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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骂仗


第435章  骂仗

    九月上旬,文章得以排版发行。

    文章发行当天,《当代》杂志内部立刻起了轩然大波。才从陕北回来的朱生昌和周长义等人看到《文艺报》上的评论,简直是如坠冰窖。

    一他怎么能这样说我们?」

    朱生昌指著那些字:「《平凡的世界》费时多年,反映的又是陕省本地的风土人情,应当是当地的一件大事!撰写此书的路是成名作家,为了写这本书,住在煤矿里写作,下矿做了煤矿工人,每日写得通宵达旦、呕心沥血。」

    「小说几经波折,一直不被看好。终于等到了京城来的杂志看中,派出新人编辑前去审稿,不料京城来的专家,却给他造成了最深的伤害!」

    这上面说,新人编辑周长义拿了稿件后,不到几个小时就独立做出退稿决定,接著乐哉乐哉回家去了,完全不在乎路的生死。《当代》杂志社明知道周长义做的不合规矩,却轻轻放过,从上到下都捂盖子。

    「他简直是胡说八道!」朱生昌说。「我们对你做出处罚了!我们提醒」了你,让你不得下次再犯!天知道,我们杂志社发了什么了不起的文章,被上级追责下来,都是团结一心,不肯认错的,提醒」就是我们极为严厉的批评了!他不知道!」

    朱生昌又问周长义:「你当时当真直接退稿了,连一封退稿信也没有写?」

    周长义道:「没有写!但这不能怪我,因为路知道自己小说枯燥,要求全文一次性发完,还要在封面大字标注,他怕的就是读者不肯一口气读完他的文章!可就是连我都读不下去,读者凭什么读下去?」

    「你真读不下去啊?」

    「读不下去!太无趣了!」周长义说。「他的字又写得不好,对我简直是煎熬。」

    当时的约稿惯例是:如果作家发觉稿子不被看中,为了保存自己脸面,就会故意提一个匪夷所思的高要求,这样杂志社就「顺理成章」的表示无法满足。

    于是,就不是被退稿,而是因为「自己的标准太高」,给双方都留下了体面。算是一种「以退为进」。

    问题在于:余切认为,路这不是以退为进,而是他知道自己小说的优缺点,诚实的给出一个方案。

    朱生昌道:「余切这篇文章春秋笔法,故意把文坛里面的惯例」说得半真半假,让社会上的人,同情路垚的人来批判我们,简直是没有文豪的风度!」

    周长义的脑子反倒是很活:他心里面想,古今中外的文豪,还真没有几个心胸宽广的,都是心胸狭隘之辈。

    不然哪里会有「文人相轻」一说?

    就是那些死了的,活人都想要比出个高下,更不要说同一时代的。

    因此,周长义没有搭话。

    他既然没搭话,朱生昌还以为周长义已经怕得要命,心里顿时怒了:虽然你余切抓住了我们的把柄,也不至于这么咄咄逼人吧!

    周长义就算是个蠢猪,那也是我们的人啊,你怎么就没完了!

    「我们都组织一场研讨会了,为了路垚,可以说就是做给余切看的。他一点情面都不留给我们,我认为他是瞧不起我们《当代》杂志!拿我们立威!」

    「那个路垚也是不懂事,西影厂吃饭!请他来吃,他闹得大家不愉快!他小时候没裤子穿,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这能怪我?」

    「路垚足足有八兄弟,没有饿死已经是运气好!应该努力摆脱这种命运才是,他把钱拿来挥霍买烟,我本就看不起他!怎么反倒成了种贫穷的骄傲!」

    朱生昌越说越愤怒,最终,他内心的一根弦断掉了,怒气冲冲的写了一篇批评余切稿件,也发在《文艺报》上。

    余切在小说成就上简直是无懈可击,至少在中国无懈可击。但作为一个文艺评论家而言,朱生昌认为还是可以掰手腕的。

    他就向余切对「军旅文学」的见解发了炮:「有的人是全才!他什么都知道!写小说知道,如何赏析小说也知道,现在,如何指导人写小说,也知道了!建国三四十年间的军旅小说,对他来说都是过眼云烟,是要被淘汰的浪潮,他称之为前几次浪潮」,顾名思义,一浪比一浪高,后续经他指导的军旅文学更好,前面的自然就不好了!」

    「他总是批评这,批评那,今天说这里有毛病,明天说那里有毛病!而且还要开药方,所有人都不许开药,只能听他来安排!」

    发文前,《当代》杂志社内部其实有过争论:要不要在这个时候发文?

    一,余切正在角逐诺奖,出于大局,王蒙和程荒煤等人绝不能容忍他被人贬低。不需要等余切回击,王蒙就绝对受不了的。

    二,挑了个刁钻的「军旅文学」来立足,余切虽然眼光如何还不知道,但他自己写出来的小说是可以的,这不容易辩得过!

    朱生昌说:「一,余切得不了诺奖,大众要对他失望!他太顺了,真是太顺了!」

    「余切说路懂得老陕,所以写出《平凡的世界》!我可以说,我也懂中国人!余切如果拿不到诺奖,中国人要责怪他,要骂他!这都是他该的!」

    「二,他小说写得好,不代表他指导的好。他说写军事小说让当兵的来,彻底写的专业一些;

    职业作家就要推陈出新,写出广度!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我认为是胡说八道!不具备操作性!」

    《当代》编辑部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发了。  

    说到底,是因为瞧不上路。路可以说是无依无靠,就连借钱都要仰仗自己做农民的兄弟!

    之所以先前做出道歉的态度,全看在余切的面子上—一余切的羽翼可以庇护他看好的有限几个人,他睚眦必报,这是应当被理解的。

    但你也不能什么人你都出头,没啥关系的你也出头,你来做皇帝得了呗!

    隔了两天,周五,这一文章就发了出来。此时余切的文章影响还没消散,《当代》的批评就来了。

    一些地区订购《文艺报》是长期订阅,经常有几期压在一起取的情况。

    于是,不少文艺界的事业单位抱来最新的几期《文艺报》,就发现了一种惊愕的怪现象:

    前一期,余切批评了《当代》。

    后一期,《当代》直指余切。

    这是要打仗啊!

    简直让人想起民国年间的互撕和对垒。因过去年代的影响,这种互相驳斥已经许久没在中华大地出现过了,两篇文章提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京城,燕大和文学院的联合培训班。

    余桦抱著两期《文艺报》拿来给管谟业看。他俩现在都进了培训班,而且成了上下铺。余桦经常不在宿舍内,找自己的爱人去了。管谟业比较老实,他一个人住在京城,就很少离开宿舍。

    「余切为了路垚鸣不平,《当代》说余切胡说八道。」余桦言简意赅的说。

    管谟业迅速看完这两期评论,然后说:「我得看了《平凡的世界》再做评论。」

    「我看了,我看不下去,说实在的。」余桦说。

    「我可以看下去。」

    管谟业当真把小说彻底看完。他断断续续花了一天半的时间,看完后说:「这小说不差,《当代》编辑部眼光有问题,是应该道歉。」

    余桦立刻说:「我相信你的眼光,你怎么说,我怎么说:但是《当代》针对余老师的文章怎么样?是不是也有问题?」

    「我不懂军旅小说。」退伍兵管谟业说,「本质上,我并不懂军旅小说,我就不瞎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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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们写一篇文章支持余老师?」余桦说。

    「他们两个打仗,关你什么事情?我的好几篇稿子发在《当代》,你也发过,你得罪他们干什么?」

    「你恰恰说反了!」余桦道。「《当代》未必能把我怎么样,但余老师真提拔过我—如果不是他给我机会,我不一定比路垚好很多。」

    管谟业沉默不语。他不一样,他的恩师是徐怀忠,就是写《西线轶事》、《阮氏丁香》的那位。徐怀忠是有军衔的,不是个简单的小说作者。

    得益于这层关系,管谟业当年被推荐到杭城会议,以及后续的第一届文学院进修班,他从未使用过余切的任何资源。

    余桦见管谟业一声不吭,又道:「我是为了作家共同的权益发话。」

    管谟业还是没想好。

    余桦说:「你尽管保持沉默,最后余切倒过来看的时候,肯定会瞧不起你。」

    管谟业闻言,立刻说「我也写文章说两句话吧!」

    「你看!」余桦兴奋极了,「我早说过,你和苏彤本质是一类人,你们都很倔,希望获得关键人物的认可一这个人就是余切!」

    「你别说话了!」管谟业当然不会承认。但是,他俩随后还是写了文章做回应,也发去《文艺报》。

    沪市,回到文学研究室的王安亿也组织起一批女作家,包括屈铁宁、邓晓华等人。这些女作家各自都很有实力,除此之外,他们的家族也较为有实力。

    譬如先锋派作家邓晓华有个在江城大学做教授的哥哥,这个哥哥主要的研究成果,就是「邓晓华的小说如何如何代表文坛新锐力量」,写得多了,就把邓晓华也确实推起来了。

    因此,邓晓华的哥哥,这位江城大学教授,自然也会为余切摇旗呐喊。

    京城,东兴隆街一栋旧式木楼,这里是《十月》杂志社的所在地,余切的龙兴之地。《十月》

    编辑部上下自然都发动了起来,加紧加急为余切写了几篇辩护性质的文章。

    「《平凡的世界》确实是好小说,只是军旅文学到底如何写,余切讲的是不是对的?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陈东杰道。

    「让专业的更专业,让职业作家写的更有普遍性。」张守任反复阅读余切写的那些话,确实有点不能理解。但是,张守任还是觉得应该先发文章才行。

    「就发在《十月》这里吧!我们先看看情况,要是来不及,就出一个增刊!」张守任说。

    「另外,要注意一些有没有新的军旅小说,尤其是那些符合余切定义的新小说。」

    余切的回应则要比以上回应早得多。

    《稿子是如何被退的》发表在周三,周五朱生昌等人的批评发表到位,到了下周一,余切的新文章也到位了。他连写了两篇文章,分别就文坛存在的「隐性规则」写了《当代」的内幕」》,军旅文学一事写了《让子弹飞一会儿》。

    后一文且不用说,《当代」的内幕」》算是揭开了文坛近年来的规则:当今的文坛,实则是赢家通吃的圈子。作家和杂志都争相获取最稀有的资源一全国性的大刊物,以及最一流的作家。

    大众越是对文学的热情消退,文学就越是如同死去的恒星一样,坍塌得水泄不通,成铁板一块!

    王蒙在京城印刷厂第一时间看了《文艺报》上的评论稿,特地打电话和余切说:「你这篇文章恐怕影响较大,还好没有发到《人民文学》上!」

    「怎么,说得太刺痛人心?」

    「是啊!」王蒙叹道。他眼睛看向《文艺报》,这上面写了不少「隐性规则」:

    一有关于「实验文学」为何会受欢迎上,余切写道,「眼下的中国人饿肚子」太多年,都是如饥似渴,不仅要读情感,还要读新思想、新观念、新形式、新手法。一些意识流的小说连标点符号都没有打,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存心让读者难堪!可是,读者却甘之如饴,因为这符合读者对于'新文学」的想像。」

    「这当然是不正常的,并且,把一些故弄玄虚的作家推到了他们不应当拥有的地位。一些朴实的作家不幸沦落,时代的一粒灰砸在了他(她)的头上。」

    王蒙看了大汗淋漓:因为他是「意识流」的领军人物,虽然近年来他已经不再创作小说,然而余切这些话,隐隐的也将矛头指向了他。

    「你觉得我也有错?」王蒙说。

    「我不知道。」余切道。「但我认为,我们都是有资历的前辈,对现状应当负有一些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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