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也不是没人照顾，她辈分大，是他们这边村子好多户人家的公太，也就是晚晚外公的兄弟姐妹们的子嗣。

    四点多，就有人过来喊外婆，等一下记得过去吃饭。

    那人看到陈兮，瞄两眼认出来，哟呵一声，打个招呼，递烟，陈兮接烟，晚晚视线，陈兮婉拒。

    他看了眼陈兮，又看了眼晚晚，摇头叹气。

    然后又夸晚晚越长越漂亮，比网上大明星都漂亮。

    旁边姜姨嗓子眼都咳出来了，他才注意到，连忙补充：

    “小姑也越来越漂亮，没的说的！”

    姜姨脸色才平缓了一点。

    外婆和姜姨去他们那边亲戚吃饭，晚晚跟那边亲戚不太熟，这两年都是在陈兮家里吃的。

    回去路上，姜晚晚蓦然开口，“外婆时间不多了。”

    她原来看出来了，陈兮专注开车：“嗯，外婆也八十了。”这不意外，算是喜丧。

    “但是，我好像没觉得难过，哥…你有没有觉得我好冷漠？”

    “唔，你现在不会难过的，说不定外婆走了之后，哪一天，你突然想到外婆已经不在了这件事，就突然觉得难过了。”

    “……我现在开始难过了。”姜晚晚忽然想让他调头，她突然又开始想外婆了。

    陈兮感觉自己纯粹多嘴，转移话题：“对了，你不是酆都大帝吗？”

    晚晚知道他想说什么，神情有些落寞，道：“如果人死能复生，活着和死亡都没有意义了。”

    “人死会去哪？”

    “可能会去转生，可能不会，可能马上就转生，也可能很久之后才转生。”

    “这是为什么？”

    姜晚晚想了想，回答：“就像地球上的水循环一样，有些水会蒸发重新变成云，然后再次落下，有些水因为各种原因滞留在地上，暂时不能重新返回天空。

    人死后，灵魂就要返回真灵长河，然后重新投胎转世，有些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被滞留。”

    “真的有投胎转世啊，所以我其实是有前世的？”

    “……说是转生，但其实转生的本质跟你想的不同，根本不可能找得到前世的。

    这就是把一瓶水倒进海里，然后重新从海里装一瓶水出来，你觉得有可能装出一瓶一模一样的水吗？

    如果能办到，就能做到不断轮回，但生灵们基本都做不到。”

    陈兮想了想，这种感觉就像是，每个人死了之后，丢进绞肉机里搅成渣，然后一个叫女娲也好，上帝也好的造物主，在旁边从碎渣里抓一把，然后捏成一个人，投入进世界。

    想想还有点恐怖。

    “原来前世今生，孟婆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啊。”

    “也不能说骗人，孟婆其实有哦，不过那是上个时代的人物了。

    在绝地天通时期，人死了基本就回到真灵长河，然后开始不断轮转。

    但是灵气复苏时期，因为灵气的存在，人死后天人魂就很容易凝而不散，滞留人间。

    这些不散的亡魂，要么找不到去往酆都的路，单纯在现世徘徊，要么成了气候，为祸一方。

    这时候就需要牛头马面们，定期地去引领亡魂，前往真灵长河，喝下孟婆汤消除记忆，加速溶解灵魂，促进整个人间的轮回。”

    也就是说，绝地天通时期，人死了，马上就会蒸发成水蒸气上升，重新投入轮回，灵气复苏时期湿气重，人死了灵魂蒸发困难，会浑浑噩噩留在人间，需要指引去河流，重新投入轮回。

    原来酆都冥界，牛头马面，孟婆阴差一类的，都是促进亡魂版水循环的工作人员。

    陈兮一脚油门，把姜晚晚拐回老陈家。

    现在下午四点，还没吃饭，事儿可多。

    这边的习惯，是大年三十团圆饭前要祭祖，扫墓。

    以前都是大人们拾掇，现在的落到陈兮他们身上。

    元宝，炮竹，香火纸钱，贡鹅烧肉，茶酒米饭什么的倒是几个伯母弄的，但是挑抬，打扫祖屋，放炮烧香什么的，多半就落他们头上了。

    陈兮是长孙，都等着他呢，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就开始喊人：

    “走了，陈红樱，出来挑担子。”

    “等等，打完这把。”

    “懒什么懒，去！”大伯母把她手机收了。

    去祭祖不只是烧香，还得扫墓，后山杂草还多，得穿水鞋拿镰刀，锄头铲子之类的。

    陈兮搬着工具出来，“炮仗在哪，我来放，阿德你拿那盆鹅。”

    “哦哦！”

    陈亲亲小碎步过来，小声说：“二哥，给我男朋友安排点事儿……”

    陈兮抬头看一眼，那大小伙儿一脸腼腆看着他。

    “出发出发，早点弄完早点回来开饭。”

    虽然已经二十一世纪了，但是像这种农村地方依旧有一套朴素的潜规则，谁家人多谁牛逼，在村子里说话声音都大一点。

    老陈家这一出发，乌拉拉十几多号人，好大一支队伍。

    几个年轻人挑着扛着东西，大伯他们在前面吹着牛逼，伯母小姑则在后面磕着瓜子，聊着八卦。

    陈炮在捡陈兮扔出来没燃尽的鞭炮头，小陈依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摇摇晃晃想过去看看他都捡些什么，陈炮就把一个炮竹给她拿着。

    老陈头吊在队伍最后边，看着陈炮，陈心还有小陈依三个。

    路上一些祭祖回来的，都是零零散散两三人，略显落寞和单薄，哪有他们这闹哄的。

    有人看到他们家那么多人，跟老陈头打招呼：“哟，为民，练兵去呢？”

    “拜完了？”

    “中午吃过饭就拜完了，你这儿孙成群，大家族哟。”

    老陈头满是嫌弃，说：“好个屁，清净一天都不行！”

    小老头嘴上这么说，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人老了如果太清净，那真的就是在倒数日子，这儿孙闹闹哄哄，日子才有滋有味。

    那人看到小陈依，面带疑惑：“…这小娃娃？”

    “陈兮跟晚晚的。”

    “嗳唷，他俩这就结婚辣？”

    “还没摆酒。”

    其实也没领证，但老陈头爱撒点小谎，反正陈兮说了，对外就说是他和晚晚闺女。

    老陈头一把抱起小陈依，说：“乖乖，喊我喊什么。”

    小陈依正跟陈炮后面捡炮仗头呢，突然被抱起也懵。

    她看看手上的炮仗，又看看老陈头，“太公，太公！”

    “哎好乖好乖！”

    那人顿时更酸了，老陈头抱着陈依得意洋洋，像凯旋的大将军。

    陈依把手头的炮仗头递给老陈头：“响，响，太公，响！”

    “这是放炮仗嘛，肯定响啊。”

    陈依指着前头：“爸爸，爸爸好响。”

    “是咯，你爸爸在放炮仗。”

    老陈头抱着陈依，眺望前面孙子孙女们，忽然心里泛起些许感触。

    以前，是他在前面放炮仗，一堆小鬼头跟在他屁股后面，闹闹哄哄，管都管不过来。

    现在，孙子们都长大了，一个个都懂事了，又重复着他过去祭祖的路，去告诉祖宗们，他们现在人丁兴旺，家和事兴。

    他心里那个美啊！

    老陈头十几年前，带孩子那会儿确实遭罪，但是现在谁家不羡慕他，儿孙成群，个个成家立业。

    特别是有些家里就一两个独苗，好像是去江城打工，今年还不回来了，说江城有大发展。

    什么事大得过一家人团聚的？他大孙子不也在江城，不也回来过年。

    只是就在老陈头感慨万千时，前面祖坟火光大作，孙子孙女们个个忙得手忙脚乱。

    什么东西着了？

    一看，祖坟着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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