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尔沙老国王驾崩后的第五天，王都大教堂举行了下葬的仪式。

    国王亲临，与先王进行最后的道别，一同到场的还有曾经的二王子，兄弟二人单膝跪于灵柩左右，为亡父祈祷。

    随后，老国王遗体被封入棺木，由一队王宫护卫抬起，从王都大教堂出发，环绕王宫一周，又回到大教堂，在大教堂的王室墓地下葬。

    埃里克和娜塔莉亚自然参与了葬礼的全程。

    葬礼结束后，二王子阿尔伯特单独来找还没有离开的埃里克。

    “圣女殿下。”

    “阿尔伯特殿下。”

    “我想我们之前应该见过。”阿尔伯特看着他的脸说道，“在星原学宫的时候。”

    埃里克点点头，“殿下没有记错，没想到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阿尔伯特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来：“我要感谢殿下告诉了国王我的所在，让我能够赶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

    埃里克没说什么，“请殿下节哀。”

    阿尔伯特似乎只是为了跟他确认彼此确实见过，以及传达感谢，然后便准备离开。

    埃里克叫住他，问了问他之后的打算。

    “阿拉里克……不，国王陛下让我留下来，为他分担一些王国事务。”阿尔伯特说道，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既有种接受现状的释然，又有种无从追问的茫然。

    埃里克看着他，“国王陛下认可殿下的能力，殿下也该振奋精神，做出实绩来，才不负先后两位国王的期待。”

    阿尔伯特抬起目光，“殿下的意思是……”

    “殿下还记得去年我们在星原学宫时的谈话吗，现在魔族南下已经成为现实了。”真正做决定的是国王，埃里克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阿尔伯特看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

    老国王下葬当天，王都的戒严便解除了。第二天早上，埃里克一行准备启程离开，国王派阿尔伯特前来送行。

    两人昨天聊得不多，出城路上，埃里克抓紧时间问了些卡斯特费尔的动态。

    “那里现在是真正的混乱之地了。”阿尔伯特说道，“因为北方的战事，又有许多人涌入卡斯特费尔，什么人都有，彼此冲突不断，混乱不堪，当街杀人是每天都能见到的事情。”

    回忆起近期在卡斯特费尔的所见所闻，他脸上也浮现出几分后怕。

    “也因为这样，我一直都在学院里待着……那里虽然同样混乱，但比外面要好不少。只不过最近一个月学院里的月精灵莫名消失了大半，混乱也有蔓延进学院的势头……我还是得感谢殿下，让我得以离开那里。”

    重返故乡后，这位二王子的心态已经发生不少变化。

    埃里克接受了他的感激，又看了眼已经在不远处的城门，最后问道：“还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吗？”

    阿尔伯特想了一下，有些不确信地说道：“魔族……可能已经出现在卡斯特费尔了。”

    埃里克一惊，“殿下确定吗？”

    “我不确定。”阿尔伯特却是如此说道，“我是在学院里听那些法师说的，他们说学院附近突然出现了一些来历不明的暗精灵……它们头上都带着兜帽，行事神秘，因此很多人怀疑它们其实就是伪装的魔族。”

    埃里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有人注意到它们在干些什么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

    阿尔伯特摇头，“因为那里太过混乱，就算有人怀疑它们是魔族，也没人敢去确认……不过它们有可能真的只是一群不愿暴露身份的暗精灵，毕竟我听说稍微靠北一点的地方，已经开始针对暗精灵了，说它们是魔族的近亲。”

    埃里克抿着唇，也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

    一行人很快穿过城门，到王都外，阿尔伯特的送行也就到此为止了。

    再度道别后，埃里克一行沿大道继续往南，朝南方诸国赶去。

    “殿下很担心卡斯特费尔那边的情况？”娜塔莉亚骑马跟在他身旁，注视着他的神情。

    “如果那些所谓的暗精灵真的是魔族，那麻烦就大了。”

    一些零星的魔族出现在大陆腹地不算什么，问题是它们出现在那里的目的。

    鲁斯狄……莫莉的老师。

    那些魔族很可能是受了辛玛古的命令，在那边寻找那位灵魂研究的大师。

    娜塔莉亚听完他的解释，想了想，“那我们或许应该先前往卡斯特费尔。”

    埃里克沉吟了一会儿，扭头看她。

    娜塔莉亚一怔，“殿下？”

    “应该先去卡斯特费尔的是我，不是我们。”

    “……”

    埃里克接着说道：“在那片混乱之地，不仅是殿下的身份，连我这个圣女在那里也一文不值了。殿下刚才应该也听到了，卡斯特费尔现在变得更加混乱，我不能让殿下跟我一起去冒险。”

    娜塔莉亚忽然勒马，埃里克也只能停下。

    她看着他，“那里会比战场更危险吗？”

    埃里克沉默了一下，“不好说。”

    “我在战场上活下来了。”娜塔莉亚继续说道，“还从黑冰长城一个人逃回了卢蒂亚，我不会成为殿下的累赘。”

    埃里克抿了下唇，“我的意思是殿下没有必要跟我一起过去。”

    娜塔莉亚看着他，“在原本预定的行程中，殿下不就准备带我一起去那里招募法师和炼金术士吗？现在无非只是提前这个计划。”

    “那南方诸国的行程怎么办？我是打算让殿下去南方诸国，而我去卡斯特费尔，我们分头行动。”

    “先去卡斯特费尔，再去南方诸国。”

    娜塔莉亚给出答案，又停顿了一下，“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南方很难争取到什么支援……我需要殿下，殿下也需要我。”

    埃里克看了她一会儿，移开视线。

    “好吧，你说服我了。”

    娜塔莉亚露出笑容。

    “既然如此，我们得调整方向了。”

    他们原本是要往东南方向前进，进入南方诸国中的沙兰王国，而卡斯特费尔，准确地说是星原学宫，则在东北方向。

    埃里克吸了口气，又看向身后跟着的一队教会骑士。

    “要进入那片混乱之地，我们得做好更充分的准备。我们下一站在苏鲁城停留，在那里补充必要物资。”

    “好。”

    在大道上的下一个路口，他们转变方向，赶往卡斯特费尔。

    一天后的下午，埃里克一行抵达苏鲁城。

    苏鲁城是阿尔沙王国的北方中心，更接近与帝国多恩行省接壤的边境，是阿尔沙第二大繁华的城市。

    这边也更接近卡斯特费尔。

    一行人在此全副武装，武器盔甲或买或修，连娜塔莉亚都换了身轻便的皮甲，至少在物质层面达到最佳战斗状态，才再次动身。

    “殿下是不是太紧张了。”

    娜塔莉亚调整了一下身上的皮甲，“卡斯特费尔乱是乱了点，应该还没有危险到有人敢对一整队教会骑士动手的程度。”

    “等进了卡斯特费尔，再想准备就来不及了。”埃里克说道，“而且防守是其次，别人敢不敢对我们动手另说，我可能需要这些骑士对别人动手。”

    娜塔莉亚看着他。

    “放心，我没把殿下算作战力。”埃里克说道。

    “……我知道。”

    “你也是。”埃里克又看向另一边的卡夏，“如果真的遭遇战斗，你保护好殿下就行了。”

    卡夏则看向娜塔莉亚，“你要听我的。”

    “……”

    娜塔莉亚抿了下唇，“我尽量。”

    一名骑士过来汇报，“殿下，商队休整完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好。”埃里克拉起马绳，“跟上吧。”

    尽管卡斯特费尔变得更加混乱，但往来于苏鲁城与星原学宫的商队依然不在少数，出城时，他们便跟着其中一支商队，免费充当护卫，对方本身人数也不少，能够互相照应。

    阿尔沙境内的英雄大道只修到苏鲁城为止，他们也需要这些熟悉道路的商人带路。

    在离开边境前，两天的行程一路安稳，既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也没有敢劫道的，商队的人都比较放松。

    而一离开阿尔沙，进入卡斯特费尔境内，整个商队连人带马都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了许多。

    但埃里克完全能理解他们的紧张。

    入境之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路边看到多少抛弃在野外的尸体，而这才是他们刚进入卡斯特费尔的第一天。

    而杀害这些人的强盗或土匪，就明目张胆地在道旁徘徊着，晃着手中的弯刀，继续寻找下一个容易对付的目标。

    埃里克想起一年前自己和伊莉丝、莫莉离开这里时的遭遇，现在的情况有过之而无不及。

    娜塔莉亚在进入卡斯特费尔后就变得沉默了许多，此时忍不住开口：“这里比我想象的更加混乱。”

    “这里已经多少年没有人管理了，没有皇帝，没有国王，甚至没有领主，唯一通行的准则就是混乱。”

    埃里克望着前方道旁蠢蠢欲动的强盗，“当北方战争的波动扩散到这边，混乱只会变本加厉。”

    娜塔莉亚半天都没说话。

    就当埃里克以为话题已经结束时，她沉沉地开口：“战争也是契机，等驱逐了魔族，帝国安稳下来，这片混乱也必须得到终结。”

    埃里克看了她一会儿，又望向前方，“是啊。一个混乱的恶邻，只会把混乱传递到我们的土地上。”

    抱着警惕或提心吊胆的心情，他们这支商队与教会骑士联合组成的庞大队伍，在进入卡斯特费尔的第一天到底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险，顺利抵达落脚的城镇。

    不过和埃里克上次过来时一样，他们来得迟了些，旅馆爆满，他们只能住在旅馆的院子里。

    商队首领给埃里克三人腾出了一个马车，让他们可以在车上过夜。

    吃了点东西，回到旅馆院子，娜塔莉亚先一步上了马车，半天没见到埃里克上来，以为他打算把马车让给她和卡夏，探出头一看，他正在跟那些只能席地而眠的骑士以及商队护卫们说话。

    她望了一会儿，又从马车上下来。

    “……是吗，原来还有这种方便的神术。可惜我学不了。”

    “殿下选择了独特的职业道路……”

    “好了，既然你们可以通过神术保暖，我就放心多了。你们早点休息。”

    “是，殿下！”

    “小声点，那些人还不知道呢。”

    “是……殿下。”

    埃里克一回头，发现娜塔莉亚正走过来。

    “殿下在说什么。”

    “他们只能在外面过夜，我本来打算让旅馆的人在院子里生个篝火取暖。”埃里克解释道，“不过我的骑士们可以通过某种神术来维持体温，不需要了。”

    “那些商队护卫应该也有火晶石保暖吧。”娜塔莉亚说道。

    埃里克抬了抬眉毛，“你猜那个商队头领舍不舍得花这个钱。”

    娜塔莉亚望向那些靠着商队的马车蜷缩成一团的护卫，又望向头顶的晴朗夜空。月光明亮，几乎看不到什么云，这样的夜晚往往比平时更冷些。

    “已经是十一月多了……即便是南方，晚上也越来越冷了，他们受得住吗。”

    “我不知道。”埃里克摇头，“所以我还是准备去问问旅馆那边，能不能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生个篝火。”

    “我跟殿下一起。”娜塔莉亚说道。

    结果自然是不能。

    “您太小瞧那些护卫了，人家就是干这行的，一点冷算什么……而且现在天干物燥的，万一失火麻烦就大了，我可赔不起那些货物。”

    但埃里克用金色修改器修改了旅馆老板的想法。

    “我马上就让人准备木柴……您放心，保证能烧一整个晚上。”

    当明亮的篝火在旅馆院子里燃烧起来，不少在此过夜的人都凑了过去，围着取暖。

    埃里克和娜塔莉亚也在篝火边一直坐到困倦时才上马车。

    “今天晚上就将就一下吧。”

    “总比睡在外面好。”娜塔莉亚并不介意，爬进车厢，看了眼已经躺在那里的卡夏。

    “睡着了吗。”

    “还没有。”卡夏扭头打了个呵欠。

    娜塔莉亚躺在另一边，埃里克睡在中间的地板上，底下铺着个垫子。

    车帘放下来，车厢里一片漆黑，他闭上眼，“快到午夜了吧。”

    “快到午夜了。”旁边传来娜塔莉亚的声音，很近。

    “强盗可能要来了。”埃里克扭头朝向她那边，“殿下做好心理准备。”

    黑暗中一阵动静，她似乎坐了起来。

    车窗的帘子稍微拉开了些，娜塔莉亚望向外面。

    “他们的目标是外面道路两边过夜的人。”埃里克说道。

    娜塔莉亚回头看了他一眼，也看不清，转回去又望了一会儿，还是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外面忽然喧哗起来。

    喊杀声，尖叫声，求饶声……一直持续到所有动静都消失。

    娜塔莉亚在黑暗中睁着眼，直到什么都听不到了，才又合上眼。

    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殿下还没睡吗。”

    “睡了。”埃里克闭上眼。

    第二天早上，埃里克是被娜塔莉亚踩醒的。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抱歉，殿下……我忘了你睡在这里。”

    “……没事。”埃里克坐起身，发现卡夏已经不在车厢里，出去一看，她在旅馆院子外面站着。

    一夜狼藉后，外面路上多了好几具尸体。

    在埃里克和娜塔莉亚起来后，商队很快出发，离开这座混乱中的孤岛。

    过了这个小镇，埃里克对道路就已经比较熟悉了，他们离星原学宫已经不远，大概今天傍晚前就能赶到。

    他们跟随的这支商队最终目的地并非学院，而是附近的一个地方，埃里克也不打算直接去学院那边，而是先去本地教会落脚。

    虽然教会在这里的影响力相当有限，但好歹还是建起了教堂与修道院，这里乱归乱，但大部分还有一点理智的人都不会来招惹教会。

    傍晚，临近学院时，埃里克一行与商队分开，商队首领诚心实意地感激他们一路来的护送，并为他们指明教堂的方向。

    “那边吗，看来我没记错。”

    朝着商队首领所指的方向，埃里克一行人没用多久，便来到那座教堂前。

    驻守于此的主教和一众修士们，对圣女的突然驾临自然是茫然和震惊的，他们并未得到任何通知。

    “别担心，我只是在这里住几天，不是来考核你们，也不是来打秋风的。”

    这里配套的修道院小得可怜，不过好歹能让他们都住下，埃里克依然享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站稳脚跟后，埃里克立即向当地主教打听起学院周边最近的动态。

    “您说得没错，自从战争爆发后，这里的确变得更加混乱了……伪装成暗精灵的魔族？已经渗透到这里了吗？……很抱歉，殿下，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这里几乎没有我们的信徒，只有无知无信的狂徒，我们的视野只能覆盖到修道院周边。”

    “好吧。”

    从教堂出来，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埃里克叹了口气，看向娜塔莉亚：“看来还是得自己去打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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