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湖，那是杨鸦最后的去向。

    她去见了那个银色的男人，然后就失踪了。

    李道生正思忖前行之际，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来人是老杨。

    他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李道生有些意外，难道他要一起去找杨鸦？

    可是，下一刻老杨就气喘吁吁地把东西都塞进了李道生怀里。

    “这里面是呼吸面罩，战术腰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你身上多遮一些，至少能暂时掩盖一下你上城人的身份。”

    说完，不等李道生回答，这老头竟然转身就跑，像是生怕被什么东西发现一样。

    李道生看了一眼手上这堆东西，沉默不语。

    ……

    半个小时后，一个戴着遮住了半张脸呼吸面罩的人，出现在了下城南区断桥湖的区域。

    这地方并不难找，只是很少有人来，即便是下城区的人，也不愿意来。

    李道生缓步前行，霓虹在酸雨中晕染成斑驳的沼泽，他踩着满地排污管道的震颤声一路往前。

    老杨改装过的呼吸面罩依旧过滤不掉腐烂刺鼻的气味，那是从断桥湖方向飘来的死亡气息——

    这个断桥湖之所以没人愿意来，就是因为它是世界树公司倾倒实验废料的垃圾场。

    灰暗阴沉的天空和城里简直是两个世界，他在生锈的排污管道转角处停住了脚步。

    前方，就是断桥湖。

    即便见识过不少世界的李道生，此刻也震撼了。

    断桥湖像颗被刺穿的电子眼珠浸泡在工业废液里。

    湖心矗立着世界树公司倾倒的废料山，废弃的培养舱堆叠成的尖塔刺入暗沉的天幕，湖岸的沙滩泛着油污的虹彩，报废的量子服务器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半埋在沙中。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是酸雨。

    每当酸雨击打锈蚀的机箱，就偶有蓝紫色的电流在主板间流窜，诡异的器官组织在垃圾中发芽，生长出蛛网状的荧光菌丝。

    李道生脚下踩着的排污管道只是其中一条，足足十八条排污管道的裂口，正伸向断桥湖的中心，如同呕吐一般不断呕出荧绿色的粘稠物，在湖面形成旋转的漩涡。

    湖的上空，就是它得名的缘由。

    坍塌的跨湖大桥已经停工，没人再去管理，露出的生锈钢筋如同巨人折断的肋骨，斜斜地指向城市中心的方向，桥墩表面更是早已爬满被污染的黑色藤蔓……

    这就是断桥湖。

    一个被世界树公司污染的，早已废弃的垃圾堆放处。

    “喂，你要到湖心去？”沙哑的女声从下方传来。

    李道生循声看去，是一个穿着胶衣的，类似摆渡人的女人正蹲在一艘气垫船边，她的机械臂老旧不堪，浑身的皮肉更是松松垮垮，让人看不出年龄。

    “十信用点，我送你到湖心去。”

    她再次说。

    “为什么这么肯定我要过去？”李道生说话之际，已经跳上了气垫船。

    这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即便是戴上了呼吸面罩也隔绝不掉一股子死亡的味道。

    “呵，你又不是第一个。”她咧嘴一笑，露出稀稀拉拉的牙齿。

    李道生抛给她一条战术腰带，上面还有一个手电筒，李道生用不上这东西。

    “够了吗？”

    女人接住战术腰带，仔细看了好几眼，突然眯着眼睛看向李道生：“诊所来的？”

    “不要多问，开船。”李道生冷漠地看着她。

    “嘿嘿，够了。”

    气垫船启动时掀起腥臭的浪花，李道生看到水面漂浮着成团的银色泡沫。

    那些泡沫在触及船体时会突然睁开类似昆虫的复眼，瞳孔里闪过一些奇怪的标志。

    “这些是什么？”

    “世界树的产品，不过都是失败品，没什么价值。”

    “说是仿造水母的结构制造的，呵，疯子……”

    船体突然剧烈颠簸，李道生扶住船上的栏杆时，忽然摸到了刻痕。

    借着霓虹的微光，他辨认出栏杆内侧的确刻着简单的图案。

    这是……

    一只鸟？

    “晦气，”摆渡人突然开口，“前两天那个女人来坐船，也遇到了大浪。”

    “喂，前面有条输油管道，我把你放在那里，你自己进去，湖中心起浪了，我进不去。”

    她只是通知，并不是在和李道生商量。

    不过，李道生也并不在意，杨鸦的确来了这里，这只简笔鸟就是她留下的。

    跳下气垫船，李道生将掌心贴在冰冷的管壁上。

    某种细微的震颤顺着金属传来，他跳了进去。

    断桥湖是个垃圾站，但垃圾站从来都不只有垃圾。

    那个神秘人在这里约见杨鸦，一定也有他的目的。

    眉心白痕出现，李道生凝神站在原地，意念仿佛穿过了断桥湖畔，穿过了堆积如山的金属废料，穿过了密密麻麻的工业残渣……

    他猛地睁开眼睛。

    找到了。

    身躯快速朝前飞驰，长剑也早已握在手中。

    穿越输油管道，一跃而出时，李道生来到了湖心的巨大空地。

    当他将剑尖端抵在地面时，一层层光纹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层层漾开，大地震颤，露出了通往地底的合金闸门。

    闸门内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打开后，一个银色的身影，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你是……和她一样的，背叛者。”

    这个人，正是出现在杨鸦记忆中的那个银衣人！

    他什么意思？

    “杨鸦呢？”李道生长剑指向他，询问到。

    “她在赎罪。”一身银色的男人回答。

    “赎什么罪。”李道生的长剑逐渐有真气在窜动。

    “和你一样，背叛自己世界的罪行，你们……”

    他语出惊人：“早已成了窃道者的爪牙。”

    李道生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又是一个知道【十三月】存在的人？

    “你比她聪明，看来你已经猜到一些了。”

    一身银色的人摘下面具，露出满是伤痕的脸。

    他沉默地注视着李道生，伸手指向下方：“我不阻拦你，她的意识已经进入了整个云树城的数据洪流。”

    “如果想找她，你自己也可以进去。”

    “不过，我要提醒你，她不是不能出来，是自己不想出来。”

    他脸上露出些许轻蔑：“这样的话，你还敢去找她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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