿木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缓缓地，攥紧了拳头。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却写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姜老师，”

“我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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