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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丁会


军帐内,灯火斑驳,穿着葛衣的丁会局促地坐在马扎上,双脚不自觉地笼着,下意识将身躯蜷在一起。

    在他的对面,老墨正给他上茶,这些茶是按照赵怀安的口味做的,就是将茶叶炒干后,然后用热水冲泡,简简单单,却口齿留香。

    但很显然,当丁会接过茶的时候,下意识吞了下去,然后在嘴里咕嘟咕咚,最后又吐进了茶盏里。

    这把老墨弄傻了,但还是没吱声,就带着茶盘下去了。

    然后丁会嘴一咧,暗道自己猜得果然是对的,他以前和班子也去一些大土豪家号丧,听过那些大人物、土豪们,饭前都是不喝水,直接漱口的。

    所以那老叟一端汤水过来,他就猜多半是后面有宴,现在来看,自己果然聪明。

    这边丁会在丢人现眼,对面陪坐的陆仲元、豆胖子、费扬古、郭琪几人是面面相觑,暗道这是哪来的土冒,不过他们一想到自家都将偶尔的土气,心下更觉得此人没准真的是咱都将的乡党了。

    陪坐的几人中,豆胖子雅言最好,所以喊了句:

    “兄弟是寿州哪里人?和咱都将怎么认识的呢?”

    此时丁会心中已经大定,刚刚那杯水上来,就说明后面有宴,后面有宴,不就说明那位光州刺史赵怀安不就是他们那位老大哥赵大?

    乖乖,老大兄出去逃难四年,回来就是光州刺史了?

    心下是又羡慕又高兴,顿觉得他们这班兄弟的好日子是来了。

    赵大郎最是讲义气,又孝顺,在他们圈子里是有名的“孝义赵大郎”,他看到咱,肯定是不会亏待的。

    这会豆胖子用雅言问话,丁会也高兴,他自己就常随吹打班子去周边几个州吹打号丧,所以也说得一口好雅言,这会大声回道:

    “咱们和大郎都是兄弟,最早就是吃酒的时候认识的。不过咱们寿州那片谁不认识咱大郎,有名的‘孝义’,当年……。“

    丁会顿了一下,换了个话:

    “当年,我两性情相投,都约为兄弟,除了我之外,还有好些个兄弟,只不过他们各都有活。就咱刚刚在附近做活,遇到了咱们这保义都,然后看牌子上写着咱赵大郎的名字,就来试试。”

    说完,丁会自己都忍不住嘿嘿笑,也就是他素来胆大,寻常人看到这般军势扎营,唯恐避之不及,哪还会主动凑上来问?

    毕竟,你一号丧的上来就和这些武士说,你和你们刺史是乡党兄弟,你就看这些武士抽不抽你得了。

    可丁会是真赶巧,因为他遇到的赵怀安真是他的乡党兄弟,而保义都的一众军将武士们也都知道这点,晓得他们都将老家就是寿州,所以到了这片地后,听有乡党上来求见,就是再不信,也得先当信的来。

    不过这些保义将也不都是傻的,万一揽了个刺客进帐,那不是黄汤掉在裤裆里?所以豆胖子几个能言善辩的就齐齐入帐陪着,言语试探,但凡有一句不对,就先拿下。

    而这会一听丁会说,那赵大郎爱吃酒,爱交兄弟,还孝义无双,那没跑了,定然是咱们刺史。

    于是,豆胖子几个换了个眼神,然后语气更加热情了。

    刚刚陆仲元有心,听到这叫丁会的在附近做活,就顺嘴谈了这个话题:

    “丁兄弟在这附近做什么活?”

    丁会听了这话后,倒是一点不介意,还相当骄傲:

    “也没甚,就是附近庐州一个押官的别业,他家有娘子去世了,然后就请了咱们班子去那里唱唱,我有点口舌,也就一并去了。”

    这下子,包括郭琪在内,一众保义将再无人对丁会的身份起疑了,只因为他们刺史真的就是爱交这样的人做兄弟。

    现在可好了,军中已有了个六哥,平日最怕他吹一唢呐,现在又来了个号丧的,全是手艺人啊!

    一时间,素来会侃的豆胖子和陆仲元都沉默了,气氛忽然陷入到了某种尴尬。

    也就是这个时候,未见其人,便已听到赵大那标志的大笑声。

    只听帐外豪迈大笑:

    “我丁兄弟在哪?快,带我过去。”

    只是一瞬间,本来还坐在马扎上的保义军将们全部从马扎上弹起,然后转向帐门处。

    丁会被对面齐刷刷的举动骇了一跳,也连忙站了起来,看向帐门口。

    然后,他就见到一个身高八尺,只是简单穿着袍服,额头上用额带扎着的大汉走了进来,雄威之气,扑面而来。

    真的是赵大!真的是他!

    只是一瞬间,丁会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连跑了过去,抓住赵怀安的手臂,哭喊:

    “大郎,真的是你啊,真的是你!呜呜!咱老丁今天太高兴了!呜呜!要是兄弟们知道你回来了,不知道得乐成什么样!”

    然后丁会才抹掉眼泪,笑道:

    “好呀,大郎你都坐到刺史了,要是赵伯还活着,可得乐坏。他平日不最爱说,你定有大出息嘛,现在看,还是赵伯最有见识。”

    赵怀安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堵,他拍了拍丁会的手臂,拉着他坐到了胡床上,然后吩咐老墨:

    “老墨,你去营里看看有没有蜜饯,我这兄弟最爱吃,取一点来。另外再将营内今夜不执勤的兄弟们也喊过来,都来见见我赵大昔日的兄弟。”

    丁会这会是彻底放心了,感受着赵大温暖的手掌,心里定定的,他一听要取蜜饯,抿了下嘴,还是摆手:

    “算了,算了,太麻烦了。”

    赵怀安没听,直接示意老墨去取。

    然后他才对旁边站着的一众保义将笑道:

    “这我兄弟丁会,以前在老家这片,就属他和我最亲,帮过我不少!”

    丁会一听这话,手摆出了残影,忙解释:

    “可不敢这样讲,兄弟们都知道,大郎待咱们才是恩重如山,就拿九郎来说,当年要不是那二十贯钱,他父亲得早死五六年。”

    赵怀安拍了拍丁会,然后将一众保义将介绍给丁会。

    他不是一起介绍的,而是每一个都拿来单介绍,介绍豆胖子是一番话,介绍陆仲元是一番话,然后介绍郭琪又是一番话,甚至刚刚带着蜜饯回来的老墨,赵怀安也郑重其事地介绍了。

    最后,他才指着旁边的赵六,对丁会道:

    “老丁,这是我兄弟赵六,和咱在大渡河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以后唤他六哥。”

    丁会恭恭敬敬喊了句“六哥”。

    那边赵怀安还调笑道:

    “你这六哥也是个吹打好手,以前在岐山十里八乡,一支唢呐就属他活最俏,老丁你不是也唱得一喉咙好曲嘛,以后你们多熟悉熟悉,到时候弄几只时兴的军曲,给咱们保义都壮壮威!”

    刚刚拜了那么多保义将后,丁会腰都弯得酸了,这会撑着腰,不好意思道:

    “大郎,咱这水平怕是做不来曲呀,还是得找大家来整,兄弟怕给你丢人。”

    赵怀安哈哈一笑,也不说什么,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后,就让大伙都坐下。

    丁会这边刚坐下,就感叹地对赵大道:

    “大郎,你的兄弟越发多了。”

    赵怀安正色了句:

    “大家都是兄弟,如何是我一人的,今夜你就和我睡,和我讲讲这些年家里的事,还是兄弟们这些年都过得怎么样。”

    赵怀安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丁会就难受了。

    他期期艾艾说了句:

    “大家都好,就是你家已经从杏花岭迁走了,现在住在霍县城外棚区。”

    赵怀安听了这话,就知道这里面有事。

    他看到不值日的队将们都过来后,就给丁会一一介绍了,然后他才对众人道:

    “这段时间大家在江上都辛苦了,等到了光州后我私人掏腰包,再请兄弟们吃烤羊,但这段时间却不能松懈,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把弦绷紧,你们回去和弟兄们说,庐州咱们就不呆了,明天上船直奔寿州,到了那里,带兄弟们一起拜见我的家人们。”

    众军将纷纷唱喏,然后依次出了军帐。

    这边豆胖子几个还要再留着说话,一直不吭声的赵六却带着这些人走了,留下了赵怀安和丁会。

    坐在胡床上,斑驳的光影打在赵怀安的脸上,他轻声问了句:

    “家里怎么了,你和我说说。”

    丁会这一刻才感受到赵大郞的威势,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道:

    “自你杀了刘三他们六人,他哥哥刘行全就一直不善罢甘休,你知道的,他那姐夫王绪在寿州就是大土豪,城里贩肉的哪个不听他的,所以很快就断了你家卖酒的生意,后来新来的个刺史,叫史颜章,那刘行全不晓得怎么就和他的一个幕僚勾结上了,然后把你家桃花岭的地都夺了,说那片地方要建什么茶监所。现在伯母带着你的一干族亲都住在霍县城外。”

    赵怀安阴着脸,死死盯着丁会,淡淡道:

    “哦?我那班兄弟们呢?就没帮衬些我家人?”

    丁会忙抬头解释:

    “大郎,自没你领头后,咱们就斗不过刘二郎他们,现在他们又勾搭上了官府,咱们更是力怠。不过你放心,兄弟们都没让你家人受委屈,这些年咱们在外头挣的钱都接济你母亲了,你三个弟弟也长大了,然后你家族亲又有百十青壮,虽然斗不过官府,但那个刘行全也拿不了咱们如何。”

    赵怀安就这样看着丁会,然后对丁会深深一拜,正色:

    “老丁,你们对我家的恩,我赵大都记着,以后且和我一起过好日子。这样,今夜我不留你了,你现在就奔回霍县,把一班兄弟都喊上,问他们愿不愿和我回光州,到时候有我赵大一口吃的,你们就少不了半口。”

    丁会满脸红晕,忽然问了句:

    “哈,大郎,霍县不靠淝水的呀,不如我们带着伯母和你的族人往寿州去,在那里和你们汇合。”

    赵怀安摇了摇手,半个身子隐在暗处:

    “不妨事,你们就在霍县等我,到时候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丁会下意识要劝一句,可忽然就想到赵大都做到刺史了,手底下那么多兵马,各个龙精虎猛的,换成是他,他也要快意恩仇不可。

    于是,丁会点了点头,就要拜别。

    忽然,他被赵怀安喊住了,然后就被赵大往怀里塞了个东西。

    丁会愣了下,然后就拜着出去了。

    直到走出去,他才从怀里取出那物件,却是用巾帕裹着的一整块蜜饯。

    丁会嘿嘿一笑,然后就有见刘信带着二十多骑迎了过来,见了他面,就问:

    “可会骑马?”

    那丁会一拍胸脯,大喊:

    “咱淮西男儿各个好汉,如何骑不得马?”

    说完,其人直接选了一匹最高大的,翻身上马,兜马腾挪,骑术精湛。

    刘信默默点头,看来淮西确实多好汉。

    于是,刘信就对丁会道:

    “使君让我随你一并先回霍县,到了那里,先把老夫人他们先保护起来,然后等使君他们来。”

    丁会看着那二十多强猛雄鸷的骑士,心中自豪。

    咱们寿州乡党们以后也要这样威风!

    就这样,丁会带着刘信等突骑直奔西南处的霍县。

    ……

    翌日,玩乐了三天三夜的庐州刺史郑綮带着十几辆车队并乐姬返回了庐州城。

    一进来,就见自己的长史郎幼复跑了过来,大急:

    “使君,天不亮,那新任的光州刺史赵怀安就带着队伍走了。”

    郑綮坐在胡床边,敞开上衣,露出圆润的肚腩,边摇着扇子,不以为意:

    “走了就走了嘛,挺好,不然人吃马嚼的,也费不少咱们庐州的米,都是庐州老百姓辛苦种的,能省则省。”

    可郎幼复丝毫没有自家刺史的豁达,一抹脑门上的汗,就说道:

    “那赵刺史是带着四百多突骑直往霍县奔去,而船队是直往寿州去了,这分明是有祸事啊!”

    郑綮摇头,瞥了下自家长史这火急火燎的样子,逗着笑:

    “哦,那赵大不就是霍县的嘛,去那边领他亲族去光州,不很正常嘛?至于那船队先去寿州等,那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到了寿州吃的就是寿州米,他一个寿州人好意思来吃我庐州米?”

    郎幼复是急得团团转啊,自家刺史是一点事不管,丝毫不晓得这里面的厉害,可他又不能说,只能补了一句:

    “刺史是忘记了那杏花村发现的东西了?”

    这下子,郑綮的笑容呆滞了,他猛地想起了之前淮南节度使知会过的事情,一下子站了起来,可下一刻,他又坐了下来。

    郑綮思索了片刻,对郎幼复道:

    “这事不能大张旗鼓,这样你去选几个精干的小吏,让他们去霍县,记住什么都不要做,就将看到的汇报回来就行。”

    郎幼复点点头,自家刺史总归干了点事了,然后他就补充:

    “那先让库里发点钱出来,先给那几个办事的人一笔赏钱。”

    却不想郑綮邹眉训斥:

    “国朝坏成这样,就是你们地方带坏的。事都没办先发钱?今日办这点事都要用钱办,日后要让这些人用命,发什么?不发!领朝廷的米,办朝廷的事,天经地义。”

    说完,他就挥手让郎幼复去办了。

    ……

    出了院,郎幼复回头望了一眼里头的刺史,骂了句:

    “长安来的就是不晓得事情,还有大伙吃的是庐州米,什么时候吃了你朝廷的?”

    说完,他骂骂咧咧地出去,然后转头看到举着牌子立在院下的刘威,眼睛一亮。

    然后他就站在院下,喊刘威过来。

    刘威将牌子插在地上,连忙跑来,躬身问道:

    “长史唤咱何事?”

    郎幼复捻着胡须,笑道:

    “是有一事,你去将你相熟的台濛、田頵几个都喊上,去一趟霍县公干,从那进一批黄芽,自己先把钱垫上,然后回来后给你报。”

    刘威一听还要自己先垫钱,就要拒绝,可郎幼复下一句就是:

    “人赵刺史今日提马步数百直去霍山了,你就不想去看看衣锦还乡是何等威风?”

    这下子刘威嘿嘿一笑,还主动补了句:

    “那我能再带上一人吗?大伙一起去看看赵刺史的威风。”

    郎幼复见他同意,哪有不愿?就说道:

    “那你快些,别去了霍县,人赵刺史就走了,对了你要带的叫什么?是咱们院的吗?”

    刘威摇头:

    “是个好汉子,而且特别健走,能日行三百里,有他在,咱们肯定来得及。”

    郎幼复噗嗤一笑,随手甩了甩,嘲笑了句:

    “你们这帮丘八,晓得三百里是多少嘛?算了,也不与你多说,现在就出发吧。”

    刘威嘿了声,将牌子让相熟的同僚管着,然后就拐弯跑到旁边的军院,他的几个好友,李遇、台濛、田頵都在这里当差。

    未几,一听能公费去看热闹的众人热热闹闹出了城,跑到东南一处里社,将里面做事的杨行愍还有陶雅一并喊上。

    之所以还喊上陶雅,实在是因为他们这些人各个精穷,实在没钱买霍县黄芽,也只有陶雅这个小土豪才能出资先垫着。

    陶雅毫不犹豫,他对那位孝义赵大郎,早就心慕久矣。

    于是六人再不耽搁,从里中要来六匹骡子,就往霍县而去。

    第二章稍微晚一点发,最近一直写到两三点,有点熬不住了,我今天12点睡早点休息怕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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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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