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声音望去。

    门口正矗立着一位身型高大的中年男人，他披着黄袍，宽厚的手掌将肩膀上的雪花拍落。

    抬起头，浓眉大眼，宛若农夫，双肩如山岳峙立，农者，亦可肩负天下兴亡之责。

    亦农，亦帝。

    朱高炽听着这道声音，顿感耳熟。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

    他缓缓转过头，只见爷爷朱元璋的模样映入眼帘。

    当看清楚朱元璋那面庞的时候，朱高炽呆愣在了原地。

    朱元璋步子沉稳，缓缓走到柜台。

    而朱高炽的目光，则是一直停留在朱元璋的身上。

    “看来，咱来的刚刚好。”

    庄牧望着面前的朱元璋，试探性的说道。

    “你是……太祖皇帝朱元璋？”

    自己当时意识有些模糊，虽然看了个大概，不过不确定。

    这人是不是朱元璋。

    头戴金色的乌纱翼善冠，身披黄袍，且壮硕圆润，这些特征都表明，这人就是朱元璋。

    毕竟，大明朝的皇帝，体型壮硕，且还是麦肤色的还是比较少。

    大多数都是偏瘦，白净。

    朱元璋淡然的笑了笑：“你爷爷都不敢这么对我直呼其名，罢了，咱不计较。”

    居然是真的朱元璋。

    不过，其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对于自己爷爷这号人物，庄牧心里还是挺好奇的。

    于是，便开口询问道：“你认识我爷爷？”

    朱元璋眼睛一眯。

    “岂止认识。”

    恰巧这时候，姚广孝推门而入。

    看着今日不准时的姚广孝，庄牧开口询问道。

    “老和尚，今天怎么不准时？有啥事吗？”

    姚广孝在门口踩了踩，行走在酒肆和鸡鸣寺之间，鞋子难免沾染些泥土。

    这时候，朱元璋也朝着门口望去。

    笑眯眯的，和蔼的模样，若是不认识的人，定会觉得其善良和睦。

    姚广孝没有抬头，解释道：“去了趟锦衣卫诏狱。”

    迟到，自然是有原由的。

    前段时间，自己向朱棣请求，释放建文皇帝身边的那名僧人。

    结果，朱棣吩咐给朱高燧执行这件事，而朱高燧则是忙忘了。

    导致这人在诏狱里，又多呆了几个月。

    为了防止意外，他便亲自去了一趟。

    而后，当姚广孝刚准备走进酒肆，抬头望向柜台的时候。

    却愣住了。

    年迈的身子，略有些颤。

    瞳孔也在不断的扩大，朱元璋的模样，倒影在他的眼里。

    呆愣在了原地。

    这也是庄牧第一次看见，老和尚这般神色。

    想来也是，朱家的厮杀，可就是姚广孝挑起来的。

    看见朱元璋，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姚广孝，咱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靖难第一功臣，老四身边，第一谋臣。”

    “都说和尚慈悲为怀，可咱大明朝最出名的两位和尚，手上却都沾染着无数人的鲜血。”

    朱元璋似笑非笑，语气时而快，时而慢的说着。

    “你说，这是不是有些可笑？”

    “唉，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刀血犹腥。”

    同时，朱元璋已经迈着小步伐，缓缓走到了姚广孝的面前。

    老和尚年迈，身体略有些佝偻。

    而朱元璋身材本就高挑，他眸光寒意四射，俯视着姚广孝。

    缓缓弓背，俯身在姚广孝的身边，冷道：“挑起咱朱家人的厮杀，老东西，咱是不是应该宰了你？”

    姚广孝心中顿时一寒。

    磅礴的气势，使得他本就有些站不稳的双腿，更加柔软。

    还是那般熟悉的味道。

    自己面对朱棣，都未曾这般恐惧。

    这天下，也唯有太祖皇帝，能够让自己心生畏惧了。

    就在姚广孝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朱元璋却收起冰冷的笑容。

    轻笑道：“咱俩，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杀了你，岂不可惜？”

    闻言，姚广孝有些愣神。

    共同话题？

    和尚？

    这倒是确实没错，曾闻，太祖皇帝朱元璋壮年的时候，曾做过和尚。

    这也是为什么，大明朝和尚的地位，虽不及元朝那般凌驾于皇权之上。

    但也有一定地位。

    自己能够成为朱棣的心腹，也是因为朝廷对僧人的制度。

    说完，朱元璋便转身，来到朱高炽身旁。

    捏了捏朱高炽的胖脸，而后坐下。

    感受着宽厚的手掌。

    朱高炽心中一暖。

    看来，皇爷爷应该已经认出自己的身份了。

    否则，不会这般捏自己的脸颊。

    “刚刚说到哪了？”

    朱元璋对着庄牧询问道。

    “你认识我爷爷。”庄牧提醒道。

    “哦对，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爹应该还在恨你爷爷吧？”

    庄牧有些诧异。

    怎么连这件事，朱元璋都知晓？

    在庄牧的记忆中，自己父亲是没有怎么提到过朱元璋的。

    就这么安稳的生活在应天府。

    可看朱元璋的样子，怎么感觉庄家和朱家牵连很深？

    “你怎么知道？”

    这时候，姚广孝也来到柜台，坐在了朱高炽的右边。

    他们都有些惊讶。

    为何太祖皇帝，居然会知晓庄牧，貌似和其牵连也很深。

    可在洪武朝，从未听朱元璋提及过庄牧的爷爷。

    “咱还知道，你和你爷爷，拥有同样的能力。”

    “制造梦境，掌控梦境，甚至打通梦境和现实的通道。”

    “但需要一种东西，做为媒介。”

    “庄家世代酿酒，这种东西，自然便是酒。”

    庄牧沉默了。

    怎么感觉这朱元璋，要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能力。

    这时候，朱高炽也有些困惑。

    询问道：“皇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何感觉，您什么都清楚？”

    朱元璋只是笑了笑。

    “这件事，说来话长。”

    “高炽，你赶紧去找你爹，咱要见他。”

    “等他来，咱便将事情，说清楚。”

    朱高炽见状，便连忙起身，提着自己的玉带。

    朝着屋外走去。

    虽丢了太子之位，但身边侍奉的下人，还是不少的。

    太祖皇帝的出现，看来自己的计划，也需要做出一些改变了。

    本来他是打算。

    若是朱棣执意废太子，且不改其意。

    那自己也不争了，利用庄牧的能力，去洪盛朝。

    虽然去了洪盛朝，自己地位大不如前。

    不过，好歹能够活命就行。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酒肆里的原因。

    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

    到了洪盛朝，朱高煦就算是想杀，也杀不着。

    而现在。

    太祖皇帝的出现，事情也开始朝着无法预知的方向发展了。

    “以皇爷爷的性格，恐怕，他必然会干涉永乐朝的朝政。”

    “老天爷，这太子之位，非得我坐吗？”

    朱高炽出了酒肆。

    便仰天感叹，同时嘴角略微扬起一丝笑容。

    虽然自己对做皇帝，其实兴趣不是很大，不过能做皇帝是最好。

    以皇爷爷朱元璋的性格，若是可以。

    他甚至会想一人肩负大明朝所有朝代的政事。

    但人之精，终归有限。

    无法鱼与熊掌，兼得。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将太祖出现在酒肆里的消息传给老爷子。

    同时，还得让徐增寿回洪盛朝传话。

    到时候便可真相大白。

    为什么，太祖皇帝会知晓靖难之事。

    “起轿，回皇宫。”

    朱高炽乘坐着轿子，便朝着皇宫里走去。

    ……

    皇宫里。

    朱高煦身坐龙椅，感受着这梦寐以求的位子。

    虽然前些日子，监国坐了段时间。

    可现在，这把椅子是永久的了。

    这时候，朱高燧也是笑眯眯的望着朱高煦。

    “二哥，现在你是太子了。”

    “可前往别忘了，你的承诺。”

    朱高煦却是淡然摆了摆手。

    “老三，你是怕我不守信？”

    “放心，等过些天，我就写份奏疏，奏请老爷子。”

    得到朱高煦的承诺，朱高燧自然是开心。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当上皇帝。

    心中喜悦，自然是不言而喻。

    梦境里的东西，终究还是有些虚幻，永乐朝的皇位，才是真的让人沉沦。

    “那二哥，你准备把老大怎么办？”

    “朝中可有不少臣子，都还心向着老大。”

    “这些天，不知道多少奏疏，都在劝老爷子三思。”

    感觉到朱高燧身上的寒意。

    朱高煦抬头看了一眼朱高燧。

    沉吟片刻，询问道：“那你想要怎么办？”

    对此，朱高燧则是没有任何犹豫。

    直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杀老大？”

    朱高燧笑眯眯的说道：“光杀老大怎么行，自然是诛杀他全家。”

    听着这句话，朱高煦微微一愣。

    “老三，我和爹承诺过，我要是登基，将不计前嫌。”

    “不论是老大也好，朱瞻基也罢，我不会动他们一根手指头。”

    “让他们安安心心，当个藩王即可。”

    朱高燧沉默的望着朱高煦。

    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我说二哥，你什么时候这么仁慈了？”

    “承诺？承诺算个屁。”

    “你难道忘记你对朱瞻基那小子说的话吗？”

    “皇家无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心慈手软，坐不稳这个位子。”

    或许是朱棣的不尊承诺，导致朱高煦心中对承诺二字，异常看重。

    没有什么，便渴望什么。

    他憎恶朱棣的不守信用，自然，便不想要做自己父亲那样的人。

    因此，他才会承诺和朱高燧共天下，便共天下。

    绝无二话。

    见朱高煦不语。

    朱高燧便继续劝说道：“二哥，你看哪个皇帝是信守诺言的？”

    “都是些说话不算话的主，你要是这般信守承诺，迟早会被这东西给困死。”

    “你要懂得变通。”

    承诺确实能够带来很不错的信誉价值。

    同时，也会带来一定的桎梏。

    现在朱高煦显然就被承诺给桎梏住了。

    朱高煦看着朱高燧那急迫的模样，心中还是不忍心对自己亲哥哥下手。

    回想起以前。

    虽然自己经常欺负朱高炽，但朱高炽依旧维护自己。

    自己和朱高炽关系恶化，其实都要从靖难的时候，朱棣的那句话开始。

    后来，便是自己和朱瞻基的争斗频频，关系也就越来越差。

    造成现在你死我活的局面。

    但朱高炽还是在尽力维持家庭的和睦。

    若是没有靖难。

    我和大哥，何至于此。

    朱高煦叹道：“老三，你不用劝了。”

    “既然我说过，不对老大下死手，就要说到做到。”

    “老三，你也别想着对老大下黑手，他要是死了。”

    “那就代表，我不尊承诺，既然开了头，不尊一个承诺，不尊两个承诺，不都是一样的？”

    朱高燧闻言，沉默了。

    这话很明显，是在警告自己。

    若是朱高炽死了，那他便不会遵守承诺，和他共享天下。

    见状，朱高燧便只得作罢。

    这时。

    小鼻涕走了进来。

    并躬身，敬道：“太子爷，皇上诏见。”

    朱高煦和朱高燧相视一眼，便一同前往了朱棣的尚书房。

    等其来到尚书房后。

    便看见，朱棣正倚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朱棣挥了挥衣袖。

    “爹，您找我？”朱高煦开口询问道。

    “皇太孙的人选，定好了没有？”

    废了太子，就意味着皇太孙也是被废。

    空缺的位置。

    自然是要补齐。

    立皇太孙，能够更加稳固朱高煦太子的地位。

    闻讯，朱高煦沉默片刻。

    “我尽快选出来。”

    朱棣睁开眼，将放在龙案上的双腿放下，站起身。

    “不可操之过急，但也不可耽搁太久。”

    “我没多少年时间了。”

    “皇太孙的人选，一定要斟酌斟酌再斟酌，但切不可再发生皇室争斗，自相残杀的事情。”

    “再一再二，不再三。”

    “若第三例皇子为了皇位厮杀的事情出现，这将成为惯例。”

    “相信，你我都不想看见这一幕。”

    朱高煦颔首点头。

    “明白。”

    “还有，善后工作要做好。”

    “老大治国监国，都有功劳，只是被后世子孙坑了。”

    “要是可以，尽量多给他赏赐，封地。”

    “也算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亏欠他的。”

    朱高煦频频点头。

    若是能够妥善安置朱高炽。

    说不定，朱明王朝，将不再存在皇室无情这四个字。

    “爹，您放心吧，我肯定不会亏待大哥的。”

    在未来，朱高炽也没有亏欠自己，朱高炽登基后，便赏赐了大量钱财土地给自己。

    自己不能做的比大哥差到哪里去。

    朱棣欣慰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

    小鼻涕连忙走到朱棣的面前，禀报道：“皇上，殿下来了。”

    朱高炽不是太子了，自然是不能加上太子二字。

    “老大？”

    “让他进来吧。”

    朱高煦和朱高燧都有些诧异。

    要是没记错的话，朱高炽不应该是去了酒肆吗？

    怎么好端端的，一回来就要面见皇帝。

    且，貌似酒肆开门都没多久才对。

    奇怪。

    难道是不甘心？还想要争一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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