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和娜塔莉亚来到这个无人的魔族村落外时，天已经快黑了。

    这个被遗弃的魔族部落已然破败，两人找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屋子，准备作为过夜的避风所。

    “还好，就破了扇窗，随便拿点什么堵一下就行了。”

    屋子里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看样子已经挺多年没人在这里居住了，这对两人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自从魔王上位……我说的是年轻的那个，为了避免人类察觉，提前暴露，包括王庭部落，魔族整体都迁移向了魔域的北方，那边的空间想必也比较紧张，不会有这么大一个村落完全空着。”

    娜塔莉亚看了眼指尖从桌上抹下的灰，又看向埃里克，“你的意思是，这里是魔域的南方？”

    埃里克点头，朝他们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从地形上来看，最多也就在整个魔域中间那块隆起的高山区域。”

    他顿了顿，“作为第一代魔王的陵墓，那里可以说再合适不过了。”

    娜塔莉亚轻轻叹了口气，“离大陆依然遥远。”

    “至少比起我们之前的猜想少走一半路了。”

    埃里克安慰了两句，又说道：“我去找点可以生火的木柴，你……随便看看吧，这里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食物了。”

    木柴很好找，屋子后面就堆着许多，埃里克抱了一捆进去。

    魔族常年生活在这片极寒的区域，屋子里就设有地炉，埃里克将木柴以容易烧起来的方式码着，然后用圣焰引燃。

    火焰升起，久违的温暖让两人都松了口气。

    “虽然可能性不大，不过我还是去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吧。”

    在温暖的地炉旁烘烤了一会儿，埃里克甚至不愿意站起来，但越来越暗的天色和越发强烈的饥饿都提醒他，最好早点出去找。

    让娜塔莉亚留在屋子里，埃里克先在周围的房屋里寻找起来。

    他不知道魔族日常都吃些什么，但应该会有储存食物的习惯，他只能期待这里的魔族离开前遗漏了一些没有带走。

    不过……

    “按刚才的推测，这里少说也五六年没人居住了……就算有储存的食物，也可能变质了。”

    接连找了几个魔族房屋，里面都空荡荡的，哪怕看起来像是厨房的区域有些食物残渣，也没看到一点储存的食物。

    又找了间屋子，还是一无所获，埃里克出来时忽然念头一转，绕着屋子在地上找了找，果然在屋后找到一间地下室。

    更让他惊喜的是，地下室的门还带着锁。

    用剑柄将锁敲开，埃里克拉开门，往里面打了一枚照明光球。

    地窖没多大，一眼就能扫个七七八八，里面摆着几个木架子，埃里克跳下去，在木架的底端发现不少完全干瘪的果蔬，拿起来一捏，直接碎成粉了。

    “……”

    愣了一下，埃里克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拿起来，准备拿回去煮汤。

    他记得方便面里的蔬菜包，看起来就跟这个差不多……

    回到临时居住的屋子，娜塔莉亚在地炉上挂了个铁壶，见他回来，说道：“这样应该可以烧点热水。”

    埃里克过去一看，里面已经塞满了雪。

    “我找到一些蔬菜……干。”埃里克将东西放下，“应该可以煮成汤。”

    “用这个吧。”娜塔莉亚又找来一个更大的铁锅，看起来就是魔族烹饪食物的器具。

    她来到外面，用雪擦着铁锅里面，埃里克则又在其他屋子后面寻找起地下室。

    等娜塔莉亚艰难地将装了大半锅雪的铁锅也挂到地炉上，埃里克提着一大块风干的肉回到这边。

    “不知道是什么肉，不过看起来还没坏，就是冻得有点硬。”

    费了半天劲，埃里克才把肉干从中间一分为二，留下一半，另一半准备跟蔬菜干一些煮。

    不过……

    “这铁锅烧得也太慢了点。”埃里克摸了摸铁锅，别说里面的雪了，铁锅本身也才刚刚热起来。

    他又去外面抱了几根粗大的木柴进来，塞进铁锅底下，直接用圣焰进行催燃。

    火力上去后，地炉周围一片温暖，甚至都有些炙人，整个屋子都渐渐暖和起来。

    “雪化得差不多了。”娜塔莉亚看着铁锅里面，“化成水好像少了点。”

    “我再去挖点雪。”埃里克起身。

    “去干净一点的地方挖。”娜塔莉亚提醒。

    “我知道。”埃里克出去，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地面因为积雪仍能看清。

    他稍微多走了几步，滚了一团雪，又感觉太大了，用手刀撇去一半。

    刚要回去，埃里克动作猛地一顿。

    不远处，村子入口的位置，一对绿油油的眼睛正望着他。

    埃里克眯起眼睛，那玩意儿一身雪白，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几乎看不清身体。

    他朝那边打出一枚照明光球，然后才发现那是一头雪羊。

    ——南下的魔族骑兵的坐骑，就是这种长着弯曲大角的高大雪羊。

    野生的雪羊吗……

    埃里克扔掉手里的雪团。

    今天晚上可以吃点新鲜的了。

    脚下一蹬，雪地上出现几个间隔极远的脚印，在那头雪羊还没反应过来时，埃里克就已经出现在它身前。

    而在挥剑的前一瞬，埃里克忽然改变了主意，收起武器，翻身骑到了雪羊身上。

    雪羊稍微挣扎了两下，便停止反抗。

    “真够温顺的……”埃里克顺着雪羊脖子上的绒毛抚摸了几下，“这羊毛也真够保暖的。”

    卢蒂亚保卫战期间，他曾经短暂缴获过一些魔族骑兵的雪羊，不过因为那时南方温度还比较高，那些雪羊都剃了毛，丑得不行，直到今天才见到它们原本的模样。

    雪域漫漫，娜塔莉亚脚力有限，他准备用这个给她当坐骑。

    埃里克将雪羊骑回去，喊娜塔莉亚出来。

    见到他骑着的雪羊，她吃了一惊，然后才慢慢靠近，抚摸了一下，“这能吃好几天了吧。”

    埃里克张了下嘴，还没说话，她自己反应了过来：“可以当坐骑！”

    “是。不过你真想吃的话，我想办法再找一头出来。”埃里克说道。

    娜塔莉亚看了他一眼，“也没那么想。”

    没找到绳子拴着，两人索性将雪羊半推半拉地弄进屋子里。

    好在雪羊温顺，感受到屋子里的温暖，自己在角落里蹲了下来。

    “为什么不肯靠近火堆？”娜塔莉亚试图让雪羊再靠近些。

    埃里克已经又挖了一团雪回来，放进铁锅里，“再靠近就热了，人家穿着原生羽绒服的。”

    娜塔莉亚恍然。

    “真够暖和的……”

    埃里克将雪团塞进铁锅，稍微按了按，抬起头，发现娜塔莉亚跪坐在地上，大半个人都埋进了雪羊的绒毛里。

    他看了她一会儿。

    “别睡着了。”

    “……”

    她一个激灵，恍惚了一下，颇为不舍地从那边回到地炉旁。

    埃里克明白，折腾了一天，她已经疲倦到了极点。

    “吃点东西就休息吧。”他说道。

    娜塔莉亚点点头，盯着铁锅里迅速融化的雪团。

    埃里克又去厨房那边找了找，翻出几个粗糙的陶碗，去外面用雪里里外外地擦了几下，直到雪不再变色，就当洗过了。

    “三个碗？”娜塔莉亚看了眼他放到一旁的陶器。

    “还有它。”埃里克用目光示意角落里蹲着的雪羊。

    “它会吃吗？”

    “野外也不像有野草可以吃的样子。”埃里克将蔬菜干加入铁锅里，“让它喝点蔬菜汤吧。”

    娜塔莉亚点头，然后拿起那半块肉干，准备放进铁锅。

    “等一下再放。”埃里克叫住她，“万一这是雪羊肉呢，说不定还是它亲戚。”

    娜塔莉亚一怔，拿起那块肉干闻了闻。

    “什么味道？”埃里克看着她。

    “冰的味道。”娜塔莉亚回答。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露出笑容。

    “那就再等会儿吧。”娜塔莉亚放下肉干。

    地窖里发现的蔬菜干不少，因此两人煮起来也没客气，放了许多，煮出来的蔬菜汤相当浓稠，跟糊糊似的，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蔬菜味。

    埃里克装了一大碗，放到雪羊面前。

    两人都看着它。

    而它凑过去闻了闻，就没有动作了。

    “看来它不吃这个。”娜塔莉亚叹了口气。

    “也可能是怕烫。”埃里克去外面挖了一团雪，放进雪羊面前的陶碗里。

    似乎感觉到温度降了下来，雪羊舔了一下沾满蔬菜汁的雪球，然后一下一下舔食起来。

    “再给它留一碗。”埃里克又找了个空的陶器装了点蔬菜汁，然后将肉干放进铁锅里继续煮。

    “这里有什么香料吗？”

    娜塔莉亚摇头，“没找到。”

    埃里克也没勉强，“就这样吧，有的吃就算不错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等肉干也煮烂，融化在蔬菜汤里，两人分别盛了一碗，埃里克先尝了尝味道。

    “没有味道。”吹了两下，他又喝了一口，“就是蔬菜和肉本身的味道。”

    娜塔莉亚也喝了一口，然后舔舔嘴唇，“我觉得很美味。”

    埃里克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就只是一口一口地喝着蔬菜汤，感受着食物本身的味道，以及热汤带来的深层次的温暖。

    期间，娜塔莉亚起身，将多留的那一罐蔬菜汤倒进雪羊面前的碗里。

    雪羊也继续舔食，两人吃完时，它面前的碗也空了，看起来饿得不轻。

    取下铁锅，里面还剩了不少，埃里克就放在一旁挂着，然后又添了些木柴，维持着屋子里的温度。

    “我们现在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路上会遇到什么，魔域凶险，我的想法是先在这里停留几天。”埃里克看了眼剩下的半块肉干，“至少多准备些食物。”

    娜塔莉亚没有意见，“嗯，必须先弄清楚方向才行。”

    他们要往南，回到人类的土地上。

    “先休息吧。”埃里克又说道，“明天慢慢研究。”

    “嗯。”

    两人就在地炉旁边躺了下来，有了上次野外露宿结果被冻醒的经验，埃里克多准备了一些粗大的木柴在地炉里堆着，他自己也准备夜里多添几次。

    这里的寒冷跟帝国南方的深秋可不一样，是真会冻死人的。

    躺了一会儿，娜塔莉亚扭头看向角落里蹲着的雪羊。

    “想用它当枕头吗？”另一边传来埃里克的声音。

    她笑了一下，“嗯，真的很暖和，也很柔软，可惜这边对它来说太热了。”

    埃里克想了一会儿，说道：“如果还能发现别的雪羊，我们可以用雪羊的绒毛来保暖。”

    “直接塞进衣服里吗？”

    “这里大概也找不到针线，只能这样凑合一下了。”

    两人从遥远的南方传送过来，身上穿着的衣服应对那边的冬天是足够了，但在这片极寒之地也就比没穿好上一点。

    “明天找找吧。”娜塔莉亚说道。

    “嗯。”埃里克闭上眼，感受着身旁暖洋洋的烘烤，脑海里已经想到了下一个话题，准备等娜塔莉亚再开口就抛出来。

    可她好一会儿都没开口，埃里克也懒得开口，抱着那个念头，看着它像铁锅里的白雪一样逐渐消融。

    眼前被彻底的黑暗所笼罩，瓦解他的意识，直到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我是魔王。”

    埃里克看到了另一副情景。

    燃烧的村庄里，白天刚与他们分开的那道身影，正站在熊熊烈焰前，向面前神态各异的其他魔族宣布自己的归来。

    “你们或者臣服于我，或者现在就用死亡宣示对另一位魔王的忠诚。”

    黑色的长剑在他手中气焰翻腾，而周围跳动的火焰里，似乎也都带着一抹诡异的黑色，隐约能听见亡魂的哀号。

    第一个反抗的魔族还没冲到魔王面前，就被旁边燃烧的房屋上忽然跃起的火焰完全吞噬了。

    第一个下跪臣服的魔族随之出现，很快，整个村落的魔族都在魔王周围跪了下来。

    埃里克以自己都难以理解的视角围观了整个过程。

    他时而是纵观征服者与被征服者的旁观者，时而又从征服者本人的视角，扫望着那些试图反抗的魔族。

    而就在他的视角再次切换后，魔王忽地抬起头，与虚空中的他对视了一眼。

    “……”

    埃里克一惊，接着睁开眼，发现自己仍躺在魔族村落的木屋里，而天已经亮了。

    面前的地炉几乎已经熄灭，只剩一点余热，原本缩在角落里的雪羊，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地炉旁跪卧着，娜塔莉亚缩成一团，紧紧靠在雪羊的绒毛里。

    埃里克立即清醒过来。

    昨天晚上还想着半夜起来添柴，压根醒不了一点。

    往地炉里添了些木柴，再用圣焰直接点燃，温暖重新往外扩散。

    看着地炉里跳动的火焰，埃里克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刚才那像是梦一样的场景。

    那真的是梦？

    还是因为魔王在他的献祭下复活，彼此产生了某种相当深层次的意识关联？

    埃里克尤记得“梦境”的最后，魔王望来的那一眼。

    这要是梦，也太真实了一点……

    埃里克发了会儿呆，忽然听到地炉另一边传来一点动静，抬头一看，原本跪卧在那里的雪羊忽然站了起来。

    大概是太热了……对它来说。

    不过娜塔莉亚显然还嫌温暖不够，在睡梦中紧抓着即将离去的温暖，被站起的雪羊往外拖动起来。

    埃里克抹了把汗，赶紧起身过去，而娜塔莉亚也在这时醒了过来，手也松开了。

    “……”

    看着脸上站着的埃里克，又看了看手上残余的一小撮羊毛，娜塔莉亚坐起身。

    “天亮了？”

    “天亮了。”

    埃里克看了眼回到昨晚的位置蹲下的雪羊，也回到地炉旁。

    刚坐下，他又站起身，去外面挖了一团雪回来，放进铁锅，然后挂在地炉上，开始煮两人的早餐。

    “火烧了一晚上吗？”娜塔莉亚抹了抹嘴角，同时迅速看了他一眼，“总感觉之前有点冷。”

    “我刚点的。”埃里克也没隐瞒，“本来想半夜添点火，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娜塔莉亚露出微笑，“我知道，你昨天晚上睡得很沉，很快就睡着了，我跟你说话都没反应。”

    埃里克抬眼，“说了什么？”

    她伸了个懒腰，露出笑容。

    “早忘啦。”

    埃里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梦境告诉她。

    娜塔莉亚很快发觉他的异样，“怎么了？”

    他还是说了出来。

    娜塔莉亚果然露出担忧的神情，“你看见的，可能就是魔王实际经历的。”

    “我现在只担心这种联系是不是双向的。”埃里克说道。

    娜塔莉亚一时没说话。

    铁锅里的蔬菜肉汤汩汩地翻涌着，香气很快将两人笼罩。

    隔着朦胧的水汽，两人对视一眼。

    “先吃饭吧。”埃里克说道。

    娜塔莉亚点头，将他们的陶碗拿出去用雪擦了擦。

    进来的时候，她看见角落里的雪羊也看着地炉那边。

    “它也饿了。”

    “汤里有肉的味道，它看起来也不抗拒，看来不是雪羊肉。”汤锅翻滚，埃里克先给雪羊盛了一大碗，又扔了团雪进去降温，“便宜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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