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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搜山


大别山,东西八百里,南经长江、北遏淮水、西挡江汉、东阻江淮,此天授之与英雄,坐断东南。

    乾符二年,九月秋。

    为了控制淮西茶区,捉生山棚,时光州刺史赵怀安发兵入山,搜山检林,不知不觉,夏去秋来,已经过了两月,而这场攻势却依旧看不到头。

    ……

    一处从深山发源的溪水缓缓地穿行于山谷间,然后与一条自北向南的水道相汇合,它就是贯穿光州全境,并最终汇入淮水的潢水。

    此时,在这处山谷溪流间,碧绿的水潭七八具尸体,他们有的赤裸,有的穿着一身麻衣,就这样躺在水潭里,鲜血晕染着溪水,赤红一片。

    从上游又飘下来几具尸体,有些背上插着箭矢,然后拱着一路飘了下来。

    而在河滩上,有一具尸体穿着一领布甲,望着像是首领,可近前一看,他的首级却已经被砍掉了,脖子处露着渗人的脊骨,不寒而栗。

    几只螃蟹正出入其中,用钳子吞食着脖颈上的血肉。

    忽然一阵马蹄声从蜿蜒的山谷深处传来,两名突骑先奔,看到这里的场景后,竖起来一面黄旗。

    伏在后面一处小坡上的两个背旗,看到后,从后背也拔出的一面黄旗开始摇动。

    在下方,看到此颜色旗帜后,一名穿着锁子甲的武士,扶着刀一路奔往后方,在那里一支五十人左右的小队正坐在嶙峋的山石上咬着冷馒头。

    这名武士马上奔到一个挺着肚子,踞坐在石头上的军将,此人这会穿着一领柳叶铠,外面罩着一件翠绿的披风,正狠狠地咬着馒头。

    其人一来,单膝着地,喊道:

    “队将,前面山谷安全。”

    这名武士正是傅彤。

    没错,他终于如愿以偿升到了队将,但却绝不是他花了那五贯钱的作用。

    真正的原因是他的老领导周德兴升到了都将,而周德兴对傅彤很赏识,所以也将他的名字报了上去,成为了保义军的一名中低层军将了。

    但傅彤可不晓得这些,他以为那个赵长耳果然实力了得,只觉得五贯钱花得太值了。

    所以在他被提拔到队将的位置后,傅彤也就把赵长耳要到了队里,并安排他做了个什将。

    就这样,傅彤和赵长耳都实现了他们的愿望,结局美满。

    就在刚刚,傅彤带着随队在投降的俘口的带领下,深入山里,袭击了俘口所在的聚落,俘获二十多名山棚,健骡两头,茶包六十包,还有一些山里的鹿肉、草药之类,正准备回营。

    这会听前面的哨马后,傅彤点了点头,冲一众吏士喊了声:

    “走吧,过了这山谷,咱们就到大营了,到时候好好休息休息。”

    听了这话,穿着锁子甲,带着八瓣盔的赵长耳眼睛一亮,问道:

    “是轮到咱们出山了吗?”

    听了这话,傅彤直接骂了过去:

    “一天天好吃懒做,别的队哪天不立功?下面的人恨不得天天进山抓山棚,偏就你整日想着出山修整!以后再敢说一句,看我不扒了你这身衣服,直接滚出保义军。”

    赵长耳被骂后,嘟了嘴,不敢多话。

    毕竟有没有出力,他自己还不清楚吗?所以也心虚,哪里敢在傅彤面前跳?

    随着傅彤起身出发,披甲于山道间行军了五六里的保义都也累得够呛,可他们却没有一个敢脱了衣甲赶路的,因为但凡这么做的,已经死了。

    在保义都入山的最开始两月,直接就摧毁了几支敢于和他们正面对战的山棚。

    这些都是属于光山境内的大别山山棚,也是和昔日江匪们勾连最深的一批,之前在许应被灭的时候,就是这批人从山中奔出,袭扰光山境内的乡里。

    而如今,这些人不是成了山场的伐木工,就是茶厂的采摘工,为光州经济发光发热。

    可随着这批与悍匪勾连最深的山棚被击破,保义军清山的难度直接指数级上升,而且伤亡也多了起来。

    那些山里的山棚已经不再选择和保义军正面作战,而是几个几个一伙,于山林高处,忽然对着下方山谷中行军的保义军抛射箭矢。

    山中的弓矢大部分都是竹制或者单木结构的,弓的磅数都很低,所以基本很难对披甲的保义军吏士们造成伤害,可你要是没披甲,那被这种箭矢也是能射死人的。

    所以保义都也开始在短距离行军中穿着甲胄行军。他们也基本不会距离营地太远,都是五六里路,而且从不攻山,所以这点距离对于他们来说,还是能接受的。

    坐着休息好,傅彤带着队伍很快进入了山谷,看见这处溪潭后,就要蓄水,然后就看到那十几具尸体了。

    只是瞧一眼,傅彤就知道这是一支山棚队伍,虽然不晓得是哪一家山寨的,但就身装备,甚至裸着的都有,肯定不是他们自己人。

    他带人走了过去,检查了一番后,皱眉:

    “这是哪支友军做的?不晓得会污染水吗?做事真糙。不过这些山棚怎么都跑到了这里?”

    傅彤也没有多想,让人把尸体搬到岸边,然后就不管了。

    队伍继续沿着河谷走,在队伍的中间,一支二十多人的山棚手被捆着,跟着前进。

    他们也看到了这十几具尸体,不过并没有太多反应,也没什么兔死狐悲,只是继续被牵着走。

    在这片八百里的大别山内,生活着数千个聚落,他们有的是祖祖辈辈生活在山里的,有些是早年从淮西安顿过来的,甚至最晚的,是这两年中原大灾,这些人背井离乡逃难入山的。

    这些人基本都以血缘和经历组成聚落,每个聚落又是五十到百人不等。山里就这个条件,不允许出现集中性的大组织,因为周边的产出供应不了。

    所以基本每个聚落在超过五六十人后,就会分出一个部落寻找山场,然后自己繁衍生息。

    此时被俘的这些山棚就是这些年才逃进山的,他们看那些躺着的,被割首的,基本没有一点感情波动。

    就这样,队伍沉闷地走着,衣甲撞击声威慑着每个山棚的心,让他们提不起一点反抗。

    在转过一条山谷道后,水道忽向北,从前面两山的细缝中穿过。

    山头上有一处岗哨,远远的就看到了返回的傅彤等人,但依旧警惕地看着后方。

    没有任何寒暄和打招呼,颇为疲惫的队伍继续向前,在通过山孔后,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河流映入眼帘。

    而在这处河流的西侧台地上,一处营盘驻扎着,以山中大木制作的营壁呈半圆包住营盘,并和后方的潢水相连。

    这里就是,保义军衙外左厢三都,周德兴部的营地所在。

    当傅彤在营外换了口令后,他带着队伍返回了大营,然后就看见营后的码头,正有不少长夫、附军在忙碌,将一箱箱封好的茶叶和丁口往船上运。

    而此时,已经有不少船只已经撑着竹篙,摇着橹,往北面的下游而去。

    傅彤给都部交了令,然后就将队伍解散了。

    回到自己的大帐,他正要躺着休息会,忽然又起身。

    想了想,傅彤从自己软榻后面翻出一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鹿皮袋子,在手里掂了掂后,忍不住笑了。

    犹豫了一下,傅彤还是从腰间又解下一处鹿皮小袋,然后从大袋子中倒出一半金沙放进小袋子,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将袋子又原封好。

    将小袋子贴身放好后,傅彤起身出帐,往营地中间的大帐走去。

    但路上看到两个相熟的牙兵,问了句:

    “都将在吗?”

    两牙骑正在用水桶给战马洗澡,听了这话后,摇头:

    “上午都将就接到使君的命令,早就坐船到下游了。老傅你找都将何事?”

    傅彤摇头:

    “没啥事,就是回来的时候,在附近河谷发现一队山棚的尸体,但看着有点不像咱们杀的,所以就想给都将汇报一下。”

    听了这话后,其中一个牙骑想了下,对傅彤道:

    “都将这会不在,你一会告诉我那片山谷的位置,我带几个牙骑去跑一趟,看看是什么个情况。”

    傅彤点头,提醒了句:

    “那现在去吧,我给你们带路,不然再迟,尸首都要被野兽吃了。”

    那牙骑点头,将洗好的战马入了厩,然后点了几个同僚,骑着骡子随傅彤出了营地。

    ……

    船橹激荡着潢川水,载着周德兴和一个度支的小吏一并抵达了一处河湾地。

    这里是山里潢水岸边最大的一处河湾地,东西长三里,南北长两里,足以建一座小城了。

    而实际上也确实如此,两月前,保义军从光山县出发,坐船溯着潢水南上,然后就发现了这一处河湾地。

    不过准确来说,这处河湾地并不是赵怀安他们发现的,此前山外的许应就将这里作为货场,作为山外、山内的物资中转。

    在许应的贸易网络中,他们用私盐和一些劫掠来的绢布沿着潢水运到这处河湾地,然后到了出茶的时候,山里的山棚会自己挑着装满茶叶的竹篓下山,到这处河湾地卖茶。

    而许氏党徒们将交易来得的茶叶再次沿着潢水运到下游码头,也就是他们建立的那处庄园,然后在那里蒸茶装袋,最后和抵达这里的茶商们贸易。

    所以人人都以为许应控制了光山境内的大别山,但实际上他也没有能力深入到山里,也是通过这一处河湾地和山里的山棚们贸易。

    而现在,这处藏在群山中的秘密货场被赵怀安获得,并将之建成了一个半永备的前进营地。

    如今,赵怀安带着七个衙内都驻扎在这里,负责坐镇和调度这一次搜山检林的攻势,而如周德兴他们六个衙外都则被安置在河湾地的南北两面,沿着潢水西岸一字排开。

    这两月,就是这六个都不断进山攻打山棚,凡是不愿意受光州幕府管辖的一律都在打击范围。

    周德兴是六个都中,最深入到大别山深处的,从他那边再沿着潢水行个五六十里,就到黄州的麻城了。

    本来这两日,周德兴正准备组织一起比较大的攻势,此前他通过诱敌深入,示之以弱,成功伏击了一支山棚联军,从俘口嘴中获得了七八处聚落,保守估计能获口五百以上。

    所以这两日他先是让一队人马先行入手,摸摸情况,如果情况真如俘口们说的那样,那这一次他周德兴的军功,绝对是前三。

    正当他在等小队回报的消息,他就收到了从大营过来的小船送来的军令,让他带着度支返回大营。

    自保义军整编后,除了编制发生了大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各都多了一个度支。

    和以前的粮料案不同,度支们全部都是来自于幕府度支派下的人,负责一都的财务收入和支出。

    总之,有了度支护,各都军将基本不用再考虑下面发多少钱,立功赏多少,军功该怎么计,缴获又得了多少,这些基本都是由度支和他下面的小吏们核算。

    而这也意味着,在保义军,军将基本就已经和钱隔开了,军队的回易、缴获、分赏全部都是由度支负责,也就是他背后的幕府负责。

    所以当赵怀安令周德兴带着度支一并回大营,他就晓得使君是要查账。

    不过周德兴倒没有什么惊慌的,也不是说他没贪钱,而是上个月就已经跑过这么一次了,当时在外面的六个都将,都带着度支回来核查本月的缴获情况。

    周德兴还是挺喜欢回大营的,上一次他们回来,使君就没和他们说钱,就是大伙在营里吃酒吹牛,然后各都的度支则在一起汇总,向幕府的度支汇报数字。

    在外面,使君是不让大伙吃酒的,尤其是周德兴这种深入进大山的前站就更是如此了。

    所以,也就是回大营的时候,他们这些人才能吃到一口酒,这如何能不高兴?

    当周德兴和度支跨上码头,就看到张歹和高仁厚两人已经到了,且还在码头上小声说话,表情都不是很好。

    两人在看到周德兴来了后,走了过来,三人互抱了下,然后就听高仁厚笑道:

    “就等你了,右厢的老韩三个已进去了。”

    周德兴的第一反应是:

    “不会已经在吃酒了吧,真该死,也不等我老周,走走走,咱们速去。”

    说着周德兴就要拉着张歹和高仁厚一起进去,但高仁厚却拽住了他,小声问道:

    “你们三都这一个月如何?”

    周德兴纳闷,想了下,说道:

    “还凑活,具体获了多少口,咱也不晓得,都是度支那边在算,不过破了七八个寨子也是有的吧。”

    至于他自己发现的几处寨子的位置,周德兴倒是没和两人说。

    张歹和高仁厚一听这话,互相望了一眼,果然如此。

    于是张歹就对还纳闷的周德兴道:

    “老周,你不算数,所以没感觉,你晓得咱们上月破了多少寨子吗?”

    周德兴点头:

    “我这小二十处吧,那时候真顺,山棚聚落是一处连一处,抓一个就是抓一把。”

    张歹道:

    “我这里也是这样,刚刚我和老高互相对了一下,发现咱们这个月都少了快一半,一开始我们两还以为我们位置的问题,现在你也是这样,那多半跑不了了。”

    周德兴纳闷,不晓得张歹什么意思。

    那边高仁厚补充道:

    “咱们怀疑,那些山棚已经开始跑了。”

    周德兴一愣:

    “跑?能跑到哪里,这都是山的……。”

    忽然想到了什么,周德兴一拍大腿:

    “妈的,不应该来的,咱刚刚发现了七八处山棚,就准备收网呢,这要是让他们跑了,我得哭死。不行,我得回去。”

    说着周德兴就要火急火燎的坐船回营地,然后就被张歹拉住了,后者骂道:

    “你是不是傻,军令让你来大营,你还要走?不想活啦!跑了就跑了,你着什么急?分不清轻重啊!”

    被张歹一骂,周德兴回了神,晓得态度比业绩重要得多,可是心里还是悔得肠青,嘴里嘟哝着:

    “这顿酒也要吃得没滋没味的。”

    二人摇头,推着周德兴进了大营,然后就发现营内正在收拾东西,三人互望了一眼,都没说话,进了最中间的大帐了。

    这会,衙内外的军将们纷纷在席,而上首,使君正和掌书记说话,而且看着很生气。

    三人不敢打扰,按照上一次来的座位小心坐下。

    ……

    在一处画满大别山山川走势的屏风前,赵怀安正骂着:

    “那黄州刺史谁啊,他一个鄂岳那边的刺史,弹劾老子?老子淮南的,他也配弹劾老子?他弹劾我,我还弹劾他呢,我看这人就是山棚的黑伞!是大老虎!”

    赵怀安气坏了。

    原来就在昨日,驻扎在定县的王进遣快船进山,将一封节度使幕府的弹劾奏折送到了赵怀安手里。

    这弹劾折子只是节度使刘邺转送的,弹劾他赵大的是他隔壁的邻居,黄州刺史。

    那黄州刺史直接给朝廷写了一封弹劾信,直接弹劾他赵怀安兴师动众,无故入山,使得申、黄、蕲三州骚然,如今已有大量的山棚出山,进犯黄州的麻城等地,地方损失惨重,百姓流离失所。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赵怀安,然后就是对他赵大喊打喊杀的!不仅要把他赵怀安撤职,还要赔偿黄州的损失,糟老头子,坏得很!

    不就是之前船队过境的时候,没找他吃过酒嘛?就这么小气?

    不过这黄州刺史是愣子,朝廷可不是,对于赵怀安这样为国立下大功的人,这屁股坐在光州刺史的位置还没坐热呢,就被褫夺?

    到时候天下还以为他们李家苛待功臣呢!

    所以,在最后,朝廷不仅将这封弹劾信送了回来,还勉慰了赵怀安清扫大别山群盗的初心,是为了维护国家盐利,这是值得表扬的。

    不过,朝廷还是罚了赵怀安三个月的俸禄,其理由是,黄州的确因为赵怀安清理盗贼一事而受了损失,还是要受到处罚的。

    此外,朝廷在行文的后面,又给赵怀安上了一条紧箍,就是让赵怀安只准剿境内的贼,不要影响到周边几个州的治安,更不允许越境清剿。

    本来到这里,行文还是一封简单的处理地方纠纷的旨书。

    可在行文的最后,朝廷却忽然开始强调光州的任务,一个是维护淮水水道的安全,另一个就是堵住中原盗贼南下的通道,凡是不符合这两个的,都不要做。

    第一条是一直有的,可这第二条,却是朝廷给地方刺史的下达书文中,第一次郑重提起了中原盗贼的事情。

    很显然,此时中原的情况不容乐观。

    可赵怀安却对朝廷的处理很不满意。

    你要是搞中庸的话,那最少也是各打五十大板啊,可现在,合着就是他赵怀安吃亏?那黄州刺史就没责任?

    我剿匪,匪自己长腿跑了,我能怎么办?他们去掠黄州,是我让他们去的?这事能怪他赵大?不应该怪那个黄州刺史连个山棚都挡不住吗?

    一个守土官,连土都守不好,那不才是最大的罪吗?

    而且赵大更生气的是,你朝廷做事不地道啊!

    因为现在中原到底是什么情况,朝廷的行文是只字不提,

    还是刘邺那边在信里说了一下大概,最后提醒他,后面如果淮南要用兵,很有可能就是他赵怀安带兵出境,让他赵怀安早做准备?

    但此时被影响了发财大计的赵大,直接当众摔着谕旨,骂道:

    “准备?我准备个屁!咱继续扫山,就让那黄州刺史继续弹劾,我看到底是他弹劾得快,还是他后面求我来的快!”

    说着,赵怀安对张龟年问道:

    “我得想想办法,这些山棚打不过咱们就开始跑去黄州了。老张你帮忙一起想,看怎么弄这事。”

    说着,他又对在场的军将们,喊道:

    “你们也一起跟着想,别老想着吃酒,今日想不出来,咱们一个别吃。”

    于是,包括张龟年在内,一众军将皆苦着脸,皱眉苦思。

    这些山棚也是的,你跑什么跑啊!咱是带你一起过好日子来的!

    今天第二章稍晚一点。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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