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复拍摄了六个月后，最后一场戏，终于开始了拍摄。

    十一月。

    风林火山，设乐原，最后的决战。

    谷明抚摸着脸颊上的胡须，这几个月里刻意留着胡须，比起之前，他已变了一副模样。

    谷明知道是哪里变了。

    心态变了。

    参与过一部大制作投资的影片之后，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演出当中，也就随之而来的知道了自己的能力所在。

    此刻拍摄也已到了他该登场的时候，谷明应声，走进野地里，抓着残破的衣服，伏在草丛里。

    两军对垒，军势森严，而织田信长一眼便看出武田家必败无疑。

    因为，山动了。

    豪迈奔放的骑兵冲锋，火红大铠的山县昌景一度冲锋到距离德川家康仅有一阵之遥的距离。

    “骑兵冲锋！”

    即便是身处片场，然而看着奔腾而来的骑兵，马背后漫长的烟尘，谷明依旧有种难言的热血沸腾之感。

    骑兵之间的对决，冷兵器时代绝妙的浪漫，马背上拼杀出的热血。

    寥寥几十人，却在镜头之下营造出千军万马般的效果。

    “呼……”

    谷明一把扯开外套，露出泥浆里打滚的胸膛。

    他抓挠着胸口，将那些泥浆搓成一团，纷纷散落在地。

    燥热，癫狂，极致的不安。有什么东西几乎要穿破喉咙，大吼出来。

    太他妈刺激了！

    谷明在心底里狠狠骂了一句。

    他想要的就是这个！冷兵器时代的超绝对垒，战争片，最为残酷的厮杀，他很想拍这个！

    就像是当年他看《天国王朝》一样，即便天国王朝是一部烂片，然而，单凭最后千军万马冲刺对垒的画面，便足以让谷明铭记终生。

    那是潜藏在男人身体里本能的东西，斗争，永不停歇的斗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会停止的战斗。

    即便只是几十个骑兵，然而身处其中，却依旧如同千军万马一样的场面，谷明的指尖都仿佛在突突跳动。

    震颤的不仅仅是心脏，还有透露指尖的脉搏。

    若是可以，他现在恨不得自己也身处于马背之上，然而他不行，这场战争，他注定只是个旁观者。

    谷明已不再掩饰眼神中的渴望。

    不再需要任何表演，此刻他就想做这个自己。

    一场大战，设乐原上留下骸骨无数，赤备骑兵殒没殆尽，风林火山也只剩下三杆折断的骑枪。

    武田家狼狈逃窜，木砦背后，织田德川联军有序追击。

    谷明起身，忘却镜头，冲向联军。

    当武田家本阵支离破碎，再无曾经的赤备之际，却由一个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试图扛起大旗，发起最后的冲锋。

    然而这一切终究只是徒劳。

    枪声响起，谷明捂住胸口，脚步踉跄，如同中弹，而后一脚踏空，落入溪水。

    鲜血奔流，尸体顺流而下。

    历史终将过去，迎来新的篇章。

    甲斐之虎也好，越后之龙也罢，能笑到最后的不是织田信长，也不是丰臣秀吉，而是那个眉目低垂，状若慈悲的狸猫，德川家康。

    ……

    ……

    化妆室里，湿漉漉的谷明擦拭着身上的每一寸水渍。

    十一月的水森寒刺骨，泡在里面，无异于一场致命的折磨。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泡下去了。

    几个高功率的电暖气对着他，烘干身上的水分，谷明擦拭完毕，站起身，看着镜子中的那个自己。

    那具锻炼过后充斥着刚硬轮廓的身体，垂落下来狰狞且豪放的萝卜。

    然后谷明凝视着那副近乎于千疮百孔的脸，醒目的络腮胡须。

    他抓起一把剪刀，从一侧开始修剪，直到胡须寸寸落下，在桌面上留下一片斑驳的黑。

    几分钟以后，走出化妆室，他似乎还是先前那个他。

    “古谷哥。”

    “古谷君。”

    “古谷先生。”

    此起彼伏的应声，谷明微微点头，并未做出多余的回应。

    “古谷君，今晚剧组在大阪设宴，庆祝拍摄完毕，你会来的吧？”

    谷明笑笑。

    当然会。

    为什么不去呢。

    他略微欠了欠身，走的更快。

    直到谷明走远，剧组里场务人员才不禁低声议论。

    “有没有感觉这家伙装起来了！”

    “倒也不是那样子吧，只是，该怎么说呢，感觉和之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先前配合担当选角助手的本田弘明，对这一切洞若观火。

    这不仅仅是变得更加沉稳，还有一点，便是在参与过大制作之后，真正的开始以主人公的身份审视自己。

    或者说。

    开始走向更高的位置。

    ……

    ……

    周国一直以来有个缺陷，虽然有三大战役那样涉及到近现代背景的大制作影片，但涉及到古装大制作时却很少见，拍摄不出冷兵器时代的纷争。

    老三国因为资金不足，中后期的许多场面都缩水了不少。

    然而实际上，周国却有着无数冷兵器时代的典故。

    旁的不说，谷明闭上眼睛，都能想到逐狼漠北，羽林郎与射雕卫的对冲，那会是何等瑰丽的大场面。

    若是能够拍摄出一场类似于《天国王朝》《勇敢的心》这样的冷兵器巨制，谷明都能想象得到会是什么模样。

    一直以来涉及到周国武士，世界作品总是缺乏一个固定印象，以至于‘诸葛连弩兵’会成为某种固有印象。

    这不像日本战国武士，大铠与武士刀成为某种固定的形象象征。

    周国则匮乏这样的制作，以至于当国外的各种作品要表现出一个正面象征时，往往是标准的吊眼形象。

    谷明在心底里画了个圈。

    这种冷兵器的大制作没钱是搞不定的，他现在还没那个资本去搞这种大制作。

    不过没关系，可以先记下。

    这个就不能找程龙了，该说不说程龙距离帅确实还是有那么一点距离，而且签了嘉禾之后，谷明也没办法再和之前一样五万元就把程龙找过来拍片。

    谷明知道一个外国佬也能欣赏得来的周国大帅比，而且价钱还不贵。

    尊龙！

    当然，尊龙在身份上，还差点意思，可以再找另一个人。

    唉！

    费翔！

    费翔可是一早就选择了归国发展的，根正苗红！

    费翔长得可太几把帅了。

    虽然距离谷明还是有一定的距离，但也勉勉强强算是有一定的俊朗程度。

    到时候弄一身唐代盔甲给费翔套上。

    安禄山传奇！

    既然日本自称继承了唐代的文化，那么在清水健除魔卫道的时候，挖出一个唐代武士，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唐代包容并蓄，和海外联络最深，服饰风格吸取了许多种文化的特点，用唐代盔甲作为周国古代武士的象征，对内对外，都是个绝好的宣传手段。

    张毅谋学到了黑泽明的用色与几何构图，然而在场面设计上却始终差了一步。

    谷明点着眉心，心思游移，揣摩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调动的每一幕画面。

    谷明学不来也不想学黑泽明用的用色，那种强烈冲突的鲜艳用色，一旦用不好，就会如同‘三枪拍案惊奇’里一样。

    三枪拍案惊奇里的演员演出可圈可点，然而用色完全就是一场灾难。

    这段时间作为主演和助手，谷明对此已有了深刻的认知。

    构图，场面调度，几何对称。

    “此次经验，必可活用于下一次拍摄……用在我自己的作品里！”

    1978年，乔治罗梅罗已经拍完了他的活死人之夜。

    不过嘛，没关系。

    丧尸、僵尸，这种鬼怪题材，只有亚洲人才能拍好，欧美永远搞不明白的。

    “如有机会，下一步就拍丧尸攻城！”

    谷明暗暗记下此事。

    正如同釜山行里那个丧尸攻破机场的场面一样。

    这种画面，还是只有亚洲人能拍好。

    看时间，也已经不早了。

    谷明收拾一番，还没忘记带上那盘录像带。

    先前实相寺昭雄曾经说过希望能够引荐黑泽明，不过拍摄起来之后便一直没找到时间。

    现在拍摄结束，谷明当然不会忘记嘱托。

    毕竟。

    他以后大概率还是要和实相寺昭雄合作其他影片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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