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突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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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终结,而是序曲。
单单阿颇勒城堡有九个亚拉萨路那么大,整座阿颇勒城更是庞大到令人恐惧,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
基督徒的使团在踏入这座城市的时候,只觉得它巍峨庄严,不可撼动,此刻却觉得它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在海边堆起的沙堡,整体摇摇欲坠不说,时不时的就会出现缝隙和坍塌。
而那些时不时就会伴随着呐喊与诅咒而来的士兵,就如同那些无孔不入的海水般源源不绝而来。当然,他们并不一定全都是撒拉逊人,也有可能是突厥人,库尔德人或者是努比亚人,他们有着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肤色,不同的主人,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要借着这座巨城陷入混乱的时候,尽情的为自己攫取利益。
此时若是有一个手腕强硬的新苏丹,马上将那些埃米尔和法塔赫召集起来,命令他们聚拢和控制自己的下属,情况或许还不会那么糟糕。但事实证明,这座沙堡的溃塌已经无可挽回。
有些时候的与基督徒的队伍狭路相逢的也未必就是那些趁火打劫的盗匪,他们可能是组织起来守护家园的本地居民,也有可能是被可信的“学者”召唤来去守卫新苏丹的士兵。
如果是前者,他们确实会对一看就知道是基督徒的塞萨尔等人生出恐惧,继而仇恨的心来,但只要他们身边的撒拉逊人高声喊叫着默罕默德当初进入麦加时所喊的那句话——“留在家中便可得安全。”一心要和这群刀锋锐利,盔甲鲜明的骑士们战斗的人并不多。
而若是后者,那就更简单了,这里的“学者”多数都和大臣们见过面,大臣曾经倾听过他们的申诉,学者们也为大臣做过一些事情——他们之中的一些人甚至还是朋友,经常一起在图书馆或者是水烟馆中消磨时间。
卡马尔在这点上倒没有说谎,有他们在,确实为这些基督徒骑士消解了不少并非必须的争斗,除了浪费了一点时间之外——因为只要有人认出了他们,肯定会抓住他们的长袍,询问阿颇勒城堡中的状况。
而卡马尔等人的回应也同样叫人绝望,一个年长的“学者”站在马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长袍,面露悲恸之色:“那我们该往哪里去呢?告诉我,可敬的卡马尔,你是那样的聪明,你一定能够为我们指出一条路来的。”
“我所说的就只有请你们暂且忍耐,我要去寻找一位明主。”卡马尔说道:“如果他确实做到了他所承诺的那些事情,我会带着他回来。”
赞吉王朝,原本就是撒拉逊人中的传统派,这就意味着,他们并不认为有着苏丹血脉的人才能够成为苏丹,只要有才能有魄力,有着虔诚的信仰,他们就愿意奉他为苏丹。
听了这句话,对方发出了一声惨淡的笑声,“我相信您,大人。”他松开了手:“愿真主保佑你。”
“愿真主保佑我们,保佑阿颇勒,保佑叙利亚。”
看着卡马尔与那些基督徒骑士远去,学者心中愁绪万端,但他随即便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学生和儿子们,“我们这个街区的人,”他面色严肃地说道,“马上回到家里关上门,无论是谁来,又说是奉了苏丹或者是大维奇尔的旨意,也不要开。”
“……这真的可以吗?若是新苏丹诞生了,要求我们去拜见他呢?”他的长子疑惑地问道。
“新苏丹?”学者抬头望向依稀可见浓烟和火焰翻滚升腾的阿勒颇城堡,以及南门两侧高耸的城墙,语气阴冷地说道,“等到那里挑起两个头颅。我们再来说新苏丹的事情吧。”
他当然也看到了那些仓皇出逃的大臣。
这些大臣都是被人公认的可敬之人,哪怕新苏丹才能平庸,又或是王子们愿意坐下来。如苏丹努尔丁与他的兄长一般和平的分割父亲留下来的土地,他们也不会轻易离开。毕竟,就如卡马尔,他的家族可是在阿颇勒经营了好几百年,而现在他却什么都不要了,孤身一人逃离了这座城市,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事实证明了,这位学者的预测有多么的准确,次日一早,南楼两侧的城墙上,果然挂出了两颗面容狰狞,满是血污的头颅。不过将头颅悬挂出来的宦官们还是精心地为他们擦干净了面孔,好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这两个死者是谁。
一些人已经发出了惊呼,那居然是两位已经成年的王子。
大王子,还有二王子,他们就如同被困在一座斗室内,两条饥肠辘辘的鬣狗那样相互撕咬,吞噬对方的血肉,却没有察觉到隐藏在暗处的那双手。
第一夫人在苏丹努尔丁的面前,温顺得就如同可以随手折下的一枚鲜花。
但在努尔丁去世,或者说更早之前,这位夫人的心底就早已生出了尖锐的毒刺,她确实没有自己的儿子,但她有努尔丁的三子萨利赫,比起业已成年,野心勃勃的大王子和二王子,还是个孩童的萨利赫当然更符合第一夫人的需要。
而且她几十年来一直是后宫唯一的管理者,绝大多数的宦官与宫女早已习惯了服从她的命令,他们将大王子和二王子引入宝座厅,用情势逼迫他们的追随者在这里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第一夫人就像是观赏野兽搏斗那样,通过一个暗孔观察着他们在苏丹的宝座前,为了自己的贪婪而疯狂地厮杀——最后一刻,大王子的弯刀划过了二王子的脖颈,二王子的头颅掉落在地上,而在他最后残留的意识中,除了兄长兴奋的大笑之外,就是那截突然出现在对方胸口的刀尖。
没人知道大王子的亲卫是什么时候背叛了的,二王子的头颅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或许是因为他的仇敌也终于得到了报应,也有可能是对大王子以及自己的嘲笑。
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将最小的弟弟放在眼中。虽然他的生身母亲也是出生于一个法塔赫的家庭,但其父亲所在的行省距离阿颇勒很远,而他们掀起暴乱,也只不过在一天之内,即便他有军队又如何能够赶得及呢?
事实证明,早就为这一天做准备的,又岂止是他们呢?一向表现得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温顺到有些木讷的第一夫人在动起手来的时候,犹如雷霆,干脆利落,不留一丝隐患。
在大王子按着胸口跌倒的时候,他恐惧地看到自己的母亲和二王子的母亲也已经被押了出来。
两个女人被迫在第一夫人面前跪下,而后两个宦官拉着她们的头发,让她们抬起头,杀鸡般地割断了那两条白皙的脖子。
鲜血流淌,犹如红毯。
第一夫人转身望着王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转身,向依偎在母亲怀抱中的萨利赫伸出了手:“来吧。新苏丹,”她说,“到我这里来。”新苏丹的母亲犹豫了一下,松开双手,并且将萨利赫向第一夫人那里推了推。
最小的王子慢慢地走了过去,被第一夫人揽住,抱在了怀里。而后就这样抱着他一同坐在了苏丹的宝座上,在努尔丁尚未去世的时候,她就曾经凝望着这座宝座,心想着坐上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只可惜她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更多,就有一个宦官匆忙跑来,伏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第一夫人立即看一下宦官首领,也就是曾经服侍在努尔丁身边的那位,他和自己的主人一起被十字军俘虏。但在之后的谈判中,他一起被第一夫人赎了回来,因此他对她十分忠诚,而且有他在,萨利赫的正统性也能得到进一步的确认。
宦官首领看到第一夫人骤然变了脸色,就立即快步上前,“监牢里已经没人了。”第一夫人低声说。
“是被杀死了,还是……”宦官首领停顿了一下,“是有人释放了他们吗?是谁?”
“卡马尔。”第一夫人道,“他向那些狱卒行贿,带走了所有的人。”
“是我们疏忽了。”宦官首领蹙眉,他们将这些人留到最后就是准备施恩的,在大王子和二王子对他们做了那些事情后(不乏他们的人有意推波助澜)。
在他们备受折磨,并恐惧着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时,第一夫人再带着萨利赫王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犹如天使降临般的将他们从肮脏的牢狱中拯救出来。
让他们沐浴,饮用葡萄汁,享受宫女们的服侍,而后再承诺,他们将会因为之前受到的苦难而得到报偿……难道还用担心他们不会在之后的日子里,对新苏丹以及他的摄政者尽心尽力,鞠躬尽瘁吗?
但卡马尔的行为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计划,第一夫人却感到疑惑:“卡马尔为什么要那样做?”不过她随即又摆了摆手,反正事情已经做下了,这时候再去追究缘由,已经没有必要。
她看向宦官首领:“卡马尔的家族给了他支持吗?他从哪里寻找到的军队,没有军队,单凭几个学者,他们没法完整地离开阿颇勒。”
这些官员是在阿颇勒的宫廷中为苏丹做事的,既不是军队中的将领,也不是一地行省的总督,他们缺少在马上作战的经验,即便有先知的启示,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他们是和那些基督徒骑士一起走的。”那个宦官说,而后第二个宦官也回来复命了,他是为第一夫人去处理那些基督徒的——不过他们所得到的旨意是完全相反的。
第一个宦官所领取的旨意:是给予那些绝望的人们一次得到宽恕与生机的机会;而第二个宦官领取的旨意却是为了让那些基督徒一个不留的死在阿颇勒。
之前第一夫人还通过二王子的手送去了一批风姿卓越的女奴,她知道这些基督徒们都发誓过守贞,就和他们的修士一样,并不会去碰触女人,尤其是异教徒。
但她并不相信这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真的会在不曾受到任何约束和监视的情况下,依然坚守自己的诺言,她早就听说,有些骑士团的骑士也会豢养女奴——对于他们来说,女奴不算人,他们就不算是违背誓言。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第一夫人严厉的问。
“在……之前,我们找到了两个奴隶,他们说,在王者厅发生异动的时候,卡马尔大人就找到了他们,而且……”他瞥了一眼宦官首领,似乎不敢再继续说下去——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必要隐瞒了,第一夫人挥挥手,他才继续说下去。
宦官首领这才知道第一夫人已经毒杀了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三世以及其妻子的事情,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看向了第一夫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完全没必要啊。三位王子之间的争斗根本不会涉及到这个基督徒。
何况这个基督徒骑士也确实为他们的苏丹做了“净体”的仪式,依照教义,如果他是一个撒拉逊人,第一夫人甚至要将他看作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将来也会是萨利赫的“兄弟”。
当然,既然他是一个基督徒,这些都不可能了,但至少……不该被当做仇敌看待。
何况那个重要的口头约定并不是卡马尔瞒着所有人定下来的——他曾经用鸽子传信回阿颇勒,然后从阿颇勒这里得到了准确的回信。也就是说,三位夫人以及王子们都已经应允了此事,要将这个基督徒看作恩人。
然而,第一夫人的回报就是毒杀了他的父母。
“我不能告诉你原因,我只能说我必须这么做,有人要他们永远开不了口,最好能够在他们见到任何一个基督徒之前。”第一夫人倍感焦灼地说道,宦官首领张了张嘴,他无法去责备第一夫人,不管怎么说,今后他们就是最亲密的盟友,而且第一夫人也已经做了弥补的措施。
这个“弥补”并不是说在引来了这样的仇恨之后,又想要消弥这番过错,而是斩草除根。
他们之前送去的女奴身上都携带有致命的毒药,会在骑士们与其欢乐时,撒入他们的酒水中。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塞萨尔和若弗鲁瓦根本就没有允许她们碰到这些骑士一下,而大王子发动政变的时间又提前了很多,直到塞萨尔他们出发,她们都没能找到接近骑士的机会。
“现在多说无益,夫人,您要做决定了。”
第一夫人知道宦官首领所说的是那些大臣们,“既然他们已经背叛了苏丹,无论是努尔丁还是他的儿子,那么就没有留下他们的必要了。”第一夫人说,“让我们的士兵去追击他们,把他们杀死在阿颇勒城外的沙漠里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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