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灯光暗下，大荧幕亮起。

    一哥短发小女孩出现在镜头里。

    她的皮肤黝黑，眼睛却非常明亮，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到缺了一角的水缸里。

    女孩毫不在意，直接把头埋进水缸，咕咚咕咚的大口喝水。

    喝饱水后，她又拿起一个陶瓷杯，舀了一杯水，急匆匆的往外面走去。

    跟随着女孩的镜头，观众可以看到，这是一个非常贫穷的村落。

    今天村里却有喜事。

    有人建房上梁。

    女孩的姥爷是负责上梁的人之一。

    她找到姥爷，献宝似的把陶瓷杯递给姥爷。

    “姥爷，天太热了，喝点水吧！”

    “哈哈，乖孙真好。”

    “姥爷，为什么建房子总要立画像？”

    “那是缅怀，也是敬意……”

    “可是老师都说……”

    “放屁！你这个傻丫头怎么分不清好赖！”

    “你才不懂，你没有上过学！”

    姥爷看辩不过孙女，失望的摇了摇头，转身去上梁了。

    只是在上梁过程中，他突然眉头一皱，捂了捂肚子，然后一个没站稳，从梁上摔了下来。

    ……

    鲜血流动着，甚至漂浮起来，在荧幕上汇成了两个红色的大字——芳华。

    下面还有一行字——江一锋导演作品。

    看到这一幕，黑暗中的章紫怡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在心里腹诽：“这姓江的在国内整天装出一副爱国的样子，还以为能拍出什么文艺电影。

    现在看来还不是跟其他导演一样，拍华国的贫穷落后？

    上来就是穷苦农村，上梁死人。”

    章紫怡是最不希望“芳华”成功的人。

    她当初从浪姐退赛，严丹辰顶替她参加节目，结果却拿了冠军，成为芳华女主角。

    因为这事，章紫怡没少遭到网友的嘲讽和讥笑。

    她本人心里也未尝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如果芳华成功，严丹辰大出风头，章紫怡心里就更加难受了。

    所以她今天特意来到首映礼，表面上是来支持华国电影，其实是想第一时间看看电影的情况。

    接下来剧情的发展，也验证了章紫怡的想法。

    刘淼淼姥爷死了，到城里投奔知青父亲。

    父亲此时已经是个小领导，给刘淼淼安排到了一个好学校。

    这学校里都是富裕家庭。

    此时是1998年，大量家庭生活遭遇变故，但这些富裕家庭的孩子生活却很奢靡。

    刘淼淼这个农村娃，在学校里受到了欺负甚至霸凌。

    看到这些情节，章紫怡觉得以前的导演还是太含蓄了。

    江一锋拍的这些，才是赤裸裸的。

    剧情的推进很快，在6分钟左右的铺垫之后，刘淼淼就接触到了何庆芳这个怪人。

    江一锋运用了大量的低角度和近身拍摄，增强了何庆芳的压迫感。

    此女四十来岁，无论夏天多热，右手永远套着袖套，不仅神情冰冷，而且行为有些神经质，学生们都避着她。

    为了学习舞蹈，刘淼淼不得不忍着恐惧接触何庆芳。

    接下来就是爆裂鼓手式的剧情。

    何庆芳在身体和精神上，对刘淼淼进行了双重折磨，逼着她走火入魔的练舞。

    当观众看着刘淼淼挑破脚底的水泡后，依旧继续跳舞，鲜血侵染了地面时，都感受到了那种不疯魔不成活的癫狂。

    影院内的氛围很压抑。

    很多人都下意识的讨厌何庆芳这种人，变态冷酷又神经质。

    稍微一个舞蹈动作不对，就对刘淼淼打骂侮辱，要重复训练千百遍，根本没把刘淼淼当人。

    在这一段，江一锋拍得非常完美。

    他运用镜头语言，搭配节奏密集的鼓点音乐，将舞蹈训练转化成了视觉暴力。

    镜头成了刘淼淼心理和生理感受的延伸。

    飞溅的汗水和血滴、刘淼淼痛苦扭曲的表情、何庆芳冷漠的审视和无尽的羞辱，都给了观众极强的感官冲击力。

    仿佛下一秒，刘淼淼就要承受不住，彻底被击垮。

    章紫怡也感受到了这种极致的压迫。

    尤其是刘淼淼跳错了一个舞蹈动作，何庆芳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时。

    镜头缓缓推进，刘淼淼被逼到墙角，空间不断缩小，那种窒息的压力感扑面而来。

    让人忍不住质疑。

    普通人追求成功，是不是一定要承受非人的折磨和虐待？

    为了成功付出这样的代价有必要吗？

    但在这种压力下，大家又都在期待，期待努力就有收获，期待刘淼淼能够成功！

    章紫怡叹了口气。

    她感觉这段剧情江一锋在炫技。

    仅仅是简单枯燥的训练，就拍出了视觉暴力感，直愣愣的冲击着观众的感官，调动了大家的情绪。

    这就是大导演的实力，也是艺术片的艺术所在。

    当刘淼淼的舞蹈入门后，何庆芳就开始重复强调一个目标：“你一定要去国民大会堂跳舞，这才是最大的成功！”

    刘淼淼多次询问何庆芳，为什么要去国民大会堂表演才算成功，但对方没有回答。

    出于好奇，刘淼淼偷看了何庆芳的日记。

    镜头给了日记一个特写，随后就闪回到了1976年。

    何庆芳变成了一个明媚活泼的农家姑娘，因为采莲舞跳得好，被破格选入了文工团。

    一开始，文工团内也有很多人瞧不起何庆芳，总是嘲笑何庆芳身上的腌菜味。

    但何庆芳既不自卑，也没有埋怨。

    她是个有信仰的人，觉得自己加入文工团，就是用舞蹈给战士们鼓舞士气的。

    这项工作很有意义。

    所以她在文工团积极训练，努力的提升自己。

    在刘淼淼多次偷看日记的行为下，镜头开始反复切换。

    过去与现在两条故事线交织。

    现在时间线的刘淼淼，在何庆芳的变态教学下，一步一步往前走，从校级比赛再到市级比赛，最后有了参加桃李杯的机会；

    过去时间线的何庆芳，也开始学习各种舞蹈，慢慢从候补舞蹈员晋级为主力。

    这一天，文工团接到一个任务，因为上面要迎接多个国家的人士，所以团里要排练出一个舞蹈剧，到国民大会堂进行演出。

    何庆芳也参加了编排和表演。

    舞蹈剧叫做血色长街，背景歌曲是国季歌。

    当激昂的国季歌在影节宫内响起，很多珐国观众甚至感到陌生。

    虽然这首歌源于珐国，但这些东西离他们也很久远了。

    但是音乐的魅力就在于此。

    即使你不知道背后的意义，听国季歌依旧能热血沸腾。

    尤其是舞蹈剧里的经典台词。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不是玫瑰，沙滩，鸡尾酒。

    而是长街，雨巷，国季歌！”

    好的台词搭配好的歌曲，足以调动观众的情绪。

    舞蹈剧血色长街彩排演出之后，大获好评，何庆芳认识了一些国外的同志，也期待着去国民大会堂表演。

    只可惜事情出现了变故，演出时间一再推迟。

    再加上战争爆发，何庆芳有更高的追求，她主动放弃了去大学深造的名额，奔赴前线为国效力。

    去国民大会堂表演“血色长街”的事情，也就此成为了何庆芳的遗憾。

    看到这里，不少观众感受到了以前同志的情怀，开始理解何庆芳对刘淼淼的变态训练。

    过往的遗憾浮现，情绪积累之下，大家都希望刘淼淼能去国民大会堂。

    新一届桃李杯舞蹈大赛开始，只要刘淼淼能在桃李杯上取得金奖，就有机会到国民大会堂进行汇报演出。

    电影剧情逐渐推向高潮。

    当刘淼淼最终取得桃李杯金奖的时候，全场观众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欢呼。

    疯魔般训练带来的痛苦和压抑，一定要出人头地的执念，以及何庆芳的遗憾，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成功的喜悦。

    观众们的情绪得到了释放，仿佛跟着刘淼淼一起获得了成功。

    但是大家还不满足，都等着看刘淼淼去国民大会堂表演，彻底弥补何庆芳的遗憾。

    没想到剧情却出现转折。

    有人举报刘淼淼拿奖有内幕交易，是何庆芳找了自己当年在文工团的老战友帮忙，她才能拿到金奖的。

    刘淼淼去质问何庆芳。

    “为什么你要找关系？难道国民大会堂的演出，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吗？

    你不是一直教育我，要凭本事拿奖吗！

    当初你无私奉献，甚至愿意让出大学深造的名额，主动投身战场。

    现在却为了一个奖项作弊！

    这不是我认识的你！”

    何庆芳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回忆自己上战场后的遭遇。

    画面闪回，何庆芳在战场上表现积极，却不幸失去了右手，就此退役。

    战后她也没有得到多少补偿和待遇，只好到学校做了一个后勤老师。

    她本来也没有抱怨，还是乐观积极，很有信仰。

    但身边的同志越来越少。

    何庆芳的坚持反而成为了异类，时间长了之后，她就成了一个孤僻的怪人。

    何庆芳举起自己的右手，说道：“我的右手一直戴袖套，就是因为这只手早没了。

    我失去了一只手，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

    听到何庆芳的话，章紫怡都觉得心里堵得慌，还有观众落泪了。

    所谓杀人诛心。

    摧毁一个人最残酷的方式，就是摧毁他的理想和信仰。

    何庆芳说完这话，就把自己的日记送给了刘淼淼，转身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刘淼淼接过日记翻开，镜头定格在了日记本上。

    随后丝滑切换，日记本铺展在一张精致的书桌上。

    镜头上拉到刘淼淼。

    此时她的装扮变得时尚而成熟，再也没有当初的青涩与自卑，头发也从短发变成了长发。

    刘淼淼在电脑上打字，画外音响起。

    “我的桃李杯金奖最后保留了下来，但因为举报的原因，也没去成国民大会堂。

    五年时间匆匆而过，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何老师。

    有同学说何老师接受不了腐化的自己，最终疯了。

    对此我深表遗憾。

    我选择出国深造，凭借自己的努力，如今终于成为了国际知名的舞蹈家，现在在米国生活得很好。

    我叫刘淼淼，这就是我的故事。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芳华，也感谢在我成长过程中，给予过帮助的所有人！”

    刘淼淼写完这段话，犹豫了一下，拿起桌上何庆芳送给她的日记本。

    镜头给到日记本最新页，上面写着何庆芳给刘淼淼的话。

    “牛淼，你的年纪还小，国外的诱惑很多，希望你不忘初心、好好训练，早日学成回国。

    这是我当初学舞蹈时的日记本，里面有我的人生感悟，我赠送给你，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你是真正的男子汉，有担当有责任心，老师相信你可以的！”

    看到男子汉几个字，不少观众发出了惊呼！

    刘淼淼脸色一冷，把日记本扔到了壁炉里。

    火焰吞噬了日记本，最难烧的是封面的硬壳。

    烧到一半，硬壳上两个红色大字特别显眼，又很鲜艳。

    镜头拉近定格，那两个字叫芳华。

    在前后呼应之中，整部电影全部结束。

    很多观众觉得意犹未尽。

    因为电影结尾竟然还有反转，原来刘淼淼是个男生！原名叫牛淼。

    这部电影是以刘淼淼的视角来展开的。

    很明显，刘淼淼撒谎了，隐瞒了他是男生做手术的事实。

    那电影内容还有多少是假的呢？

    如果从何庆芳的视角来看，这个故事是不是会大不相同？

    一个反转，就让观众觉得错过了很多细节，都想要再看一遍电影。

    音乐打断了现场观众的思绪。

    中文版国季歌响起。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大荧幕一分为二，左边是报幕鸣谢信息，右边是何庆芳在跳舞。

    她的右手没有了，只能单手起舞，平衡性很难把握，所以舞姿显得有些笨拙，但却很有力量。

    一如她最初的采莲舞一样，坚定自信。

    一段独舞之后，何庆芳身边多了一排七八岁的小朋友，跟着她一起跳舞。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歌声结束，大荧幕彻底暗下，现场灯光亮起。

    观众很给面子，虽然有些人没有完全看懂这部电影，但大家都起立鼓掌。

    章紫怡则是感觉非常不妙。

    她也没有真正看懂芳华这部电影。

    但章紫怡从一个观众的角度，觉得这部电影很好看，代入感很足，情绪拉扯非常到位，有压抑有兴奋，有悲伤也有反转。

    不知不觉间，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就看完了。

    而且看完电影后，还能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本来章紫怡还觉得电影有一些不合逻辑的地方，在最后反转后，都不敢随便质疑了。

    作为电影人，章紫怡也看出了芳华的关键。

    秘密都在日记里。

    电影里切换现在和过去的场景时，都是通过刘淼淼看日记的方式，每次都有给日记内容一些镜头。

    但江一锋给的镜头时间不长，大家也没想到这里面藏有伏笔，章紫怡根本没有仔细看日记里写的是什么。

    此刻她跟很多人一样，想要再看一遍芳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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