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就在你的手中。”刘桐说道。

    齐飞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手里的卷宗，心中的那根刺隐隐作痛，提醒他再看，再看。

    他从头翻开了卷宗，时光重演，沈红冠和骆骁推开了月牙山3号别墅的门。

    这一次，带着重温的审视，齐飞开始补全沈红冠和骆骁无法讲述的场景，带着很多似曾相识的印记。粘稠半干的血泊如平静的湖水，四周围着散乱的脚印，如书法的笔触的血痕，无声地演绎着钟淮亭和凶手的搏斗，两个人从餐厅一直纠缠到客厅。

    浑身是血的钟潇雨和同样布满血迹的柱子，浸透了邪恶和杀戮的腥腐。

    首先引起齐飞注意的是那张仅存的钟潇雨被绑在柱子上的照片，还有一张是后续赶来的警员拍摄的柱子照片，那时候钟潇雨已经被沈红冠和骆骁救下。

    柱子上残留着喷溅的血迹。

    “喷溅的血迹……”齐飞喃喃着，呼吸急促起来，来回翻动着，那道血迹在柱子上留下了一道完美的弧形，就藏在钟潇雨的身后，和她衣服上的血迹交叠。

    这一刻起，他踏入了沈红冠和骆骁先后踏入的路，那条黑色的，通往绝望之境的路。

    “这不对……刘队，这不对……”齐飞显得语无伦次。

    “这是对的，这才是他们自杀的原因，记得我和你说的，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刘桐坚定的声音传来，如这趟危险旅程的护航员。

    “现场的血迹痕迹有问题。”齐飞努力让自己站在一名纯粹的刑警的立场分析，“如果是凶手为了让钟潇雨目睹家人被杀一开始就把她绑在柱子上，那么柱子上钟潇雨挡住的部分应该是没有血迹的。而且，她自己的后背也不会有血迹蹭到柱子上。理论上，这里会留下一块空白，包括那些绳子，绳子挡住的地方应该也是干净的。但是柱子上溅到的血痕都是连续的，也就是说，钟潇雨是在中途被捆绑的，甚至……”

    他继续翻动着资料，指尖划过每一个文字，每一张照片，只觉自己越来越陷入黑色的迷雾，所有的线索开始向着诡异的方向延伸：“还是不对，她被捆绑的地方在客厅，除了钟淮亭，其余三名死者是在餐厅座位上原地被害的，餐厅的血迹，是钟淮亭和凶手搏斗的过程中带过来的。喷溅的血迹经检测是钟淮亭的，但是柱子上发现了所有四名死者的血迹，钟潇雨的身上也是，其他人的血迹是从钟潇雨的身上蹭到柱子上的……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家人被杀的时候钟潇雨就在餐桌边……”

    他的双手忽然死死按住了卷宗，几乎是低吼着：“不可能，绝不可能，肯定是凶手把她拖拽到客厅的，不然怎么解释她的父亲钟淮亭是顺着她的方向倒下的？他是为了救她，为了，救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竟然犹豫了，着了魔一样开始飞快翻动着卷宗，最后停在了对捆绑钟潇雨的绳索的检查记录上，绳索上虽然混杂着所有人的血液，但是只找到了一个人的指纹。

    他颓然地向后一靠，整个人瘫在了椅子上，喃喃着：“绳子上只有钟淮亭的指纹，难道……”

    刘桐坐在了齐飞的对面，淡然地看着他的彷徨失措：“在案发的现场始终没有找到除了钟家一家五口之外任何人的脚印或者指纹。这是凶手迟迟无法被找到的主要原因。包括月牙山别墅区的监控和其他住户的调查，都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沈红冠是一个有经验的老警察，你所见的现场的疑点，他不可能没有发现。

    然而也正是因为他是一位老警察，让我对自己邪恶的猜测产生了动摇，骆骁无法走出案件血腥的阴影是因为他阅历尚浅，但是最先自杀的恰恰是更有阅历的沈红冠。

    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从白城警局得到了一个在这份卷宗里没有得到的信息——钟潇雨曾经是白城警局的外聘心理咨询师，就和江天意现在做的一样。沈红冠和骆骁都曾经在她那里做过例行的心理疏导。”

    听到这里，齐飞似乎明白了：“钟潇雨对于他们来说不是陌生人，而是他们信任的人。天呐……不可能！”他忽然双手抱头，大口呼吸着，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想法从大脑中赶出去。

    “我想，无论是沈红冠还是骆骁，都曾经经历过你此刻的挣扎。沈红冠因为资深，比骆骁更早地意识到现场的疑点都指向了一个意外的人选，那个现场唯一幸存的女儿。钟淮亭倒在钟潇雨身边并非是为了救她。”随着刘桐的话，齐飞的脑海中浮现了如噩梦般的画面，身负重伤的钟淮亭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钟潇雨绑住了。

    而钟潇雨这个斯文理性的女医生，此时如同异变般的狂暴嘶吼着，看着钟淮亭倒在她的面前。

    “我在想什么？我怎么可以有这么畸形的想象，一个高尚的心理学家不可能做出杀死至亲的禽兽行为！”齐飞拼命摇头否认着，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还记得吗，骆骁在自杀前开始求证关于魔鬼的事，他一定认为自己救下了一个魔鬼，一个有着天使面孔的魔鬼，所有发现案件吊诡之处的人，都经历了一场难以救赎的幻灭，就像此刻的你一样，明明是根据线索推理出的结果，却因为自己的推理充满了罪恶感。我想，沈红冠和骆骁都是因为无法面对内心的阴暗面最后走上了绝路。我去白城精神病院问过，这两个人在自杀之前都来探望过钟潇雨。那时候的钟潇雨处于失智的状态，你最清楚，钟潇雨的坚韧与无辜，带给人的信赖和触动。”刘桐叹息着。

    “所以，他们认为自己错了，却无法证明自己错了，是他们的良知杀死了自己……”齐飞此时依旧不信，“这一定是一个局，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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