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春怔怔地看着钟葵手中的吊坠，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他的食指无意识地在审讯桌划出方向盘转动的弧线，瞳孔随着吊坠来回晃动着：“黄总当时放大照片时，手机屏幕在车窗上反光……”他的喉结突然卡住了似的，“那天我和黄总的心情都不错，他甚至和我多聊了两句，说在希腊定了个海景房，甚至开玩笑说问我要不要带着美女一起去。我都不好意思了，说计划接下来几天回趟老家看妻儿。嗯……”

    说到这里，武春眉头微皱，“叮……”他模拟着手机来消息的声音，“叮……”

    他出神的样子仿佛着了魔，被审讯室的监控一一记录。

    武春口中喃喃重复着，双手停留在半空，仿佛还握着隐形的方向盘，自言自语着，“我们的聊天被黄总手机消息打断了，他突然就不说话了，我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黄总的脸阴沉了下来，好像收到了什么了不得东西，他放大看了又看。他两根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张合。”

    武春突然举起双手模拟缩放动作，审讯室的光线似乎都因为他这动作而忽明忽暗，“我瞥见后视镜里他的脸……脸胀得发紫，好像中毒一般。”

    钟葵的银质吊坠突然停止旋转，她利落地收起时，在空中划出冷冽的弧度：“认知失调引发的生理代偿反应，血液流动异常导致了短暂缺氧……”

    武春的食指突然蜷曲，在审讯桌上刮出类似刹车的声音，钟葵收起的吊坠，仿佛抽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绳。他的后背猛然撞上椅背，震得留置椅脚在地面划出四道平行白痕，如梦初醒的他惊慌地看着眼前的所有人：“我怎么会想起来这么多事情？明明我从来没在意过这些细节。”

    钟葵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人类大脑能存储记忆的能力是你想象不到的，只不过需要特定频段共振才能解压记忆碎片。”

    “黄大丘的手机不见了。”齐飞立刻说道，空调出风口的震颤一如江汀岛冽冽风声。

——

    解剖室里，小陶一个人打开工具盒，为死者进行着最后的整理，冰冷的器械在安静的房间中发出如寒冰碎裂的响声，解剖任务已经完成，被骤然夺取生命的躯体在完成他们最后的伸冤之后即将归尘归土。

    排风扇日夜不停地发出嗡鸣，小陶的乳胶手套与持针器摩擦出啪嗒啪嗒的细响。当缝合线穿透死者肋间时，无影灯的冷光突然在死者下腹折射出异常的光——那是道大约一手指长的陈旧性疤痕，他手中的持针器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不锈钢器械表面倒映出小陶微蹙的眉头。

    他手中的缝合针转为横向，线头沿着疤痕轮廓游走，看来，黄大丘的尸体今天不能移交了。

——

    “我很想知道，那个和黄大丘匹配上的人是谁。”小陶把新的尸检报告交到了齐飞的手中。

    “这老黄的遗体信息量够大的啊？又有新发现？”齐飞好奇地接过最新的报告，他的手指弹了下报告扉页，声音在寂静的解剖室回响。

    “我在缝合的时候，发现他腹部做过显微输精管结扎术，输精管被切除了，这是个陈旧性伤痕。”

    小陶将组织切片置于显微镜下，光在载玻片上投射出只有小陶看得懂的组织纹理：“这种疤痕I型胶原占比很高，与新生疤痕的III型胶原主导结构存在显著差异。”

    他说着，走到了黄大丘遗体边上，带着乳胶手套的指尖沿着疤痕的方向滑动：“这种Z型缝合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大多数医院外科输精管结扎术式特有，创面时间窗锁定在30年上下浮动一年的区间。加上之前发现的DNA样本是黄大丘的儿子，也就是这个人是在他很年轻的时候生的。”

    “30年？黄大丘今年才48岁，岂不是这个儿子是18岁以前生的？看来得查下他什么时候做过手术了。”齐飞说道，法医室苍白的灯光在他眉弓处投下深深的阴影。

——

    和齐东郡家的低调朴素不同，黄大丘住在楠城新兴城区最奢华的大平层，站在18楼，可以俯瞰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区域。

    意大利灰大理石包裹的电梯门在齐飞面前缓缓开启。

    黄大丘的家里，智能管家系统仍在循环播放未接来电提示。

    四百平的奢侈空间里，价格不菲的水晶吊灯在客厅投下钻石星尘般的光影，整面鳄鱼皮装饰墙下，价值百万的古董座钟了无生趣地摆动着。

    站在18楼全景落地窗前俯瞰城市霓虹，真空玻璃夹层里的金箔丝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不是不刻提醒着黄大丘在这居所上花的钱。

    开放式厨房台面上排列着未拆封的鱼子酱，齐飞拿起来看了下，早就过了保质期这个设施齐全的厨房从未开过火。

    他到了黄大丘的卧室，超大寸的电视每隔几秒轮播着黄大丘与不同女伴的亲密合影，却没有一张家人的合照。

    这个在外面风光无限的富豪，死后只剩下了这崭新的房子和纸醉金迷的空虚。

    在管家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黄大丘收纳的陈年病例，生意人的好习惯就是，无论看起来多么粗犷，该保存的票据他都会小心存放。

    在办公桌下的抽屉里，泛黄的手术单，患者签名栏上“黄大丘”三个字晕着团蓝黑色墨渍，像是钢笔尖在此处停留了整整一分钟。

    吴珊秋的目光从手术单转向黄大丘与女模特的合影说：“这个黄大丘这么花心，竟然是遍地开花不结果。难怪他从来都不承认那些私生子，原来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生育。”

    钟葵的指尖拂过琉璃花瓶里已然枯萎的玫瑰说：“当他的生物本能受挫时，就需要高频的两性关系来重构社会性别认同。黄大丘混乱的私生活恰恰暴露了他对自身缺陷的病态补偿。不能结果的野玫瑰，总要开得比果园的花更招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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