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浑噩过后，李观棋意识如同溺水慢慢浮出水面。

    他缓缓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一声，视野里一片模糊的光影交错，他甩了甩沉重的脑袋，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不远处，一个壮硕的身影正趴在地上，同样晃动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似乎也是刚刚转醒。

    “咳……咳……”李观棋想抬手捂着脑袋，转眼一看，一条细小的铁链赫然锁在他的超算环上，另一端绑着控制台。

    看到这控制台，记忆的碎片开始回笼，想到最后那个吞噬一切的巨大旋涡，李观棋意识一下子清醒许多。

    “这里是……”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沙哑。

    他尝试活动身体，这才惊觉一个诡异的事实——他是站着的，双脚稳稳地踩在坚实的地面上

    “站着的？”

    这个念头细思极恐，让他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学会医的都知道，人在失去意识时，全身肌肉会松弛，除非有外力支撑，否则绝不可能维持站立的姿势。

    对面那个身体强悍如钢铁的男人，在失去意识后，不也同样是倒地不起的状态吗？

    那么，在我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让我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在我醒来之前，站着的……是谁……

    “另一个，我.？”

    强烈的违和感与不安攫住了他。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另一边，林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打量四周。

    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海底世界。

    斑斓的珊瑚丛散发着幽光，奇形怪状的海草随着暗流轻轻摇曳，成群结队的荧光小鱼如同流动的星河，在巨大的、造型古朴的石柱间穿梭。

    一座宏伟而诡异的海底宫殿，或者说……竞技场？

    林尘捂着后脑，从冰凉的地面上缓缓爬起，他第一时间看向李观棋，眼神中充满戒备，见对方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攻击意图，才将注意力转向绑定自己的控制台。

    “是控制台，安全气泡升起了吗？”

    “考核结束了吗？路里.”

    与此同时，海面上。

    先前被巨大旋涡吞噬的幸存者们，此刻正一个个漂浮在海面上，每个人都被一个透明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气泡包裹着，隔绝外面依旧弥漫的毒雾。

    两百多号人，如同被装进独立包装的糖果，面面相觑，脸上写满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惊魂未定。

    “发……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声音发颤。

    【当前存活人数：258人】

    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每个人的心都沉了一下。

    “二百.五十八人？！”

    “这怎么搞？还要淘汰58人，可是”

    他们只能漂浮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毒雾被气泡隔绝，彼此之间也无法攻击。

    最后还要淘汰58个，要怎么决出来？

    “这……这算什么？两边控制台都按到了？”

    “主办方不会要把我们喂鱼吧。”

    “憋死也可能。”

    “主考官这招也太狠了，动弹不得啊，这气泡能撑多久？”

    【可这真是苦恼】

    一个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女声，突兀地从高空传来，如同无形的网，笼罩整个海域。

    【咋办咯】

    监控室内，兰利抓着自己的头发，愁眉苦脸道：“哎哟，两个控制台都被抢到了。”

    她一脸生无可恋地转向其他三位小组长：“这咋处理哦？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原计划中，最终安全区缩小到极致时，绝大多数考生根本不可能在毒雾和各种阻碍下碰到控制台，他们只能依靠自身的体质、装备和运气，在毒雾中硬抗，优胜劣汰。

    小概率情况下，可能会杀出一个实力超群的猛男，抢到其中一个控制台，救下自己阵营的人。

    这才是她设计的，充满随机性与绝望感的最终淘汰机制。

    谁能想到，猛男不止一个，还他妈是两个！

    直接把她预设的“单选”打成“多选”，还触发海底竞技场的融合机制，搞出一个大旋涡。

    “看我们干什么。”一组组长，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声音不带波澜，“总策划是你，出了岔子，自己解决。”

    “没事，有时间，慢慢想。”五组组长，一个笑眯眯的胖子，端起水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兰利撇了撇嘴，拿起通讯器，拨通七组组长邓钧的号码。

    “老邓，救命啊！”

    通讯器那头传来邓钧沉稳的声音：“说。”

    “你负责的安保系统，把两个抢到控制台的小子，连人带台子一起拖进海底竞技场了，现在怎么办？”兰利噼里啪啦地抱怨。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邓钧平静的声音响起：“那就用海底竞技场的规则。”

    “哈？”兰利愣了一下，“对喔.还能这样。”

    她清了清嗓子，略带做作的声音通过扩音装置，清晰地传遍海面和幽深的海底。

    【咳咳，各位考生请注意，我是本次考核的总负责人，兰利】

    【首先，恭喜各位能坚持到这最后一步，你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人才中的人才……】

    【哎——】她拉长语调，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事出突然，人生嘛，总是充满惊喜和意外】

    【总而言之，现在公布本次考核的最后一道淘汰机制】

    【那两位成功占领控制台的选手，你们现在可以做一个改变所有人命运的选择】

    话音落下，海底竞技场中，李观棋和林尘的面前，控制台的顶端，升起两个散发着不同光芒的按钮。

    兰利的声音带着兴奋，再次响起：

    【按下你们面前左边的那个按钮，你们将直接获得保送晋级的资格】

    【同时你们代表的颜色阵营的所有幸存者，他们的安全气泡将会立刻破碎】

    她刻意停顿了几分钟，给予所有人时间消化这个残酷规则。

    此话一出，海面上漂浮着的那两百多名幸存者，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完……完了！这还用选吗？肯定是保送自己啊！”一个年轻女孩带着哭腔。

    “妈的！拼死拼活到最后，还是要看别人脸色！”一个壮汉愤怒地捶打着气泡壁，却只是徒劳。

    “集火控制台那会，没把人打下来，哎哟——”

    “只能……扛毒了吗？”人群哀叹声此起彼伏。

    考核中是有很多人组队，但都是临时队友，离开本次考核，他们本就是陌生人。

    人群中，夏生眉头紧锁，以他和于晚音的体质，在毒雾和海中坚持一段时间应该不成问题，但昏迷不醒的于万刹……一旦失去安全气泡的保护，很可能是第一批被淘汰的人。

    海底。

    李观棋凝视着左边那个散发着诱人白光的按钮。

    保送晋级。

    只要轻轻一按，他就能进入拘灵司，获得梦寐以求的领域卡，改变自己命运，提升社会地位，不用再受底层杂碎欺压。

    代价，仅仅是让“红方”队友，失去安全气泡的庇护，在毒雾中挣扎求生，各安天命。

    在冰冷的海水中，失去气泡，不会游泳的人，呼吸和心率会迅速紊乱，更容易陷入昏迷，命度下降的速度将远超水性好的人。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按钮表面。

    脑海突然响起一道带着低沉的期盼的声音：

    “要是……要是我们能一起通过考核，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李观棋的动作，骤然停顿。

    另一边，林尘同样伸出手，指尖在左边那白色按钮上轻轻摩挲。

    他的思绪有些飘忽。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有一个灭世按钮摆在他面前，只要轻轻一按，无论高低贵贱，无论善恶美丑，所有人都会化为虚无，世界实现大平等，那该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可惜，那种按钮并不存在。

    反倒是现在，一个与之截然相反的“救世”按钮——至少是对他而言的救世按钮，就摆在他的面前。

    只要按下它，他就能摆脱颠沛流离的生活，拥有稳定的住所，安全的工作，象征荣誉的制服，强大的伙伴，珍贵的卡组，精良的武器，以及那张能改变一切的领域卡。

    只要按下去，他所渴望的一切，唾手可得。

    可那又怎样呢，那个拥有无敌力量和权力的剑士，要让他不能通过考核，要他留在楚临风身边。

    所有人在这场考核，都有一个机会。

    唯独他没有。

    这场考核对他而言，就是个笑话。

    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尊重，不管是那个剑士还是楚临风，都不过是把他当成棋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

    林尘几根手指紧紧扣在按钮四周，肌肉紧绷，手臂止不住颤动，他双眼狠得想吃人，却怎么也按不下一个小小按钮。

    “林尘.”一个消瘦的人影闪过脑海，林尘微微一愣，紧绷的神情，慢慢松缓，像是得到某种治愈。

    他忽地想起，他跟路里刚启动快艇冲出毒雾那会，朝着大海骂娘的场景。

    两个傻缺不知在骂谁，就在那意义不明地“啊——！”。

    那可能是他这辈子，骂得最舒畅的几分钟，毕竟，独骂娘不如众骂娘。

    “路里.”

    林尘缓过呼吸，慢慢从左边的白色按钮抽回手臂。

    说起来以她的水平，本来就不应该通过这场残酷的考核，她不会决斗，不懂理论，不擅战斗，唯一的逃亡方式是潜水，全程唯一的贡献，大概就是花掉初始的五十万额度，买下一艘快艇。

    她要是考进拘灵司，会不会被欺负被看不起，里面的人，会好好对她吗，会在意她的出身吗.

    【看来，两位都有些下不定决心】

    兰利沉默许久后，话语再次响起。

    【那么，我公布第二个选项，如果你们按下右边的按钮，你们面前的控制台将会弹出一个决斗盘】

    【接下来，两位将进行一场1V1的决斗，败者一方，其所代表阵营的所有安全气泡将会全数破灭】

    【同时，决斗者自身也将被彻底卷入这片海底竞技场的深水区，温馨提示，海底竞技场的水压可是比海面大得多，命度下降的速度，也会快得多】

    话音落下。

    林尘和李观棋几乎在同一时间，缓缓闭上双眼，像是在积蓄力量，下定某种决心。

    海面上，那些悬浮在安全气泡中的幸存者们，屏住呼吸，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看不见海底的情况，只能通过兰利的描述，猜测着那两个人的选择。

    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自己阵营的代表者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或者，祈祷对方阵营的代表者会选择“牺牲”。

    【我数三声，请两位同时按下你们的选择】兰利顿了一下，清晰地喊道。

    【3……】

    海面上，安全气泡内的众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做好随时潜水的准备。

    【2……】

    李观棋和林尘，同时睁开眼睛，他们的眼神中，不再有迷茫和犹豫，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1！】

    “啪——”

    “啪——”

    两道按键声响起，紧接着，从两人面前的控制台，各自弹出一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悬浮球。

    李观棋和林尘，不约而同地抬起自己的左手。

    那两个悬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精准地撞向他们手腕上的超算环。

    “咔咔——”

    清脆的机括声响起，一红一蓝两道绚丽的光芒骤然亮起。

    两个充满科技感与力量感的决斗盘，在他们的小臂上迅速展开、组合、设定完成！

    李观棋的决斗盘是炽热的赤红色。

    林尘的决斗盘则是深邃的幽蓝色。

    两人抬起头，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没有言语，无形的电光在碰撞。

    海面上。

    悬浮在安全气泡中的两百多号人，等了片刻，发现自己所在的气泡并没有破碎，红蓝双方的幸存者们面面相觑，脸上充满庆幸，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夏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看来，这两边选出来的，都是不认输的主啊。”

    于晚音似懂非懂地轻轻点头。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引力，猛地从每个安全气泡的下方传来。

    “啊——！”

    “怎么回事？！”

    两百五十六个安全气泡，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抓住，齐齐向下沉去，带着幸存者们的惊呼与尖叫，朝着深邃的海底竞技场坠落。

    它们没有直接砸在竞技场中央，而是在竞技场四周的特定位置停下，如同两百多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将中央那片即将爆发激战的区域，环绕起来，形成一个天然的观众席。

    “喂——看那边！”一个红方阵营的壮汉，率先反应过来，扯开嗓子，朝着竞技场中央那两个对峙的身影大吼。

    “哥们，加油啊！”

    “靠你了！打赢请你吃魔厨大餐！”

    其他人也纷纷醒悟过来。

    既然这两个抢到控制台的家伙，都没有选择直接保送自己，而是选择用一场决斗来决定所有人的命运，那么他们这些“观众”，除了给自家的代表玩命加油，还能做什么呢？

    “加油啊——！”

    “赢下来啊！赢下来你就是全场最帅的靓仔！”

    “红方加油！！”

    “蓝方冲呀！！”

    D视镜和防毒面罩等装备全被旋涡卷走了，观众们只能用红方蓝方代替两位决斗者的名字。

    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即便隔着海水和气泡，也清晰地传入李观棋和林尘的耳中。

    “神笔保佑！！”唐馨双手紧握着那支陪伴她多年的钢笔，闭着眼睛，虔诚地祈祷着，“给八哥一个天胡起手吧，一定要赢啊！”

    “林尘……加油。”路里躲在人群的角落，小声地为林尘鼓劲，她实在喊不过身边这群如同打鸡血的“疯狗”。

    夏生并没有加入狂热的加油团队，他的目光在海底四周那些固定着安全气泡的奇特装置上逡巡，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试图解析这些装置的结构，分析它们的运作原理和可能的弱点。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红方落败，他需要找到活下去的方法。

    竞技场中央，李观棋与林尘相对而立，周遭的喧嚣仿佛与他们隔绝。

    “玩魔弹的那个.？”林尘看了李观棋一眼，像是想起什么，换了几张卡，将卡组置入决斗盘。

    李观棋也检查好卡组，将其置入决斗盘，两人隔空对视。

    千言万语，不如汇成一句。

    “决斗！”（X2）

    【先攻为】

    【蓝色方】

    【海底竞技场，决斗开始】

    “哗哗——”两条细微的白色细线，从两人的决斗盘射出，穿过海底竞技场大气泡，像蛛网一般在海底散开，化为数百个线头，飞向256个空全气泡。

    “啪啪啪——”

    飞线刺破安全气泡，海水一点点涌入。

    “哎——？！”缩在安全气泡的两百多号人，除了夏生，其他全都绷不住，尖叫着整张脸扭曲起来。

    “不要啊！”

    望着空全气泡被无数白线穿孔，幸存者们呐喊声变得更回尖锐。

    “兄弟，速战速决啊！”

    这个B海底竞技场，决斗限时的？

    特么的，甚至是拿观众的命限时？

    李观棋和林尘眉头同时皱起，心想着速战速决，迅速抽出初始五卡。

    两人在看到起手的瞬间，控制不住缓缓瞪大双眼。

    “什，什么.”

    “五张怪兽？！”

    “五张魔陷？！”

    李观棋和林尘，两个魔弹射手，一个断【弹】，一个断【人】。

    “不是吧”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卡手.”

    两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抬头对上视线，同时扬起输人不输阵的自信微笑。

    “完美的手牌！”（X2）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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