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门峡这座城不分内外。

除去官府、校场、械库、城墙和各处塔楼戒备森严外。

城内大部分街道都看不见官兵的影子。

嘈杂与喧闹是城内的基调。

而在这样的氛围中还带着一丝怪异的秩序感。

或者说是另类的自洽。

城内的小集里有不少山民正在售卖红腹锦鸡、石鸡和火斑鸠。

时不时的还能看到一两个把玩着火赤链或黑蝮蛇的异域人踱步经过。

在这里，异域风情与中原本土的文化互相交融。

黄土高坡的水土孕育了淳朴坚韧的豫北汉子。

多种文化的碰撞更是为这里增添了几抹不一样的地域风情。

能够来到这里的异域人大抵还是北系的蛮族。

他们崇拜图腾，常以氏族和部落为单位分布着。

故而超凡体系与天庆和海外妖魔皆有很大的不同。

蛮族习惯以特定蛮兽或妖兽的鲜血进行调剂来洗礼，以此淬炼体魄。

不存在任何的天赋门槛。

但血之洗礼有失败的风险，而失败的代价就是死亡。

所以那些异域人看上去个个阴沉凶悍。

除此之外，北系的蛮族里还有萨满和先知，有些类似于天庆的修士。

三门峡是一座相当包容和开放的小城。

这里不像沿海，没有受到洋人妖魔太多袭扰。

自有它的生态和规矩在延续着。

城内街道纵横。

其中最热闹的是黄水子街。

这条主街内有城内七成以上的春馆和酒楼。

随处高悬的酒旗随风飘荡，虎背熊腰的汉子出入其中。

行走在街中随时可以听到划拳斗酒的喊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愤怒的争执或是高亢嘶吼。

颇有一种酒场如战场的感觉。

穿街的风裹挟着酒气，穿过那些买醉的旅人，越过娼妇那虚假造作的啼鸣。

此时的满园春酒楼内。

易容乔装后的秦玉姣坐在长桌的上座，旁边是那几位马帮汉子。

酒楼内充斥着一股暖意。

在空气里弥漫的是牛羊肉的腥膻、酒水的辛辣与盆菜烹煮出的锅气。

复杂的气味中还混杂着淡淡的浑浊气息。

多半是酒客身上的汗臭与各种臭气混合而成的。

“小二，来十斤清煮的羊脖肉，两斤酱牛肉、五只盐焗鸡、六碗烩面、冷热小菜再来几碟，两坛仰韶酒。”

“煮下的白水加盐、加蒜，加些大葱叶也端过来。”

秦玉姣把长剑放在桌边。

轻拍桌面放下了一锭银子后就熟捻的报出了一串菜名。

看得出她不是第一次来三门峡了。

武人的食量大，桌上没个十斤八斤肉食和几份主食都填不饱肚子。

原本能坐十人的长桌，实际上最多只能坐上五六個人。

再多的话倒不是人坐不下，而是菜摆不下了。

坐在上首座的秦玉姣四平八稳。

取出了自带的杯具和测毒针，丝毫没有掩饰防备的想法。

那几个带着纹身的马帮汉子脸上的神情多出了一丝拘谨和小心。

就在刚才入城的时候，秦玉姣取出的是官家的文牒。

再加上她展现出的凝髓境大武师境界，在这座小城内足以排进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而这几个马帮汉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实力为尊这个道理不管在哪里都适用。

酒肉很快就摆上桌。

秦玉姣挨个测试了一番，确认无毒后才看向那几人。

“吃吧。”

几个汉子忙不迭的点头，乌拉拉的开始倒酒切肉。

虽然拘谨，但是却并没有客气。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羊汤。

说是羊汤，其实看上去清汤寡水的，就是清水煮羊留下的白水，而非南方那种用慢火煲煮的肉汤。

从这里到西北一带都有白水羊肉的做法。

简单的滋味沾上薄盐或调味就是一道美味。

但却没有白水汤这样的吃法，因为无论陕豫都有带着地方特色的正宗羊汤。

这碗白汤里飘着蒜末和绿色的大蒜叶。

些许的咸鲜滋味让它多了不少香气。

秦玉姣端着这碗羊汤，眼眸中浮现出些许感怀。

轻轻啜吸了一口，神情变得更加怀念。

她想起了小时候在苦水镇时。

镇里的地主老爷大寿，宰杀了不少牛羊，用汆烫过肉的白水煮汤。

加些蒜末和厨余剩下的大蒜叶，每人再发上一个花面馍馍饼。

算是一顿“普天同庆”的美餐。

幼时的她曾一度认为，这便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了。

喝了几口热汤后，僵硬疲劳的肢体也变得暖和了起来。

她抓起一块嫩滑多汁的羊脖肉，沾着小碟里的一点点精盐，塞进嘴里豪迈的扯下一块肉。

“说说苦水镇的情况吧。”

望着面前埋头吃喝的几个马帮汉子，秦玉姣用平静的语气打开了话头。

她之所以笃定他们必定去过苦水镇，是因为那几个捆在货箱上的灰旱狸皮草。

这种旱狸只生活在苦水镇的周边，与其它地方的旱狸不太一样。

而且秦玉姣很了解马帮的习惯。

他们绝不会问二道贩子买货，都是在当地收购散货。

所以断定这几个人肯定去过苦水镇。

随着西域战事变得越发激烈，西北地区的皮料和草药的价格一路走高。

大部分有机会前往西北边关的马帮都会选择赚上一笔外快。

简单的买进买出，能赚到差不多三倍的利润。

当然，这买卖只适合返程时顺便做一做。

毕竟单程一千多里的距离就是最好的门槛。

路上还得小心那些匪徒。

这世道乱得很。

即便许多马帮人士偶尔也会客串一下马匪。

但在匪道上可没有同行惺惺相惜这一说。

要是不把眼睛擦亮，照样会有中招的可能。

听到秦玉姣发话了，几人顿时停下了狼吞虎咽。

像是按下了暂停键那样出现了片刻停滞。

在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最终还是由那个臂膀上纹着苍鹰的汉子来说。

“咕咚…”

只见这家伙咽下了嘴里的羊肉。

沾上了一层油花和稀碎精盐粒的唇角上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位女侠。”

“我们是上月护送一批乌石的铸料去的苦水镇。”

“那里看上去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秦玉姣不动声色的喝了一口汤。

“黑蜂盗呢？”

“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闻言，苍鹰纹身的汉子连忙摇摇头。

“没有，还是老样子。”

“只是近几个月多收了半成的货税。”

“另外苦水镇原来胡财主家成了个老大的铁匠工坊。”

“听说能铸造洋枪洋炮。”

“镇内的大商坊里也确实有洋枪在出售。”

“对了，黑蜂盗还在招兵买马。”

“每个月五两银子，三天一顿肉，七天一顿酒，还给睡两次女人哩…”

最快说完后，纹身汉子才响起此时问他话的也是个女人。

听说中原女人都听不得荤话，他生怕触怒了这个看上去不好惹的女侠。

所以连忙捂住了嘴巴。

却见秦玉姣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纹身汉子松了一口气，正欲接着说下去的时候。

桌边传来了一个阴沉的声音。

“看来这位女侠对我们黑蜂盗很感兴趣啊。”

“不如让在下来为你好好讲解一番？”

声源来自靠后的桌位。

几个披着黑衣，身旁放着双刃，身后背着斗笠的人正端坐在那里。

桌上摆放着酒水和吃食。

只是这些人各个都坐姿端正，摆明了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看上去完全和山野匪盗出身的黑蜂盗不搭边。

但对方却自报家门。

这让秦玉姣不由的眯起了眼睛，旋即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汤碗。

那几个马帮汉子更是紧张了起来。

他们都是跋山涉水讨生活的人，哪里还看不出眼前这个女侠打听苦水镇怕是准备要搞什么事。

没想到现场竟然就有黑蜂盗的人。

那么这件事一下就变得难搞了起来。

两边都不好惹，他们若是夹在中间，只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你们可以走了。”

“把这些酒肉都带上，免得糟蹋了。”

秦玉姣的右手搭在剑柄上，语气依然平和淡定。

这让那几个马帮汉子如蒙大赦，在拱手道谢后带着那些酒肉匆匆离开。

受到这里的气氛影响，挡在两桌之间的酒客也连忙抛开。

而自称是黑蜂盗的斗笠人也没有动，继续吃酒吃菜。

直到这个时候，秦玉姣才蓦然发动。

她轻拍桌面，散落的筷子腾然而起，而后单掌顺势一推。

升云劲附着其上，这些筷子化为一道道飞矢朝着那些斗笠人疾射而去。

“拿下！”

六个斗笠人就像是屁股底下按了个电梯。

“簌”的一声就从原地消失了。

再次出现时，六把弯刀从各个角度横劈下来。

锐利的罡气将木桌砍成了好几半。

不过秦玉姣早已抽身离开了原位，伴随的黑影跃动间，一道雪白的剑光出现，惊鸿一瞥的照亮了堂内一隅。

“打起来了！”

酒楼大堂内顿时一片混乱。

叫好的，惊慌失措的皆有，所有人都很默契的撤到了安全距离之外。

全力出手的大武师，甚至能把这座楼给拆掉。

为了看热闹而被殃及池鱼的情况，此前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刷！”

这时，一道长约丈许的剑芒横扫了出来，斩断了木梁，让酒楼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

刀兵的碰撞声并没停下。

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况令众人感到由衷的惊诧。

激烈的交手往往很快就能到达白热化。

没多久，满园春这幢三层的酒楼就轰然倒塌了。

如此动静终于引起了三门峡官兵的注意。

城内虽然管控的不算太严格。

打打闹闹的情况时有发生。

但归根结底，这里毕竟是官家的地盘。

连酒楼都被干塌了，官府要是再不出面只怕也不合适。

而且这里的动静也引起了混迹城内的各方势力的关注。

一般的低阶武者可闹不出这么大的声势来。

在被吸引来的人群中，有个牵着神异骏马的年轻人正在紧蹙着眉头。

他怀中有个小竹筒，其内装有一只识香虫。

它能识别特定的香味。

此时的识香虫正颤动不止，连带着小竹筒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秦玉姣身上就有这种能引起小虫反应的香味。

来者正是罗森。

宗门给他的这匹铁鳞马可要比秦玉姣的枣红快马的速度更快。

紧赶慢赶之下，终于在秦玉姣抵达三门峡大约一个时辰后来到了这里。

此时前方传来动静，识香虫又产生了激烈的反应。

罗森哪里还不知道前边的街道内发生的打斗肯定与秦玉姣有关。

早在入城前他就取出了一把高斯步枪用破布裹起背在了身后。

能跟秦玉姣打的有来有往的对手，肯定不是他用武道修为能搞定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提前取出了威力足够的家伙事。

跑过拥挤的街口，罗森终于能远远的看到事发地的情况了。

那里的酒楼已然倒塌，而就在隆起于地面的废墟上，几道身影正迅速的碰撞搏杀着。

短刀与长剑碰擦出火花。

罡气与剑芒交相辉映。

那几个斗笠人的实力不差。

四个蕴脏，两个凝髓。

数量上完全碾压，但打起来还是有来有往的。

证明了秦玉姣一个人就有力压对面六个人的底气和实力。

罗森不动声色的继续观望。

只是把裹着高斯步枪的布包从背上解了下来。

如果秦玉姣能赢，那他自然不用动手。

要是她打不过的话罗森只能选择帮一把了。

激斗没有持续太久，在满园春酒楼被拆掉后的不久，战况就发生了转折。

秦玉姣废掉了两个蕴脏。

剩下的四个人手持一种灰色的丝线构成了一个简化的阵势。

不多时就缠住了秦玉姣的一手一脚。

看上去那些斗笠人大有要将秦玉姣生擒活捉的想法。

这个时候，罗森选择了果断出击。

他一把扯开破布，露出了高斯步枪银灰色的流畅枪身。

而后单腿一跃，身形笔直的站在了铁鳞马背上。

旋即干脆利落的举枪。

智能观瞄系统锁定前方可攻击的目标，并迅速计算瞄准弹道。

罗森锁定了其中一个凝髓境的斗篷人直接按下了扳机。

电弧激荡，形如大枣的质量弹在电磁加速下激射而出。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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