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元嘉八年
第594章 元嘉八年
时间继续流逝,朝堂上的君臣沉迷在争权夺利之中,仍旧未向下方投来一丝目光。
大汉三百余年的江山,便在这样的忽视中持续崩坏著。
巍峨的高山上,有滚石不断落下,先是小没办法让人流出鲜血,却仍会给人带去疼痛的小小石子,然后便是能砸的人头破血流,一命呜呼,身上还沾染著泥土草木的大石块。
名为时代的尘埃,就这样化为陨石,怀抱著当年砸向昆阳战场的炙热迅猛,砸向光武之后一百三十年的天下。
而加冠成年的张角,便迎著这或大或小的落石,拜别了亲友长辈,独自走向人间。
他年老的父亲已经停止了商贩,留在家中,希望享受子孙绕膝的快乐。
他为此挽留长子:
「外面并不太平,漳水沿岸的土地,依靠著鬼神的庇护,道长们的组织,还算可以度日。「
「你出身虽不显贵,却也称得上衣食无忧,手里有著治人的医术,更能得到他人的尊重。」
「为什么还要出去吃苦受累呢?」
张角只是平静的说道:
「因为还有人在吃苦受累。」
如果像他这样,学习了多年知识,有些许技能武艺在身,又通过师长,对天下大势有所了解的人,都不愿意出去,分担一下那沉重的苦难,那这片土地,这个天下,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
「可是你还没有成家。」
「如果在外面受了伤,丢失了性命,你让我们怎么办?」
张角的父母抓著他的衣袖,还是不愿意放手。
但张角已经下了决心,并没有回头。
他的父母兄弟只能为他送行,一路行至巨鹿的郊外,可以望见那滚滚漳水的地方。
张向父母叩道别,又嘱咐两个弟弟,「要好好照顾父母。」
张宝和张梁点头应下,又悄悄告诉兄长,「等父母宽了心,我们就出来追随兄长,一同做大事!」
他们也到了能做事的年纪,觉得自己是个能顶门立户的大人了,心中对于「干大事」,自然有所期待。
张角哑然失笑,「那父母怎么办?」
生三个儿子,在其他人看来,自然是有福分的。
可若三个儿子全都跑出去,不在老父老母身边照顾,那就得惹人笑话了。
张宝一拍巴掌,当即回道,「这个简单,我跟张梁抽签就好!」
谁抽到下下签,谁就在家里!
张角笑著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随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只留下小子屁股一翘,就知道他们想放什么屁的张父上前,狠狠的在张宝、
张梁头上,敲了两下。
「别琢磨乱七八糟的事!」
「老子会一直盯著你们的!」
过两天就安排这两小子成婚,他就不信,家里有了妻小牵挂,儿子还敢担心乱跑搞事。
元嘉八年,就在张角在外面,慢慢闯荡出自己的名声时,因争执许久,而陷入停滞的天下九州,总算有了些新的变化。
新夏那边,起义的农民军被隋国平了又兴,如此反复数次,也总算占据了一块地盘,小心翼翼的,探索起了自己的治理道路。
不过,对比起隋太祖兴起的经历,这次席卷隋国的农民起义,并没有受到太平道太大的影响。
即便道长们仍然参与到了新夏再一次的更迭之中,可他们出手干预的频率,却是比先前要少上一些。
「这样也好。」
已经加入太平道,并目进步迅速的张角,从来自远方的上帝口中得知新夏的现状后,表达出了自己的认可。
「人总要学会自己发出声音,而不是让别人代劳,或者等待著他人先开口,再去追随。」
世间有太多事,就是拖拖等等,最后给拖坏了的。
普通人总期待著有比自己更加英武、贤明,具有才能的人,揣著良心这种看不见摸不著的东西,第一个站出来,支撑起倾倒的天地,然后,自己则在高个子的庇护下,安心的度过寒冬与困难。
可天底下又有多少「高个子」呢?
那些冲锋在前的人,又能为人遮挡多久呢?
数量最多的人若只逃避著现实,自欺欺人的想著,只要退让妥协,就能换来肉食者温柔一些的对待,这只会让他们一路退到悬崖的边缘,直到不前进则是死亡。
张角觉得这样的态度,不是很好。
「但世人总是这样。」
「所以新夏成了太平道的兴起之地,中原和西海,也有孙恩赵申那样的人物涌现。」
何博品味著辽东慕容部酿造出来的高梁酒,随口回应著张角的话语。
人性实在是太过复杂,有时候激烈到令鬼神都为之咋舌惊诧,有时候却又怠惰迟滞到令鬼神也摇头叹气。
即便何博已经看了人间的风景几百年,可总有新的情况、新的场面,发生在他面前。
这是上帝热爱观察人间的一大原因。
人的悲观喜乐、言语行动,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完。
就像张角嘴里说著「人要学会成年,学会自己承担责任」,实际上却选择了放弃安然的康之家,投身这浑浊的世道一样。
想到这里,上帝又摆出张角出来游历时,张父对其挽留的模样,复述著父母不舍的话语,让张角既羞赧不已,又生出了些许的乡愁。
他想说孩子的成长总是迟缓,并非搀一把扶两下,就可以完成的。
也想引用诸夏君子耕耘数千年的经历,强调前行者的经验指引,对后辈的重要意义,更想说自己出发之前还有些年轻气盛,颇有「世界围绕我转动」的念头,如今游历数年,受了生活的毒打,看法自然跟著发生了变化。
但最后,他只是说:
「无妨,等读书多了,增长了智慧,长到了大人的年纪—人就会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做出正确的选择。」
就像自己一样。
而在此之前,「高个子」的父母,自然不介意对之加以引导和疼爱。
张角记不清自己一两岁时候的事情,却是记得两个弟弟,是如何被父母搀扶著,学会走路和奔跑的。
而现在,腿脚有力的小子,更是想著办法,寻找各种机会,离开父母身边,去追逐属于自己的远方。
转眼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何博笑了起来,「你说这话的口气,跟孙恩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不知道,他趟过一次的,你若再去趟一次,能不能摸著水底下的石头,帮后人摸索出一条同样彼岸的道路来。「
张角只是感慨:
「如果有稳固的桥梁跨过江河水面,谁又想冒著被浪花席卷的风险,去趟那浑浊可怕的洪水呢?」
在诸夏众国之中,多有怠惰惫懒之名的新夏人,都已经从洪水之下探出了头而中原这边,当洪水泛滥之时,又会是何等情况呢?
张角想著,之后的日子便一边行医传道,一边关注著新夏那边的起义。
至于东瀛那边,张角不怎么关注,何博却是去那里绕了几圈,感慨起齐王的好运气一出使中原的使者,在辛勤的劳动下,到底是攒够了归国的钱,在风波的催促下,成功踏上了东瀛的土地,回到了洛城。
而就在他返回不久后,那位将齐王捏在手心,视为玩物,并且对称王篡位之事蠢蠢欲动的诸侯,便不幸因病暴毙,死前呕吐出了许多白条条的虫子。
这是他热爱吃鱼脍,还拒绝医者为之诊治的缘故。
「就吃两口的鱼脍,还能吃死我不成?」
「鱼被庖得晶莹剔透,根本见不到虫子,你这个医者,必然是在危言耸听!」
当好心的医者对之进行劝说,还用吕鹏当年推行生食的诏书,诉说生食的危害时,对方只梗著脖子说道。
现在好了,道理说上万千遍,也难进人的耳朵,事情教人,却是一教就会。
可惜机会已经逝去,那位热爱鱼脍,距离王位最近的东瀛诸侯,只能在阴间捶胸顿足了。
而在其死后,洛城又回到了齐王的掌控之下。
肉眼可见的,姜姓吕氏齐国在东瀛的统治,还能继续苟存一段时间。
「神洲东部这块地,也就辽东有些光彩了。」
看著张角再度踏上旅途,上帝摸了摸自己脸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小小的说道。
在慕容氏获得天子的许可,受到册封,正式建立了被汉室称之为「北燕」的国家后,这些源于鲜卑,又归化入诸夏的北燕人,便遵循当年共和燕国的先例,在辽东火热的开垦耕耘起来。
孙恩这段时间,就很喜欢往辽东那边去,静静的今著慕容燕国的子民,驱赶著牛马,与之一同在田地间行走。
那一拐一拐的样子,显然对农务并不熟练。
毕竟慕容雪迁移到辽东的时间,还没有过去一代人,旧有的习俗并不会随著生活环境的转移,而迅速褪去。
晚就像凡事都有开头一样,随著时间的流逝,随著经验的积累,都会熟练起来的。
不熟悉耕耘的慕容雪牧人,迟早会成为姿态娴熟的农夫,而他们脚下这抓冬冻夏涝的土地,也会恢三前燕时代的繁华。
孙恩对此,自然是喜欢的。
因著谦室在辽东扶持蛮夷,以磨损前燕痕迹的行为,孙恩时常在阴间,悲叹当年辛苦的付之东流。
辽东原有的蛮夷中,大部分就只知道放牧渔猎,将原本调教成熟的农田,又变成草木青青的模样燕国覆灭时遗留下的水仞设施,也因这样的无视忽略,而尽数被废。
辽东燕国作为诸夏分支在这里的开拓,便这样萎缩起来,变成了枯枝败叶。
以至于孙恩见到慕容雪的行动时,总忍不住想起当年故事。
谁能想到,令这枯萎分支再焕发出新芽的,会是生活在大山井一边的人呢?
「他们的未来,应该会比前燕要好一些。」
从辽东返回的孙恩,感应到了上帝的召唤,于是来到何博身边,与之说起了慕容燕国的情况。
「起码他们对的谦室,可没有开国之初的强与上进。」
光是内斗,就足以将百年谦室的精力,马消耗的一于二净了。
「还有名实相符』呢!」
辽东祭祀来的高梁酒还没有喝完,何博一边饮著它,一边对孙恩眨了眨眼睛0
「这次燕国公卿国主,对守保国这件事,总得上许多吧!」
只但国家的公仆,那卖起「主人」家里的东西,当真是不用眨眼心疼的。
毕竟此物与我无东,不如拿去炼化了,好助其更进一步。
可家天下之制下,不管公卿如何,国主还是会上心维护的。
谁让国家覆灭,跌得最狠的,必然会是亥国之君呢?
孙恩对此,摇头叹气,又说起了曾经的话语:
「流水遵循造化的道理,该行便行,该弯则弯。」
「如果慕容雪的燕国,比起共和燕国还要长久,那只能说明,人世还没有迎来我所期待的太平大同之时。」
人力是没办法抵挡洪流的,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会无情的碾压过太多人与物。
晚若因此,便随波逐流,接受苛刻的命运,也是不的。
滴水会洞穿石头,些微的波折,也会使得原本笔直而行的河道,向著两侧倾斜起来,河道会因此变得曲折,最终改变奔流的方向。
被裹挟在昏流里的泥沙,只要不放弃对其珠击,伍些那伶似徒劳无功,却绵延不绝的努力,总有一天,终能指引著河水,流向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
对此,何博也是当年的回答,「这样的公面,只怕要等待很久,才能见到了。」
「晚你有这个耐,不是吗?」
孙恩看著太平道们最大的靠山,也为自己倒了杯高梁酒。
何博当即骄傲的应下,「没错!」
「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有耐了!」
只是,上帝的耐性良好,他名义上的儿子却是无法忍受寂寞和等待的。
「谢天谢地!」
「变宗保佑!」
「梁雪终于死了!」
「梁冀那个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死啊!」
洛阳城中,皇帝刘志借著「如厕」的机会,对自己辛苦拉拢过来的亲信,发出了「苦半尽甘半来」的声音。
他抖数著自己的身体,脸上一点也伶不出,因为皇后梁女莹去世,本应增添上的悲伤之情。
只有痛快!
只有被压迫许久后,终于抬头挺胸的自由!
谁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梁女莹,是梁冀为了更好的掌控他,从而强行安排过来的皇后,一点也不考虑到刘志名义上过继了顺帝,认了后者作为父亲,却要迎娶太后妹妹,自己名义上∇姨锯的尴尬。
而梁女莹的脾气,与她兄长极为相似,丝毫没有梁太后的温婉柔和。
一入后宫,她便霸占了刘志,不允许他宠幸其他女子。
并因为兄长的嘱咐,梁皇后对皇帝身边的宦官,也极为排斥。
一旦发现后宫中有哪位女子与皇帝亲近,梁皇后便会对之果断灌药,物理上消灭对手。
一旦发现后宫中有哪位宦官与皇帝密切,梁皇后同样会采取灌药的手段,以免和帝、顺帝借宦官之手,亲政掌权的事情再现。
这使得皇帝若想与亲信商议对付权臣的事,只能来眼下这肮脏恶臭之地。
好在「如厕避祸」,也算老刘家变传的身法,与嬴秦的「秦王绕柱」一样有名,也不算委屈了刘志这位天子。
「这下总算不需要忍著性子,与之同处一室了。」
让皇帝深感痛苦的,不仅在于梁女莹的霸道,还在于后者的长相这位不仅性子像极了兄长梁冀,相貌也像极了兄长梁冀。
每每同床共枕,总让皇帝有种胆寒肾虚的畏惧。
偏偏梁皇后还一直仕望,能与皇帝生下嫡长子,立为后继之君。
这更让皇帝感到别样的痛苦。
好在等待终究有结果,梁雪安排在后宫中最大的耳目一死,皇帝的手脚,便能放开许多了。
「这天下!」
「到底是刘雪的天下!」
提著裤子结束如厕,从那室走出的皇帝,心中充满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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