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只会用皇帝的身份吓唬人，算什么本事

    池塘边的残雪还没化开，湿漉漉的冻土混著雪渣，踩在脚下咯吱作响。

    契苾何力一手死死拽著李愔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攥成拳头，虎视眈眈地盯著从右侧迂回过来的李泰。

    李愔被拽得胳膊生疼，嘴里不停咒骂：「你个突厥蛮子，快松开我！不然我让阿耶治你的罪！」

    「闭嘴！」

    契苾何力冷声呵斥，目光始终锁定著李泰，生怕他突然偷袭。

    可他还是防错了方向。

    就在这时，李佑突然从他身后扑了上来，想要抱住他，口中还大声喊著。

    「快点上啊，打他！」

    契苾何力反应极快，猛地拽著李愔转身，借著惯性将李愔用力往前一推。

    只听「嘭」的一声，李愔和扑上来的李佑撞了个满怀，两人都踉跄著后退了几步，摔在雪地里，沾了一身泥雪。

    「滚开！你眼瞎啊！」

    李愔怒不可遏，一把将李佑推得坐在地上，语气里满是嫌恶。

    李佑本就因为没抱住契苾何力而懊恼，被李愔这么一骂，火气也上来了，爬起来就挥拳朝著李愔的脸砸过去。

    「你才眼瞎！要不是你碍事，我早就制住他了！」

    刚才还同仇敌忾对付契苾何力的两人，转眼间就扭打在一起，拳头落在对方身上的闷响和咒骂声此起彼伏。

    契苾何力都看傻眼了。

    这大唐皇子怎么这么奇怪？

    前一秒还联手，后一秒就内讧了？

    可他还没反应过来，李泰已经趁机冲了上来，先是挥拳朝著他的面门砸去，契苾何力下意识地偏头躲开，拳头擦著他的耳边过去，带起一阵风。

    不等契苾何力反击，李泰猛然抬腿横扫，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

    契苾何力吃痛，踉跄著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后，怒喝一声突厥语里的「找死」，猛地朝著李泰扑了过去。

    他自幼在草原上练摔跤，动作敏捷有力，挥拳直逼李泰的胸口。

    李泰也不含糊，下意识地用双臂格挡，手臂被打得发麻，却也趁机迅速出拳，砸向契苾何力的肩膀。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拳头你来我往，没一会儿，脸上都添了新的乌青，却谁也不肯认输，嘴里还不停叫嚷著。

    「都住手！别打了！」

    一旁的李承干急得直跺脚，他早就想上前劝架，可几个半大孩子打红了眼，根本没人听他的。

    他身边的护卫更是不敢上前。

    伤了契苾何力倒还好说，可要是伤了几位皇子，他们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只能围著圈子，嘴里不停劝著「别打了」。

    李承干的火气也上来了。

    他好歹是大唐太子，说话竟然这么没分量！

    他转头看向一旁冷眼旁观的李恪，沉声道：「三郎，你我一起上，能拉一个是一个！再这么打下去，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李恪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挽起袖子，不等李承干再开口，已经快步冲了上去。

    此时契苾何力和李泰正打得难解难分，两人都喘著粗气，脸上的乌青格外显眼，谁也没占据上风。

    可他们显然都憋著一股劲，对视一眼后，又叫嚷著朝著对方冲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恪突然凌空跃起，先是一脚踹在契苾何力的后背。

    这一脚力道不小，契苾何力一个踉跄，重重坐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渣。

    紧接著，李恪转身，挥拳朝著冲过来的李泰面门就是一拳。

    「嘭」的一声，李泰被打得后退了几步，捂著脸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李恪！你混蛋！你帮谁呢！」

    李泰缓过劲来，爬起来气冲冲地瞪著李恪，眼眶通红。

    他本来和契苾何力打得好好的，李恪突然插手，居然还打他的脸！

    李恪拍了拍手上的雪，语气冷漠：「太子让你们住手，是他让我来阻止你们的。」

    一句话，直接把锅甩给了刚赶过来的李承干。

    李承干刚走到跟前，听到这话顿时愕然。

    他确实让李恪帮忙劝架，可没让李恪下这么重的手啊！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几句，却见李恪已经转头看向别处，根本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只能在心里暗自叹气。

    「李佑你松手！我的头发要被你拽掉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李愔的怒吼，几人转头看去，只见李佑正死死拽著李愔的头发，另一只手还在往李愔的脸上招呼。

    李愔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也不肯认输，张口就朝著李佑的手咬了过去。

    「啊！李愔你是狗不成！竟然还咬人！」

    李佑吃痛，手一松，却又立刻扑上去，和李愔滚在雪地里。

    「都住手！」

    李承干彻底怒了，转头对著周围的护卫厉声喝道：「还愣著干什么！把他们二人拉开！出了事孤担著！」  

    之前护卫们还担心伤了皇子，现在有太子殿下担保，终于敢上前了。

    两个护卫快步上前，一人拽著李愔，一人拽著李佑，费了好大劲才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拉开。

    可即便被拉开，两人也没消停。

    李愔对著李佑的方向，手脚并用地踢著空气，大声的叫骂著。

    李佑也不甘示弱，瞪著李愔，嘴里不停回怼，要是护卫没拉住，怕是又要冲上去。

    「拉开做什么？让他们打。」

    就在这时，一声冷喝突然从长廊方向传来，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园子里的喧闹安静下来。

    六个孩子都愣住了，下意识地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头朝著长廊看去。

    只见李世民站在长廊下，双手背在身后，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温禾站在他身旁，脸上却故意摆出严肃的表情，目光扫过几人狼狈的模样。

    护卫们吓得连忙松开手，跪倒在地，嘴里喊著「参见陛下」。

    李泰、李愔、李佑三人看到李世民，瞬间蔫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一个个垂著头，不敢看李世民的眼睛。

    李承干也连忙走上前，躬身行礼：「儿臣参见阿耶。」

    李恪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契苾何力看著李世民阴沉的脸色，心里也有些发怵，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还是硬著头皮上前，学著其他人的模样躬身。

    「参见陛下。」

    李世民没说话，目光缓缓扫过几人。

    李泰的脸肿了一块，李愔的头发乱糟糟的，李佑的手背上有牙印，契苾何力的衣服沾满了泥雪，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就连一向稳重的李承干，也因为刚才的拉扯，衣摆皱了不少。

    「这都是你的好学生！」

    李世民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指著满地狼藉和几个狼狈的孩子，狠狠瞪向温禾。

    温禾只觉得一阵无妄之灾，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带著几分无奈。

    「陛下，这可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可没教他们打架啊，他们自己闹矛盾，总不能算在我头上吧？」

    「哼！」李世民根本不听他的解释，重重哼了一声，转头将怒火撒向李承干，厉声呵斥。

    「你是兄长，是太子！连自家弟弟都看管不住，任由他们在府里胡闹，简直无用！」

    李承干身子一僵，连忙垂下脑袋，眼眶微微泛红。

    自从父亲登基后，除了当年要处死大舅父长孙安业时，父亲用这般严厉的语气斥责过他，这还是第一次。

    他心里又委屈又自责。

    他明明劝过了，可弟弟们根本不听，他也没办法啊。

    「陛下，您这话就不对了！」

    温禾当即上前一步，为李承干辩解。

    「正因为都是亲弟弟，太子殿下才不忍心严厉呵斥，生怕伤了兄弟情分，这怎么能怪他呢？」

    李世民闻言，猛地转头瞪向温禾，眼神里满是怒意：「怎么？你还想替他求情？」

    温禾毫不惧怕，迎上李世民的目光，仗义执言道。

    「微臣说的是公道话。兄长是有责任看顾管教弟弟，可若是弟弟们不听劝，总不能把过错都推到兄长身上吧？就像陛下您叫臣子办事，臣子要是没做好，难道陛下会怪自己没教好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说：「与其说是怪太子殿下，微臣以为，养不教……」

    说到这里，温禾故意停了下来。

    他之前抄录的《三字经》早已在长安城内流传开来。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这句话，李世民不可能不知道。

    他根本不用把话说透，李世民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事儿，说到底，你这个做父亲的也有责任！

    李世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心里暗骂。

    『这竖子，竟然敢拐弯抹角怪朕！』

    他强压著怒火，咬牙道：「教不严，师之惰！你是他们的老师，他们犯错，你也脱不了干系！」

    「陛下，话可不能这么说。」

    温禾指著李愔和契苾何力，语气理直气壮。

    「李愔和契苾何力都是今天才来，我还没正式收他们做学生呢，这怎么能算我的责任？」

    李世民嘴角顿时不住地抽搐。

    这竖子的歪理怎么这么多！

    他强压著怒意，蛮横道：「朕说算就算！你是他们的先生，就得管！」

    「那陛下您这就不讲道理了吧！」

    温禾也来了脾气。

    「朕教训自己儿子，讲什么道理？！」

    「教育孩子最该讲道理，讲究因材施教、循循善诱，推卸责任，那是无能的表现！」

    「放肆！」李世民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喝。

    温禾撇了撇嘴，心里嘀咕。

    『说不过我，就只会用皇帝的身份吓唬人，算什么本事！』

    而这一幕，把在场的那几个孩子都看呆了。  

    这还是第一次，温禾当著他们的面和李世民顶嘴的。

    李承干心中只觉得一股暖意涌上，好似是寒冷的初春宛如夏日一般。

    『先生竟然为了我和阿耶顶嘴，先生真好。』

    李泰和李佑也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李世民的脸色。

    他们知道，这次是真的闹大了，阿耶肯定不会轻饶他们。

    只有李恪依旧是那副冰块脸，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刚才只在一旁看著，出手阻止也是为了「劝架」，本以为这事和自己没关系，可看阿耶这怒火，怕是所有人都要被牵连。

    「够了！」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不再和温禾争辩，转头看向几个孩子，语气冰冷。

    「刚才究竟为何斗殴？谁先动的手？如实说来！」

    他说话时，还特意睨了一眼契苾何力，眼神里带著几分审视。

    毕竟，李泰、李愔、李佑都是他的亲儿子，契苾何力却是个外人，作为父亲，他难免会有几分偏心，下意思觉得是契苾何力惹了麻烦。

    被李世民这么一问，几个孩子都支支吾吾的，没人敢先开口。

    李承干见状，主动站了出来，躬身道。

    「阿耶，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没看好弟弟们，让他们和契苾小郎君起了冲突，此事孩儿会亲自向契苾可汗道歉。」

    见李承干主动担责，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不管怎么说，李承干这态度，够担当，倒是有几分太子的样子。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契苾何力打断了。

    「不是他的错！」

    契苾何力上前一步，语气坚定，他死死瞪著李愔，声音带著几分颤抖，却字字清晰。

    「刚才是您的儿子李愔，骂我是草原蛮子，说我们契苾部是来大唐乞讨的！」

    「大唐的皇帝陛下，我想问您，您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继续说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会带著母亲和族人返回草原！我们契苾部虽然归附大唐，却也有自己的尊严，宁可死在颉利的铁骑下，也不愿意在这里受到这样的侮辱！」

    一个十岁的孩子，在异国他乡，面对这个国家权势最大的人，脸上满是坚毅，眼神里没有丝毫退缩。

    温禾站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注意到，契苾何力的手在微微颤抖，指甲因为用力而掐进了掌心。

    他不是不害怕，只是为了自己和族人的尊严，不得不硬撑著。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

    也难为这一个十岁的孩子了。

    李世民的脸瞬间黑得像锅底，他猛地看向李愔，语气里满是杀意。

    「李愔！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太清楚这话的严重性了。

    契苾部是第一个主动归附大唐的草原部落，若是因为李愔的一句侮辱，让契苾部反悔，返回草原。

    那么其他原本有归附之心的部落，也会对大唐心生忌惮，之前大唐在草原上的所有布局，都可能毁于一旦！

    李愔被父亲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阿耶，我错了！我不该骂他，不该说那些话……您饶了我吧！」

    温禾看著李愔这副模样，忍不住在心里佩服。

    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认怂倒是快得很，说跪就跪，一点不含糊。

    但是他认错太快了。

    作为一个皇子，说跪就跪。

    果然。

    李世民看著李愔这副没骨气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是问责，却也不想看到李愔这软弱的模样。

    难怪后来史料上会记载他对六郎那样的评价。

    一想到著，李世民怒火更胜，抬起脚就要朝著他踹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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