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暗村的槐花飘到南境那年，南境的信使踏着汛期的水痕来了。那是个撑着青竹伞的修士，蓑衣上还挂着河泥，手里捧着个裹着防水油布的木盒，见到刘哔时，伞沿的水珠正顺着竹骨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水痕。

“南境水君有请。”信使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温润，将木盒呈上，“汛期的河水冲垮了七处灵脉堤坝，河底的‘噬水灵蛭’趁机作乱，灵脉被啃噬得千疮百孔，南境百姓快断了灵泉饮用。”

刘哔打开木盒，里面装着块河底的灵脉石，石面布满细密的孔洞，边缘还沾着半透明的蛭卵——正是噬水灵蛭的卵，与噬灵蚁的蚀灵特性不同，这东西专吸食液态灵脉，留下的孔洞会让灵脉像漏水的皮囊，再好的灵力也存不住。

“噬水灵蛭……”墨影凑过来看，指尖抚过石面的孔洞，“古籍记载，这东西只在灵脉与水脉相交处生存，南境的灵脉堤坝怕是用错了材料，才让它们有机可乘。”

铁兰刚从演武场回来，枪尖的水珠还没擦干，闻言皱眉：“护灵槐能在水里扎根吗？总不能让子槐阵泡在河底吧？”

星澈抱着金苔从池塘边跑过来，金苔的叶片在灵脉石上扫了扫，突然卷住一颗蛭卵，卵壳瞬间被汁液腐蚀。“金苔说，噬水灵蛭怕它的汁液！”他眼睛一亮，“而且护灵槐的种子泡在灵脉水里，能长出‘水根’，在河底也能布子槐阵！”

阿槐正带着孩子们给护灵槐浇水，听到动静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刚画好的传讯符。“我跟你们去！”小姑娘已经长到刘哔肩头高，光暗灵根愈发精纯，“我的灵根能调和水脉与灵脉，在河底布阵肯定用得上。”

张婶端着刚蒸好的槐花糕从院里出来，见此情景笑道：“南境的河水养人，正好让你们的子槐阵在水里开朵花。”她往阿槐兜里塞了袋槐花粉，“这是祖槐今年的新粉，泡水喝能静心，在河底布阵可别慌神。”

三日后，光暗村的队伍再次出发。这次除了刘哔、墨影、铁兰、星澈和阿槐，还多了木生——他培育的“耐水护灵槐”刚通过测试，种子泡在灵脉水里三天就能发芽，正好派上用场。

临行前，祖槐突然抖落满树花瓣，落在每个人的行囊上。花瓣接触到行囊的瞬间，化作淡金色的防水符——显然是祖槐在用自己的灵力，为即将踏入水脉的孩子们保驾护航。

“南境的河脉与北境的山脉不同，”刘哔望着远去的光暗村轮廓，护灵槐的枝叶在风中挥手，“水脉流动不定，子槐阵的根须得像水草一样，既能扎稳，又能随波而动。”

墨影笑着拍了拍木生的肩膀，少年背着装满耐水种子的竹篓，脸被阳光晒得通红：“别紧张，你的护灵槐能在沙漠扎根，还怕河底那点水？”

木生用力点头，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灵脉检测仪——那是刘哔给他的，表盘上刻着小小的槐叶纹，据说是用祖槐的枯枝打磨的。

队伍踏着槐花铺就的路往南走，越靠近南境，空气越湿润。路边的稻田里，灵脉水正顺着沟渠流淌，禾苗上的露珠里，竟能看到护灵槐的虚影——那是北境的子槐阵与南境的水脉产生了微弱共鸣，像远方亲友的一声问候。

南境的灵脉堤坝在汛期的冲击下，已塌了大半。浑浊的河水里，隐约能看到半透明的噬水灵蛭在游动，它们像细线般缠绕在堤坝残骸上，口器刺入灵脉石的瞬间，石面就会冒出细密的气泡——那是灵脉被吸食的痕迹。

“水君就在前面的望河楼。”引路的南境修士指着河对岸的阁楼，楼檐下挂着的灵灯忽明忽暗，显然是灵脉不足导致的，“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一直在想办法堵灵脉的漏洞。”

刘哔站在河岸，灵识沉入河底。河底的灵脉光带果然像破布一样，到处是透光的孔洞，噬水灵蛭聚集的地方，光带甚至直接断裂，露出底下漆黑的河泥。“普通的护灵槐种子不行，”他收回灵识，看向木生，“得用你的耐水种子，还要混入金苔的汁液，才能抵抗噬水灵蛭的腐蚀。”

木生立刻打开竹篓，将耐水种子倒在石桌上。星澈抱着金苔上前，金苔的叶片分泌出淡金色的汁液，滴在种子上，种子瞬间膨胀，种皮裂开，露出带着水纹的嫩芽。“泡在灵脉水里试试！”

阿槐捧着种子走到河边，将其撒进水里。奇迹发生了——种子落水后没有下沉，反而像浮萍般漂在水面，嫩芽刺破种皮的瞬间，突然长出白色的气根，像游鱼的鳍般划水，顺着灵脉光带往河底钻去。

“水根！真的长出水根了！”木生激动得跳起来，灵脉检测仪的指针疯狂跳动，显示出河底的灵脉正被水根牵引，开始缓缓聚拢。

望河楼里的水君闻讯赶来，这位留着长须的修士穿着湿透的官服，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看到河面上漂浮的护灵槐嫩芽，突然老泪纵横：“有救了……南境的灵脉有救了！”

铁兰扛着长枪走到堤坝缺口，枪尖的南明离火在潮湿的空气里跳动：“我去清理噬水灵蛭，你们趁机布阵！”她纵身跃入河中，长枪搅动水流，形成道旋转的火柱，火柱所过之处，噬水灵蛭的半透明躯体瞬间凝固，浮出水面。

刘哔和墨影立刻带着阿槐和木生在河岸布下阵旗。光暗灵力顺着阵旗注入河水，护灵槐的水根在河底疯长，白色的根系交织成网，将灵脉光带的破洞一一堵住。阿槐的光暗灵根在此时发挥了奇效，她站在阵眼处，双手结印，淡紫色的灵光融入河水，竟让流动的水脉暂时静止，给了水根扎根的时间。

“子槐阵，起！”墨影一声令下，河底的水根突然绽放出淡绿色的光，与北境祖槐的灵光遥相呼应。随着阵法运转，被堵住的灵脉光带开始修复，断裂处重新亮起，连浑浊的河水都变得清澈了几分。

星澈抱着金苔在岸边忙碌，将金苔的汁液兑入灵脉泉水，装入陶罐递给南境修士：“往堤坝的裂缝里倒，能防止噬水灵蛭再啃噬！”

水君指挥着修士们加固堤坝，看着河底越来越亮的灵脉光带，突然对着光暗村的队伍深深作揖：“光暗村的恩情，南境永世不忘！从今往后，南境的河脉与北境的山脉，就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

刘哔笑着摆手，目光落在河面上——护灵槐的水根已经开出白色的花，花瓣在水中舒展，像无数只游动的蝴蝶。他突然明白，护灵槐从不是只能在土地里扎根的草木，只要有灵脉流动的地方，无论是山脉、河底，甚至是更远的地方，它都能找到生存的土壤。

清理完表面的噬水灵蛭，刘哔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灵脉检测仪在河心处显示出异常强烈的波动，指针指向河底的淤泥层，那里的灵脉光带不是被啃噬，而是被某种东西硬生生截断，断口处还残留着浓郁的腥气。

“下面有母巢。”墨影蹲在岸边，指尖在水面划出河底的地形图，“噬水灵蛭的母巢通常藏在灵脉最浓郁的地方，咱们刚才清理的，不过是外围的兵蛭。”

水君的脸色凝重起来：“难怪灵脉总堵不住，原来是母巢在不断产卵。三年前河底塌了座古祭坛，从那以后，噬水灵蛭就越来越多……”

“古祭坛？”刘哔眼睛一亮，“是不是刻着水纹阵纹的那种？”

“正是！”水君点头，“那祭坛传说是上古水神所建，用来镇压河底的邪祟，三年前汛期冲垮后，邪祟没出来，倒来了这群噬水灵蛭。”

铁兰已经跃跃欲试，长枪在手中转了个圈：“管它什么母巢祭坛，一枪捅穿就是！”

“不行。”刘哔拦住她，灵识再次沉入河心，“母巢周围的灵脉已经和祭坛残骸长在一起，硬闯会让整个河底灵脉崩塌。”他看向阿槐，“你的光暗灵根能穿透淤泥吗？得先看看祭坛的阵纹还能不能用。”

阿槐深吸一口气，光暗灵力在掌心凝成梭形，缓缓沉入水中。半柱香后，她睁开眼，脸色有些苍白：“祭坛的阵纹还在，只是缺了块‘定水灵晶’，所以镇压不住母巢。而且……那阵纹和祖槐的本源阵很像，像是同一位先祖所布！”

“同一位先祖？”墨影和刘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难道光暗族的先祖，还管过南境的河脉？”

星澈突然指着金苔，金苔的叶片正对着河心方向，根须在地面画出个奇特的阵纹——那阵纹一半是光暗族的槐纹，一半是南境的水纹，中间竟有个并蒂莲的图案。“金苔说，这是‘槐莲共生阵’！祖槐的灵力和水神的灵力，本来就能相辅相成！”

“那就好办了。”刘哔站起身，拍了拍木生的肩膀，“你带着南境修士加固子槐阵，防止母巢逃跑。铁兰，你跟我去河底找定水灵晶的残骸，墨影和阿槐修复祭坛阵纹，星澈，用金苔的汁液准备净化母巢！”

分工完毕，众人立刻行动。刘哔和铁兰潜入河心，淤泥深处果然有座残破的祭坛，祭坛中央的凹槽里，定水灵晶已碎成数块，散落在淤泥中。铁兰用长枪拨开碎石，刘哔则小心地收集晶块，试图用灵力将其拼合。

河面上，墨影和阿槐正合力修复阵纹。墨影的暗灵力稳住阵纹的根基，阿槐的光灵力则填补断裂的纹路，随着两人灵力注入，祭坛残骸竟微微震动，河底的灵脉开始顺着阵纹流转，像条苏醒的水龙。

星澈站在岸边，将金苔的汁液与护灵槐的水根汁液混合，装入特制的瓷瓶。金苔的叶片不断抖动，显然在感应母巢的位置，每当它指向某个方向，星澈就往那里的水里滴一滴混合汁液，做下标记。

“晶块拼好了！”刘哔在河底大喊，拼合的定水灵晶虽不完整，却已能释放出淡淡的灵光。他将晶块放入祭坛凹槽，刹那间，祭坛的阵纹全部亮起，与墨影他们修复的纹路对接，在河底形成一个巨大的水罩，将母巢牢牢困住。

“就是现在！”墨影在岸上喊道，阿槐的光暗灵力顺着阵纹注入水罩，水罩瞬间收缩，将母巢挤压成一团。

星澈立刻将混合汁液倒入河中，汁液顺着水罩的缝隙渗入，母巢发出刺耳的嘶鸣，半透明的躯体渐渐融化，最终被祭坛阵纹吸收，化作纯净的水脉灵力，融入河底的灵脉光带。

当刘哔和铁兰浮出水面时，河底的灵脉光带已变得莹润如玉，祭坛的阵纹与子槐阵的水根交织，在河心形成一朵巨大的槐莲虚影，一半是翠绿的槐叶，一半是洁白的莲花，美得让人窒息。

水君站在岸边，看着这奇观，突然跪倒在地，身后的南境修士纷纷效仿：“光暗长宁！河脉永固！”

刘哔望着那朵槐莲虚影，突然觉得光暗族的传承，比想象中更广阔。所谓守护，从来不是画地为牢，是让槐根扎进山脉，让莲影开在河心，让不同的灵脉在时光里相遇，在需要时，成为彼此的支撑。

南境的河脉稳定后，刘哔没有急着回光暗村。他带着众人沿着河岸布下七处水式子槐阵，每处阵眼都用定水灵晶的碎片加固，确保能抵御下一次汛期。护灵槐的水根在河底蔓延，与祭坛的槐莲阵相连，让南境的水脉与北境的山脉灵脉彻底贯通。

“你看这水纹。”墨影站在望河楼的栏杆边，指着河面的涟漪，涟漪里竟能看到北境祖槐的虚影，“槐莲阵让南北灵脉产生了共鸣，以后北境的灵脉有异动，南境的水脉能立刻感应到，反之亦然。”

刘哔点头，手里把玩着块定水灵晶的碎片，碎片里映出光暗村的老槐树，叶片上还沾着南境的河露。“这才是真正的‘同心’，不止人要同心，灵脉也要同心。”

铁兰正在楼下教南境修士枪法，枪尖的南明离火在水面划过，竟激起一串串槐莲形状的水花。“你们南境的水灵力太柔，得加点刚劲！”她一枪挑破水花，“就像这槐莲阵，光有莲的柔不行，还得有槐的韧！”

木生则和南境的农修一起，在河岸种植耐水护灵槐。这些槐树长到半尺高时，会自动往河里伸出水根，既加固了堤坝，又能净化河水，引得百姓们纷纷来讨种子，说要种在自家的田埂边。

阿槐和星澈在祭坛边设立了“灵脉学堂”，阿槐教孩子们如何用灵根调和水脉，星澈则教大家制作金苔护符，防备残余的噬水灵蛭。学堂的门槛用槐木和莲茎混合制成，据说踩上去能提升灵根与水脉的亲和力。

水君送来的谢礼堆满了望河楼——有能在水中燃烧的“水心炭”，有能让灵脉泉水变甜的“甘水石”，还有一本《南境水脉图谱》，上面记载着河底所有未被发现的灵脉节点，与北境的《灵脉图谱》正好互补。

“这些礼太重了。”刘哔翻着水脉图谱，上面的手绘比北境的更细致，连鱼群洄游与灵脉流动的关系都标注在内。

“不重。”水君亲手给他们倒上灵脉泉水，“光暗村不仅救了南境的灵脉，还让我们知道，守护灵脉从不是一个人的事。这图谱，算是南境给光暗村的‘投名状’，以后南北灵脉，荣辱与共。”

离别的那天，南境的百姓沿河相送，孩子们举着用槐叶和莲叶编的花环，修士们则驾着灵舟，在河面上摆出“槐莲共生”的阵型。阿槐站在船头，将一块刻着光暗村坐标的灵木牌扔进河里，木牌顺流而下，据说会一直漂到南境的入海口，成为南北灵脉相连的“航标”。

“记得常来南境！”水君站在岸边挥手，灵舟驶过的水面上，护灵槐的水根开出一路白花，像为他们铺了条水上花路，“槐莲阵的莲子熟了，我让信使给你们送光暗村去！”

归途中，木生突然指着远处的官道，那里有队南境修士正背着护灵槐种子，往更南的地方走。“他们说要去海边试试，看护灵槐能不能在咸水里扎根。”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刘哥哥，护灵槐是不是能长到天下所有有灵脉的地方？”

刘哔望着远方的天际，那里的云气中，北境的槐影与南境的莲影正交织成一片祥和的光晕。“会的。”他轻声说，“只要有人需要，只要有灵脉流动，它就会一直长下去。”

墨影握住他的手，掌心的光暗灵力与南境的水脉灵力产生共鸣，像首跨越山河的歌谣。他突然明白，所谓修仙，从来不是追求一己的长生，是让守护的种子，顺着灵脉的流向，在需要的地方生根发芽，让每个角落的人，都能闻到槐花的甜，尝到灵泉的甘。

光暗村的护灵槐长到能遮住半个村子时，刘哔和墨影终于停下了奔波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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