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儿子和爹有时候也不是一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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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爷子,你说那些人敢不敢动手。”
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一手提着梅莺,看着蜷缩在囚车里的徐元春,丁修调笑了一句。
四周的气氛不对劲,囚车里的徐元春自然也是感觉到了,蜷缩着身体,他的脸上满是凝重。
他希望有人救他,但他绝对不希望有人来劫囚车。
进了京城大狱,他还有嘴能说。
但要是让人给劫了,那他们徐家就真的是一点儿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了。
随着囚车的行进,徐元春就越是忐忑,随着朝阳城门楼的渐渐清晰,他的恐惧也渐渐的表现了出来,身体都忍不住缓缓颤抖。
而在押送车队的后方不远处,一行人吊儿郎当的跟在后面。
那个被捅死的山羊胡尸体已经不知道被丢到哪儿去了,这些人也没了麻匪的样子,一个个手中不见了刀枪弓弩,只剩下光秃秃的哨棒。
眼瞅着都到了朝阳门下,身后的那些人还不动手,丁修失望的叹了口气,护送着徐元春等人到了朝阳门下。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而与此同时,看着朝阳门外民居那熟悉的景色,徐元春总算是松了口气,面上有了轻松之色。
他算是保住了。
徐元春的马车一入朝阳门,刑部早已等候在此的人就迫不及待的将人给接了过去,毫不掩人耳目,招摇过市的就押送着往刑部大牢而去。
“徐,徐元春?”
作为徐阶的后人,又是松江大族,京中自然有人认识徐元春的那张脸。
看着蜷缩在囚车中的徐元春,有人惊呼出声。
而后,徐元春被押送进京的消息自然而然的也就传了出去。
“六七天前,朝廷不是才说不知道徐家是否被查抄吗,怎么现在人就被押送到京城了。”
“当时不是就有消息,说是袁阁老令人将徐家给抄了吗?你还不信。”
“现在相信了吧,那徐家的祠堂肯定是被人纵火烧了。”
“毕自严他太放肆了!”
随着徐元春的现身,不少出了自家衙门到马路上来看热闹的官员的血压不由的升高。
被人当猴耍,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爵位之事,祠堂之事。”
“毕自严和袁世振怕不是疯了。”
都察院衙门的大门口,双手捅在袖内,靠在一根大木柱子上,看着道路上连城一长串的囚车队伍,周应秋忍不住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转头看了眼围作一团,个个都垫着脚张望着囚车的御史们,周应秋替毕自严和袁世振捏了把汗。
这监察寺的御史们只是出来看了个热闹,不少人的拳头都硬了起来。
这毕自严和袁世振两人要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得吃上几箱子的弹劾。
徐阶是谁,是斗倒了大奸臣严嵩的清流人望,是嘉靖的顾命大臣,是隆庆期间安稳落地的大明内阁首辅。
这可不是韩爌、刘一燝那种没干多久,就让皇帝给撅了的空头辅臣。
某种程度上来说,徐阶就是大明文官们的一个象征,一个符号。
而现在,徐阶的家族,徐阶的直系后人在没经过刑部断案,没经三堂会审,没经皇帝御批,就这么让人给抄家了。
这影响力之坏,可比皇帝抛弃翰林院一系官员要严重的多。
后者只是皇帝用人规则的改变,而且某种程度上给了更多人机会。
而徐家被抄,可就代表着大明到底会不会给老臣一个体面了。
神色复杂的看着李征仪在刑部大门外亲自将徐元春给接了进去,周应秋叹了口气,向着停在监察寺门口的马车走去,他要去一趟内阁。
徐元春下狱,不知道最后会牵扯出多大的风波,又会连累多少人。
毕竟,江南是乡党盛行之地,徐家又是当地望族,这要是再像东林书院那般株连,恐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难,南直隶太难了。
当周应秋来到内阁时,就见到毕自严正在同兵部尚书黄克瓒两人喝茶。
“毕阁老好手段啊,用徐家的事情将戚金封爵的事情给掩盖过去,接下来恐怕就没人会在继续说礼部滥封的事情了。”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脸上难得的有了笑容,毕自严看着周应秋道。
“那些个言官们反应过来了?”
“那些个清流,又不是个个蠢笨如猪,总有聪明人的。”
也不用毕自严招待,周应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茶水,在官帽椅上坐下。
“不说这些了,那个魏广微这次给朝廷找了这么大的麻烦,你打算怎么处理?”
“魏广微如今在京城也是有了声望,不少的人都说他明礼制,举荐他当礼部尚书哩。”
“反倒是我这个兵部尚书,成了怠政在先,无礼在后的奸佞之徒。”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老脸,黄克瓒自嘲的道。
“礼部尚书,朝廷正二品的大员,那需要陛下亲点,你我都没资格决定是谁。”
伸出手摇了摇,毕自严看着周应秋道。
“而且陛下曾经同我说过,想要从礼部拆出一些权责分给钦天监,让礼部专管学政之事。”
“你觉得,那个魏广微行吗?”
“管学政?就他?”
知道魏广微下南京整治应社生员闹事是个什么表现,周应秋嗤笑出声。
“那些个学子个个都是桀骜不驯之徒,想要管束他们,让熊廷弼去试试看怎么样。”
“魏广微,他连魏忠贤那个太监都不如,那太监好歹是真的敢对生员下死手。”
“他魏广微敢吗?”
自己就是南直隶人,周应秋对当地的学生都是个什么性子自然是一清二楚。
那群人在官员们结党营私的风气下,可是敢当众结社,闹出个应社的存在。
虽然是挨了皇帝重重的一锤,但谁敢说被人教训的狠了,他们不敢做出更恶劣的事情来。
“那要不你去?”
闻言,毕自严延伸平静的看向周应秋,提议道。
“不管礼部的权责拆不拆,学政的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
“大明学政问题最严重的就是原来南直隶的那块地方,而我又是原来南直隶镇江人,我得避嫌。”
摆了摆手,周应秋丝毫没有接过这个烫手山芋的打算。
给皇帝当狗归当狗,但也要看怎么当狗。
整治学政,这一干就将江苏、中都两道地头上的大族都给得罪了。
他倒不是怕得罪人,而是整治学政不可能将那些个大族的人都给弄死,或者说都给迁移的丢到辽东去。
他要是去做,他周家的祖坟恐怕都得被人给扒了。
“要不还是让魏广微去?”
手中玩弄着茶杯盖子,黄克瓒不怀好意的开口道。
“他不是想法挺多的嘛,就让朝廷看看他能不能将那些个士子都给搞定了。”
“他肯定会将事情一直都给拖延下去,误的还是朝廷的事情。”
摇头否定了黄克瓒的提议,毕自严开口道。
“我倒是觉得,可以让李征仪去办学政的事情。”
“李尚书?”
闻言,黄克瓒和周应秋对视了一眼后,眉头皱了起来。
“他是江苏道广德县人,得避嫌。”
看着毕自严,周应秋开口提醒道。
“他和东林的关系差。”
摇了摇头,毕自严看着周应秋强调道。
“李三才的事情,就是他处理的。”
“让江苏人整饬江苏学政,办的轻了,朝廷的目的达不到。”
闻言,周应秋还是不赞同。
“办的严了,又有挟私报复之嫌,有碍朝廷公明。”
“那你做过吏部尚书,你给我找个海瑞出来。”
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毕自严看着周应秋没好气的道。
“我还真有人选。”
见状,周应秋笑着将自己的乌纱帽取下来,挂在了椅子上。
“官应震。”
“湖广黄州府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初授南阳知县,迁户科给事中。”
“光庙时,改太常寺少卿。”
“陛下登基后,眼瞅着韩爌与刘一燝入阁,他在方从哲告病前,就致仕了。”
“官,官应震?”
听到周应秋的话,毕自严与黄克瓒对视了一眼后,同时点了点头。
周应秋提出的这个人选,貌似的确符合整饬江苏学政的要求。
首先这人不是南直隶人,是湖广人。
其次这人是楚党,和东林关系很差。
这样一个人去南直隶,很是符合朝廷的要求。
“我再跟你们说个趣事。”
看着明显是动心了的毕自严,周应秋又笑着开口道。
“官应震有三子,长子官抚邦,次子官抚极,三子官抚辰。”
“他的次子与幼子常年跟在他的身边,亲自教导。”
“但他那个长子官抚邦却是被留在湖广,由族中老人教导。也就前些年吧,他那个长子就到南直隶去游学了。”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周应秋这话,毕自严皱了皱眉头,不解的问到。
“我在江苏道主持官考,那官抚邦参加了,也考中了。”
脸上的笑容更甚,周应秋解释道。
“但是在后面核查生员身份时,我却发现,他的名字在一份名单上,只是没有被勾选。”
南直隶,生员,名单。
这三个词语组合在一起,毕自严瞬间就知道了周应秋是什么意思。
“应社?”
和东林是死对头的官应震的儿子,居然跑去参加了东林的后备军,应社。
“只是有参加的嫌疑,但没有确切的证据。”
伸出手摇了摇,周应秋接着道。
“他在那个张溥的邀请名单上,但却并没有去。”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看在他爹官应震面子上,我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让官抚邦在江苏一县衙里做了主薄。”
“。。。”
听出了周应秋的意思,毕自严伸手捋着自己的胡子思索了起来。
周应秋的意思是,用这件事情胁迫官应震,让官应震到南直隶两道去整饬学政。
为了他儿子的前途,由不得官应震不卖力。
“此人是太岳同乡,据闻素有张太岳之志。”
手中捧着茶杯,双眼仿佛是失去了焦距,黄克瓒冷不丁的开口。
“我记得,神庙曾言,官应震此人敢尽言,任怨。”
“我来上奏章。”
闻言,毕自严当即就开口道。
“先将人召进京城,考校考校他的学问。”
“善。”
见毕自严要亲自举荐,周应秋点了点头后,起身到书桌前替毕自严研起了墨。
趁着这个机会,毕自严开始思索起用什么理由举荐已经致仕的官应震复起。
还没等他想出来一个合理的理由,就见一个文书领着一脸无奈的李征仪走了进来。
“毕阁老,李尚书来了。”
“阁老,你看看这个。”
将手中的供状放到毕自严的面前,李征仪沉声道。
“徐元春进了刑部后,就一直在说锦衣卫不敬先帝,还纵火烧了他家的祠堂。”
“其他的事情什么都不愿意说。”
“那锦衣卫就没给你供状?”
被打断了思路,毕自严也不恼,而是惊奇的问到。
“别提那些锦衣卫了。”
闻言,李征仪晦气的开口。
“朝阳门刚交接了人犯,那个丁修就带着锦衣卫去了南苑。”
“我们现在连他们为什么抄了虚假都不知道。”
“这。。。”
听到李征仪的话,毕自严的眉头不由的一皱。
事情比他想的还要严重。
袁世振让人抄了徐家,抄的非常仓促,连手续都没给办齐。
从袖中摸出一把钥匙,打开自己桌子的抽屉,从里面拿出那两本皇帝交给自己的奏章,递给李征仪,毕自严叹了口气开口道。
“这是袁世振前些天的奏章,锦衣卫带回来的,陛下交给了我,还特意嘱咐,人犯回来前不许给任何看。”
“现在人犯既然已经到了,你看看。”
“前些天就到了?”
闻言,李征仪奇怪的看了一眼毕自严,而后接过奏章看了起来。
然而没看几眼,李征仪的脸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袁世振的奏章,说了跟没说似的,只是承认了他让人抄徐家。
但是丁修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表示朝廷在南直隶的新政执行不下去,尤其是在松江府,徐家的地头上,屡次有乡官被人阻拦。
两件事情稍微一联系,就能猜到这是袁世振看徐家不顺眼,直接将对方给抄家了。
将两本奏章重新放回桌上,还特意往毕自严的方向推了推,李征仪小声的问到。
“毕阁老的意思是,按照谋逆之罪审?”(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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