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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钥匙


第七十九章  钥匙

        姜榷知道,  天塌了。

        他看着姜伟超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疯狂,从前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努力挣钱给爷爷治病,  现在爷爷去世后,  连白露也走了。

        姜伟超每天喝得死醉,把家里仅有的积蓄花光后就出去赌博,赌输了欠钱,  转身就跑,  赌赢了没两天又把钱花光。

        姜榷缠着姜伟超一个月,终于让他同意,  带自己去改名。

        改名的手续挺复杂的,但好在最后成功了。为了让姜伟超同意这件事,  姜榷把打工攒的一点钱做筹码,  威胁姜伟超。

        “你带我去,  我给你钱。”姜榷乌黑瞳孔里有一股执拗,  姜伟超满脸通红,从地上爬起来,随便抓了把桌上的空酒杯直接朝姜榷砸去:

        “他吗的。个晦气东西,养你有他娘什么几把用,天天在这叫叫叫。”

        “要改就赶紧滚去改,省得你天天来烦老子。”

        他其实还是想要钱,不然也不会答应。

        邵依依知道了姜榷家发生的事情,  很担心。她知道自己哥哥跟姜榷关系不好,  所以没有告诉邵聪,  自己跑去姜榷家找人。

        高中可以走读也可以寄宿,姜榷的家在城郊村子里,他去县城的一中来回就要一个多小时,家里没有电瓶车,姜榷骑自行车要花两个小时。

        白露坚持让姜榷上高中,说只有读书才有出路,姜榷也争气,他不想让白露担心,所以有花心思在学习上。

        第二天早上姜榷五点就要起床赶路。

        一具行尸走肉。

        “这个世界上爱我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那你答应我要好好的,一帆哥哥。”邵依依年纪小,可是她有一种预感,姜榷处于一种危险的边缘,摇摇欲坠,“你是我除了我父母哥哥以外最喜欢的人!”

        但是好像到头来这些都是不值得的。毫无意义。

        潮湿,阴暗,空寂到有回声的巷子里传来呜咽声,从很小很轻,到啜泣,到大哭。

        接连几天,邵依依都出门。

        “一帆哥哥,我听说了你的事情,我怕你难过!”邵依依说话很直接,但是很真诚,“你不要伤心好不好?我请你吃好吃的,等我长大了我挣钱给你花。”

        一夜之间他什么都没有了。

        姜榷把纸盖在自己眼睛上。

        姜榷越想越觉得自己就快要被不公打败了。

        在半路上,  邵依依就看到了垂着脑袋的姜榷。

        邵依依跑过去冲进姜榷怀里:“一帆哥哥!”

        她发现姜榷很不对劲。

        “挣钱给我花?”姜榷一愣,“不用。你挣钱给自己花。我自己能挣钱。”

        姜榷这才注意到邵依依,他回神,蹲下`身看着女孩:“你怎么在这?”

        不知道过了多久,邵依依蹲在转角处,她突然发现自己也满脸的泪。

        一直生活在一个地方,会有种敏[gǎn],你一样能看出来谁是本地人,谁只是经过暂住,谁是从小到大生长在这里,谁又是半路才来的。

        邵依依听到以后震撼了很久,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在学校住宿需要住宿费和伙食费,姜榷负担不起,回家是最好的选择,尽管路途遥远,可是他甘之如饴。

        他蹲在巷子里,想起每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从学校骑着车,拎着个手电筒挂在自行车篮子上,在乡间泥泞小路上飞驰,他回家可以帮白露做金元宝,也可以去网吧值夜班。

        他埋着脑袋,突然感觉自己的手里被塞了一张餐巾纸,姜榷抬头看到,邵依依正跑向远处,她站在巷口,只露出半张脸,探头打量姜榷。

        是不想打扰他,也不想让他太难堪。

        就像那天最后,姜榷躲在角落里,声音又难过又破碎,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但是走了十几米后他回头,发现邵依依还跟在自己身后。

        “回家去。”姜榷说。

        “我没有妈妈了。”

        她的一帆哥哥好像要走了。当一个人有了要离开的心,他的气质就会变。

        虽然那时候邵依依还很小,  但她觉得姜榷像一具空壳,  灵魂已经被掏走了。

        邵依依有一种预感。

        努力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想救的人救不成,欠了的钱也还不清。

        然而她看到,姜榷绕开大路,躲进逼仄的小巷里,靠在尽头的角落里,躲在别人丢弃不要的杂物后面,蹲下`身子,把头埋进胳膊里。

        邵依依看得出来,姜榷已经不属于这里了,这里没有能让他留下来的人。

        邵依依这才站起身,她又保持七八步的距离跟着姜榷,看着他回家后才放心。

        邵依依其实是怕姜榷做什么傻事。

        “一帆哥哥,我跟在你身后保护你。”邵依依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有滚烫的赤诚,“你慢慢走啦!不用管我!”

        姜榷嘴角扬了扬,但是却没多少笑意,他站起身要走,让邵依依快回家。

        他成绩不差,甚至是中上游。

        远处的撕心裂肺,极具感染力的声音最后归于平静。

        邵依依站在姜榷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她笑着问:“一帆哥哥!你改好名字了吗?”

        “改好了。”姜榷说。

        他把自己的新名字写给邵依依看。

        “怎么念?”邵依依不认识这个字。

        姜榷就教她念。

        <div  class="contentadv">        “为什么改这个呀?”邵依依眨着眼睛问。

        姜榷摇摇头:“随便取的。”

        真是随便取的,他只需要一个新的名字来代表新生就好了,是一种仪式感。

        “那我以后叫你姜榷哥哥!”邵依依说。

        “你还是叫我一帆哥哥吧。”姜榷揉了揉邵依依脑袋,他很感谢邵依依这些天似有若无的陪伴,“我只让你一个人继续这么叫。”

        “一帆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邵依依问。

        她坐在台阶上晃着脚,看起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姜榷闻言心一紧,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邵依依歪着头,笑露虎牙:“我很聪明的!我猜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姜榷坐在路边台阶上,他给邵依依垫了张报纸,怕邵依依的裤子给弄脏了,但他自己就干坐。

        “去哪里?”邵依依问。

        “随便去哪儿都好。”

        邵依依担心:“那你带够钱了吗?我存了好多零花钱可以给你路上花!那你记得和我联系呀,你走了以后就没有人陪我玩了,我哥哥才不爱搭理我。”

        “那姜叔叔知道吗?”邵依依问。

        “不知道。”姜榷低头看着自己脏了的鞋,“他知道的话不会放我走的,他现在不赚钱还债,要我赚钱。”

        白露走的时候姜榷还没成年,他没倒,姜伟超却倒了。

        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姜榷身上。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姜榷说。

        然而命运特别爱捉弄人。

        姜榷已经算好了姜伟超去打牌的时间,他定好车票,也租了车让人送他去县城车站,只要离开了县城他就自由了。

        但是在姜榷收拾好行囊要出门的时候,姜伟超居然,回来了。

        “爸?”姜榷一下慌了,姜伟超看着他背上的背包,发了疯似地冲上前去,要拽下来。

        姜伟超怒目圆睁:“吗的姜一帆,老子养了你十多年你现在想跑?!你想跑?!你跑了谁来给我养老?!你妈死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你现在想跑是吧?!你看我今天打不打死你!”

        他抄起烟灰缸要往姜榷脑袋上砸的时候,门外突然窜进来一个人影抱住了他的脚。

        “姜叔叔你走开!!!”邵依依才到姜榷腿那么高,她抱着姜伟超的腿使劲把人往后拉,居然真给姜伟超拉得一个趔趄,后仰倒在地上,“扑通”一下给坐懵了。

        他看着邵依依,唾沫星子满天飞:“你这个小鬼哪里冒出来?滚开,老子教训自己儿子你跑进来碍什么事?!”

        “一帆哥哥!跑!!”邵依依死死地扑在姜伟超身上,回头看姜榷。

        “跑!!!!”邵依依大叫起来。

        姜伟超见状气坏了,伸手要打邵依依,邵依依却说:“你敢打我吗?我爸爸是村主任,我如果受伤了我爸爸不会放过你的。”

        姜伟超的手就这么停在了空中,他看到姜榷转身的时候,急了,伸腿直接把门给踢上!

        “吗的,你他吗给我滚过来!!”姜伟超揪着姜榷的包,死命地拽。

        邵依依用指甲抓姜伟超的胳膊,男人爆发出痛苦的叫声:“卧槽!你他吗个逼崽子,滚开!”

        但他到底忌惮邵依依刚才那句话,没有真的动手,邵依依掰开姜伟超抓着姜榷包的手,尖叫:

        “一帆哥哥,快走!!”

        姜榷回头的时候就看到邵依依整个人把姜伟超禁锢着,扒拉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腿不让他动,姜榷咬着牙,整个人都在发抖,他掉下两行热泪,冲到窗户边,翻出去了。

        落地的时候他又回头看邵依依,邵依依也在哭,边笑边哭:

        “一帆哥哥!!”

        “跑!!!”

        “跑!!!!!!!不要回头!!!!”

        不要回头。

        跑吧。离这里远越好。

        快跑,快跑。那个在她胸口别着蒲公英的会魔法的少年,应该去远远的天边。

        姜榷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他上车以后就坐在后座上哭,开车的大叔是车行派来的,不知道姜榷家里的事,通过后视镜看到少年脸上一把泪一把灰,眼睛猩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莫名也跟着难过起来。

        “诶,小同志,你没事吧?”大叔担心道。

        姜榷眼睛都睁不开,他摇头:“没事。”

        “叔,开快点儿吧。”他哽咽。

        “.成!”

        一路无言。姜榷到车站上车后,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下车,待了几个月后又去下一个地方。

        成年以后他可以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成年以后他开始颠沛流离。

        曾经用小灵通和人发短信打电话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选择把过去很多事情压在脑后。

        而通感症成了他的一道锁,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听到了钥匙的声音。

        “各位晚上好,我是lust。”

        粉色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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