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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1章 一去三千里


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未散尽,笼罩着应天城的轮廓。

    陆云逸便已起身,简单梳洗后,穿上软甲,

    换上一身素色常服,走出房门。

    院中的老槐树叶上凝着晨露,

    风一吹,露珠滴落青石板,溅起细小水花。

    陆云逸驻足看了片刻,才继续往门口走去。

    巴颂早已备好马匹,见他出来,连忙牵过缰绳:

    “大人,马车备好了。”

    陆云逸摆了摆手,翻身上马:

    “不必,今日要去田间,骑马更方便。”

    “大人,还是坐马车安全些。”

    陆云逸摆了摆手,笑道:

    “我都要离京了,谁会这般丧心病狂来杀我?这不是自寻麻烦吗。”

    说罢,他走到战马北骁身旁,

    翻身上马,带着一众亲卫,缓缓离开陆府。

    此时的应天城已渐渐苏醒,沿街的早点铺子升起炊烟。

    蒸笼里飘出的白面馒头香气混着晨雾散开。

    行人们大多步履匆匆,

    视线所及,近两成人穿着工坊工衣,看样子是赶去上工。

    还有些人推着小推车,拖家带口,

    车把上挂着布袋,显然是要去应天商行采买。

    行至聚宝门,城门下人流如织,比记忆中热闹了数倍。

    排队的百姓一边等候,一边低声絮叨,

    “听说商行今日有新到的甘薯干,比粮铺便宜三成!”

    “可不是嘛,俺家小子就爱吃这个,顶饿还甜,比啃窝头强多了!”

    零星的议论声飘进陆云逸耳中,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淡笑。

    不管朝堂上如何波诡云谲,

    民间百姓的日子总归是越来越安稳。

    有甘薯这等作物在,民心必会随岁月沉淀,愈发稳固。

    他勒住马缰绳,驻足看了片刻。

    直到晨雾渐散,朝阳透过云层洒下金光,才调转马头,往城外而去。

    出了聚宝门,官道两旁的田地渐渐多了起来。

    远远望去,成片的甘薯地铺展开来,翠绿的藤蔓爬满地面,在朝阳下泛着生机。

    田埂边已有不少农户忙碌着,准备迎接最后一茬收获。

    刚到地头,就听到一声呼喊:

    “陆大人!”

    转头望去,陆云逸先是一愣,旋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只见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老者正站在田埂上,

    须发花白,身形微驼,却精神矍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高少卿?”

    这老者正是农政院少卿高福生。

    当年从陆川引入甘薯后,

    第一批负责培育甘薯的便是他。

    陆云逸没想到,今日负责接待的农政院官员竟是他。

    高福生笑着拱手:“陆大人别来无恙?”

    “一切安好。”

    陆云逸回过神,眼中满是诧异:

    “您何时进京的?怎么也没消息传来?”

    高福生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自得:

    “半年前就回京了,农政院的差事,素来不张扬。

    倒是陆大人,两年不见,竟混得风生水起,老夫在云南都听闻了不少你的事迹。”

    陆云逸失笑:

    “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倒是农政院的保密功夫,在下实在佩服。”

    “哪里是什么保密功夫,不过是农政院的人常年在田间地头奔波,不被人关注罢了。”

    高福生摆了摆手,转而指向身后的田地:

    “走吧,咱们边走边看?这最后一茬甘薯,可是新品种,抗寒耐旱。”

    陆云逸点头应下,二人并肩沿着田埂往前走。

    田埂旁的甘薯藤蔓长得极为茂盛,

    叶片宽大厚实,墨绿色的叶面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

    偶尔能看到农户拨开藤蔓,露出盘根错节的根茎,

    用力一拉,几个甘薯便从土里冒了出来,

    外皮呈红褐色,个头比寻常甘薯大了一圈。

    走到一块无人的田边,高福生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拨开一株藤蔓,指着土里半露的甘薯,眼中满是欣慰:

    “这品种农政院命名为红皮金刚,是在岭南试种成功的。

    只要气候足够温暖,一亩地能收七八石,比普通甘薯多收两石还多。

    而且耐储存,冬天存入地窖,能放到开春。”

    陆云逸也蹲下身,指尖触碰甘薯外皮,粗糙而坚实。

    他点了点头,轻声道:

    “今年北方有些地方遭了旱灾,若是这新品种能推广开,明年便能少些流民。”

    “正是如此。”

    高福生站起身,望着成片的甘薯地,感慨道:

    “老夫这辈子跟庄稼打交道,见过太多饿殍遍野的惨状。

    若是早有这甘薯,也不会有那么多百姓逃荒。

    说起来,能这么快培育出新品种,还要多谢你。”

    陆云逸一愣:

    “谢我何来?这都是农政院诸位同僚的功劳。”

    高福生笑道:

    “应天商行每月缴纳的商税,有一成会直接划拨给农政院,用作作物改良、良种推广的经费。

    以前农政院钱财紧张,试种一个品种都要精打细算,生怕浪费银钱。

    如今有了这笔稳定进项,

    农政院才能派人走遍天南海北,多地试种、反复改良。”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郑重:

    “到如今,农政院已培育出一百多个甘薯品种。

    有的适合南方湿热之地,有的能在北方贫瘠山地生长,

    还有专做薯粉、薯干的特殊品种,算得上一片欣欣向荣。”

    陆云逸有些诧异:“居然有这么多?那岂不是能在大明全面铺开了?”

    高福生摇了摇头:

    “还早得很,这些甘薯虽能种活,却有不少病虫害尚未摸清。

    比如去年在福建试种的一批,

    甘薯就生了一种白色小虫,染虫的地里再种其他蔬菜,皆无法存活,

    不种这种甘薯,虫害便会消失,这种隐患不得不防。

    想要在全国铺开,还需数年时间,

    否则一旦爆发大面积虫害导致绝收,天下就是大乱。”

    陆云逸面露凝重,连连点头:

    “事关粮食安全,的确该慎之又慎。”

    他望着眼前的甘薯地,看着田埂上忙碌的农户,轻声道:

    “农政院培育良种,百姓有了收成,才有余力去商行交易,

    商行生意兴隆,商税充足,

    农政院又能有更多经费改良作物,这便是良性循环。

    只要百姓能吃饱饭,有了富余时间,大明自会欣欣向荣。”

    高福生赞许地点头:

    “大人能有这份心思,实属难得。

    如今京中局势复杂,大人却能守住本心,专注民生,

    这份定力,老夫自愧不如。”

    提及京中局势,陆云逸的神色微微沉了沉。

    他望向远方的应天城轮廓,轻声道:

    “局势不由人,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今日看过这甘薯收成,也算安心了,明日便启程回大宁。”

    高福生看出他心中郁结,忽然笑了笑,指着脚下的甘薯藤蔓:

    “大人,您看这甘薯,

    刚种下时,不过是一小截薯块,埋在土里不见天日。

    可它从不急躁,慢慢扎根,悄悄蔓延藤蔓,等到时机成熟,便能结出满薯块。”

    陆云逸看向他,眼中带着疑惑。

    “如今的局势,就像刚种下的甘薯。”

    高福生缓缓道:“逆党如同田间杂草,看着茂盛,实则根基浅薄。

    而大人推行的新政、农政院的粮种,

    就像这甘薯,悄悄在百姓心中扎根。

    只要百姓能吃饱饭、安稳过日子,逆党便不足为惧。”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老夫自故元时便在朝中钻研农务,

    走南闯北,最懂百姓心思。

    这世间九成九的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衣食无忧。

    陛下与大人所做之事,

    看似触动权贵利益,实则惠及万民。

    天下百姓,便如这甘薯藤蔓,

    看着不起眼,却能爬满整片田地,将杂草的阳光尽数遮蔽。”

    陆云逸心中一动,追问:

    “高少卿的意思是?”

    “逆党倚仗权贵支持,势大但不得民心,

    朝廷根基在百姓,只要百姓安稳,朝廷便稳如泰山。”

    高福生眼神清明:

    “大人不必焦虑,就像培育甘薯,无需天天挖开查看,

    只要根扎得稳,到了时节,自然会有收获。”

    陆云逸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他蹲下身,摘下一片甘薯叶,在手中轻轻揉搓。

    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弥漫开来,心中的沉重消散了不少。

    “高少卿,这甘薯的根茎和叶子都能食用,您知道吗?”

    高福生一愣,随即笑了:

    “自然知晓,清炒之后味道极好。

    只是甘薯叶不能太老,老了便咬不动,像这最后一茬的叶子,就吃不得了。”

    陆云逸笑了笑,淡淡道:

    “若是乱世,即便这般老叶,百姓也会吃。”

    “那是自然,乱世之中,连树皮都能当粮。”

    二人相视而笑,并肩往田中央走去。

    此时晨雾散尽,朝阳高悬,

    金色阳光洒在田地上,翠绿的藤蔓泛着油亮光泽。

    农户们见官员前来,纷纷停下手中活计,躬身行礼。

    “开始吧。”

    高福生对着农户们笑道。

    随着一声吆喝,农户们拿起锄头,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

    锄头落下,很快触到土里的甘薯,

    红褐色的薯块被连根带出,

    裹着湿润泥土,滚落在田埂上。

    一名年轻农户挖出一串甘薯,

    足有七八斤重,脸上露出欣喜笑容,高声喊道:

    “今年这薯长得真好!”

    丰收的景象最能抚慰人心。

    陆云逸站在田埂边,双手负于身后,

    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的烦闷郁结渐渐消散。

    待农户们挖出第一筐甘薯,

    陆云逸与高福生一同查验产量,核对农政院的记录,

    不出意外,产量较往年又增加两成。

    周遭的百姓与京府官吏早已见怪不怪,只是默默记录数据。

    临近中午,陆云逸准备起身回城。

    临走时,高福生递给他一袋晒干的甘薯干:

    “大人带着路上吃,尝尝这新品种的味道,甜得很。”

    陆云逸接过布袋,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粮食的清香。

    他翻身上马,对着高福生拱手:

    “高少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高福生拱手回礼,望着陆云逸的身影渐渐远去,

    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眼中满是感慨。

    他忽然用力咳嗽了几声,身旁的小吏连忙上前搀扶。

    高福生摆了摆手,轻声道:

    “我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不知还能否有再见面的机会。”

    傍晚的应天城,被夕阳镀上一层暖金。

    北城门的城楼在暮色中显露出厚重轮廓,

    旌旗被晚风拂动,发出簌簌声响。

    陆云逸站在城门外的空地上,身后是一千余名随行军卒。

    亲卫们身着甲胄,腰挎长刀,神情肃穆,

    战马背上堆满了行囊,

    文书图纸、京城特产、干粮,还有封装好的甘薯良种。

    暮色渐浓,夕阳沉落到远处山巅,

    天空由金黄转为橘红,最后晕染成浅紫。

    城门下的行人渐渐稀少,

    只有巡城的兵卒偶尔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要走了?”

    一声呼喊打破寂静。

    陆云逸猛地回头,只见一道身影从城门阴影中快步走出,

    身披国公甲胄,鎏金甲片在余晖下泛着冷光,正是大将军蓝玉。

    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兵,手里提着两坛酒,脚步匆匆,铠甲摩擦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陆云逸心中一震,快步迎上前:

    “大将军?您怎么来了?”

    他原以为此次离京,不会有人特意送行,毕竟如今局势敏感。

    蓝玉依旧年轻,却比一年前苍老了不少,两鬓添了些斑白,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陆云逸的肩膀:

    “你要回大宁,我怎能不来送送?”

    陆云逸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一暖,声音有些低沉:

    “劳烦大将军挂心了。”

    “客气什么?”

    蓝玉摆了摆手,将手中酒坛递给陆云逸:

    “西域来的烈酒,够劲!路上喝,暖暖身子。”

    陆云逸接过酒坛,入手沉甸甸的,

    坛口封着红布,隐约能闻到醇厚酒香。

    他抬头看向蓝玉,这位素来豪爽的大将军,

    此刻眼神中竟带着几分复杂,

    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在京中这半年,你小子折腾得不轻。”

    蓝玉望着陆云逸身后的队伍,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桩桩件件都搅动了京城浑水,也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走了也好,回大宁安安稳稳当你的都指挥使,比在这京城勾心斗角强。”

    陆云逸苦笑一声,握着酒坛的手紧了紧:

    “大将军说笑了,在京中这半年,

    虽说是折腾,却也看清了不少事,只是可惜,未能一战功成。”

    蓝玉的笑容淡了下去,望着渐渐沉入夜色的应天城,语气沉了下来: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圆满,更没有事事如意。

    这次不成,下次再来便是,只要最后能赢就行。”

    陆云逸沉默片刻,轻声道:

    “大将军,属下今日离京,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陆云逸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

    “属下想提醒大将军,务必做最坏的打算。”

    蓝玉眼神黯淡了几分,没有立刻应声。

    陆云逸缓缓道: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朝堂之上更是九成九难遂人愿。

    如今看似归于平静,实则暗流愈发汹涌。

    逆党绝不会坐视不管,定会想方设法打压允熥殿下,甚至对大将军您下手,您务必万分小心。”

    蓝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放心吧。”

    陆云逸继续道:

    “大将军如今手握兵权,这是优势,亦是祸根。

    属下恳请您,凡事务必三思而后行,有时候,隐忍未尝不是良策。”

    蓝玉眼睛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你想说什么?”

    陆云逸像是豁出去一般,声音压到最低:

    “大将军,属下行军打仗,向来兼顾利弊,好的坏的都会考量。

    若是太子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而陛下又属意允炆殿下,

    您,一定要隐忍。”

    蓝玉脸色平静得可怕:

    “你怎知陛下会选允炆?”

    “属下不敢断言,但纵观史书,开国之君多尚武,继任者多崇文,

    一武一文相互调和,方能休养生息,缓和矛盾。

    陛下身为一代雄主,不可能不考虑这层关节。

    而允熥殿下,大将军您、属下,还有诸多边军将领,皆倾向于他,

    这般局面,陛下也定会权衡。

    总而言之,大将军务必慎之又慎,不可冲动。

    即便一时受挫,也总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蓝玉忽然豪爽地笑了起来:

    “本公不会败,老子本就是造反起家,

    若太子真有不测,继位的不是自家孩子,那这天下于我何干?不如反了!”

    陆云逸面露无奈,刚想劝阻,蓝玉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该走了。”

    陆云逸身子一僵,脸色几番变换,最终重重点了点头。

    他拔开酒坛封口,仰头一饮而尽,

    随即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最后看了一眼蓝玉。

    蓝玉站在城门下,魁梧的身影在火把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单。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

    “走吧!”

    陆云逸不再犹豫,轻轻一夹马腹,

    北骁发出一声嘶鸣,缓缓向前走去。

    身后的亲卫紧随其后,马蹄声交织着,在寂静的夜色中渐行渐远。

    蓝玉站在城门下,望着陆云逸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晚风卷起地上尘土,城墙上的旌旗被吹得猎猎作响。

    蓝玉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夜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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