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飞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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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怀安是个成熟的人了,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而且快到众将都反应不过来,就下令全军夜袭邛崃关。
又是夜袭!
众保义将内心一阵哀嚎,但还是在赵怀安的怒骂中,老老实实背负行囊,卷着旗帜,苍头们背着甲胄,向着西南二十五里外的邛崃关进发。
这段时间的打磨,保义军越发形成了自己的做事风格,也就是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小三千人的保义都,在月色下,向着西南外的山口走去。
从荣经到黎州的汉源,中间有一条大概六十里长的山岭,而邛崃关正处在此山岭最中间的大相岭之上,扼守此条著名的茶马商道。
而荣经就是坐落在山岭当中的一处谷地,只是因东的经水,西面的荣水汇于这片山谷地,所以才得了荣经这个地名。
在山岭中,由河流穿过的河谷地是最天然的通道,而赵怀安他们所要攻打的那条邛崃关就坐在经水的下游。
所以,此刻保义军只需要沿着经水河畔南下,就一定能走到邛崃关,而这也是赵怀安令军队夜行的底气。
可当保义都进入了山地后,赵怀安还是倒吸一口凉气,明白自己到底还是纸上谈兵了。
首先就是一进山区,又是夜晚,温度骤降,赵怀安裹着个毛氅都有点难以忍受,更不用说已经将冬衣卸掉的保义都吏士们了。
而众人冻冻索索地入山后,又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周围山高林密,队伍已经没办法借助天上的月色赶路了。
不得已,赵怀安只能令队伍支起火把继续赶路,只希望浓密的山林能阻挡火光,不让邛崃关上的敌军发现。
可这些困难在他们真正看到山口时,都不是问题了。
黑暗中,前方是绵延起伏的山麓小丘,两侧是巍峨的山峦,阵阵山雾蒸腾着,将这一切都染上了几分阴森。
而从山口进去后,路面坡度越发陡峭,道路也蜿蜒曲折,两侧山林间时不时能听到野兽的嚎叫。
顺着山道,众保义都吏士们才终于看到眼前这处大相岭的山口。
整个山口大概有二三十步的宽度,可进去后,整个道路却是漏斗喇叭,越里面道路越窄,到了后头更是只容得一人通过。
保义都吏士们前后相扶着,走在这条河谷道上,旁边是经流不息的经水,头上的山岭时不时有碎石落下,最后滚进经水中。
脚步声、战马的蹄子声,牙关颤抖声,在夜色中尤为清晰。
正因为道路狭窄,保义都几乎将大型装备都落在了后面,只人背着铠甲、横刀、弓弩,一步步踱在河谷道上。
赵怀安也背着自己行囊,而他的铠甲则由几个义子和义社郞们背负着,至于他们的,则由苍头们背着。
此刻,赵怀安着实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
战争是最讲究实事求是的,谁要是自以为是了,敌人就会教你做人。赵怀安就反思了一点,以后不管什么军事行动,必须要先弄清楚地理。
即便自己不亲自走一趟,也要让哨探先走一遍。
而现在,看着两侧高耸的山岭,时不时能见到白骨尸骸,赵怀安只能暗暗祈祷,千万不要遇到敌军伏击,不然这一把他赵大就要输光下场。
空气中的山雾越来越浓,赵怀安几乎都要看不清前面的火把光了,于是他正要下令前队再慢一点,忽然就听到一阵欢呼声,还不等细听,前后就传来:
“邛崃关拿下了!”
赵怀安愣了一会,这就拿下了?
……
南诏军到底在搞什么?
此时邛崃关下的赵怀安在思考这个问题。
眼前他们夺下的邛崃关实已是一座废关,不仅关外输进来的水源被截断了,甚至本身关内挖掘的山水,也被南诏人丢了动物尸体,不能再饮。
这种水喝了,立刻就会胃痉挛并伴有腹泻。
所以即便周德兴等前队轻而易举就拿下了无人把守的关口,但还是放弃了在关内驻扎的打算,因为取水太难了。
小三千号人只能猬在狭窄的河谷地休整。
因为连夜行军,又在那么高压力的环境下,众吏士早已精疲力尽,一旦发现这里并无敌军,那根弦一下子就松开了。
于是只裹着毯子,就睡在了河谷旁。
赵怀安则将一众队将们喊了过来,共同讨论一下,南诏人到底是什么打算。
这是要跑,还是要诱他们深入到汉源呢?
人群中的陈法海率先说了他的想法,他认为南诏人应该是要跑。
道理很简单,南诏人现在东西也抢的差不多了,他们之前在邛州、雅州都拼死抵抗,显然是要掩护后续部队撤离,现在不守了,很显然是已经跑得差不多了。
不过很多保义将们下意识反对这个想法,毕竟这意味着他们的缴获和军功也都跑了。
赵怀安则不是因为这个,他摇头对众人道:
“如果没有丢了隆舜,南诏那边的确可以抢完就跑,这本身也是他们出兵的目的。可现在隆舜在我们手上,而南诏国主酋龙年纪大了,据说立的新太子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娃娃,所以他们不会这样撤。”
见有些人明白,有些人不解,赵怀安进一步解释:
“那隆舜在国内做了二十年的太子,对于地方上是有不小威望的。这一次,如果国主酋龙不能打一次胜仗,一旦他死后,年幼的太子势必压不住国内的权臣,而到时候,我唐则可以利用隆舜的关系,从容收买分化南诏贵族。不消今年,南诏必亡。”
“所以如果我是国主酋龙,我就一定会打这一仗,好压服各豪族,给新太子积攒威望,最重要的就是彻底打掉我唐在川西的有生力量。”
经过赵怀安这么一说,众人都明白了。
所以张歹就问:
“都将是觉得敌军在诱我深入?”
赵怀安点了点头,然后将一面羊皮地图摊在了地上,这是他之前逃难时画的,基本涵盖黎州境内的山川形势。
他对众人道:
“如果南诏人是打着诱我军深入的打算,那唯一可以作为决战的地方就是流沙河东侧的那片台地。敌军放我军深入汉源,而不是在雅州或者荣经与我决战,我估计就是因为咱们现在所处的山岭地。”
陈法海点头,也补充道:
“都将说得在理,雅州、荣经咱们都去过,那里适合我们作战,来自成都的补给可以源源不断输入,而南诏军却要翻越这片山岭才能将物资运送到前方,这一来一去,南诏军根本扛不住。”
于是,众将终于恍然,现在如果敌军把决战地放在汉源,那情况就正好反过来了,南诏人可以利用大渡河,不断将物资补给到前线,而我军无论是水运还是陆运,在抵达邛崃关之后就都断绝,只能靠着人夫驮运过岭。
更加恶毒的是,南诏人还破坏了这一带的水源,使得从邛崃关这边出发驮运的力夫没办法获得淡水补给。
这下子,众人都明白了,忙看向赵怀安,看都将有什么计划。
可咱们的赵大刚刚一通分析猛如虎,这会也只是耸耸肩,表示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上头还有高个子顶着,他将这里的情况汇报过去,等高骈拿主意呗。
但不管怎么说,对面的南诏军再不能小觑了。
……
山里的一个特征,就是时不时就会下点小雨。
此刻,驻扎在汉源流沙河西侧某山上,南诏国剑川节度使杨和丰的五千军势就驻扎在这里。
作为南诏六节度、两都督的八巨头之一,剑川节度府一直是杨氏的自留地,而这一任的节度使就是杨氏家族的酋长杨和丰。
杨氏的前身是生活洱海一带的洱河蛮,据说他们这一支之所以姓杨,还是当年诸葛武侯平南中时赐予的,所以一直被沿用到现在。
后面随着南诏的兴起,以及陆续平定六诏,洱河蛮被驱离了洱海,到了现在剑川一带扎根,杨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成了剑川一带的土豪的。
后来南诏大扩张,杨氏就加入到了南诏国,就一直在剑川地区有着极强的影响力,而且杨氏在朝廷、寺庙都也有不小的影响力,大量的杨氏族人为卿官,为僧侣。
用一句南诏冠族来形容他们杨家是一点不过分。
所以正常来说,能让杨和丰烦恼的事情并不多,但现在倒真有一事,让杨和丰左右拿不定主意。
不是他优柔寡断,而是事关家族百年兴衰,他实在不敢不谨慎。
那就是,现在到底是该站国主酋龙,还是站那位太子隆舜。
从理智上来说,国主酋龙作为他们的王,自然是要站在王一边的,可隆舜那边却是代表着未来。
他们这些南诏上层贵族很清楚,以南诏国的实力和大唐西南诸藩相比尚且不敌,更何况和长安呢?
所以每每南诏劫掠,都是在长安出援兵后就返回,可这一次他们掠川西,却是真的因小失大了。
因为他们丢了嗣君隆舜。
不是隆舜有多贤,而是他是酋龙那么多的儿子中,唯一一个成年的,一旦隆舜不再是太子,而酋龙老了,国内立马就会和陷入四分五裂,这是隔壁高原的吐蕃上演过的。
而且一个更现实的就是,有了隆舜作为带路党,唐军可以直接攻入南诏。在以往,唐军也曾数次攻入南诏腹心的洱海地区,但那几次,唐军无一例外都是全军覆没。
但以往几次,可都没有南诏的太子作为帮助啊,所以你让现在的南诏军将贵族们如何有信心。
他们哪里是要诱敌深入啊,完全就是一溃再溃,要不是国主酋龙又从国内调来了三万大军堵在大渡河上,这些贵族早就放弃汉源,撤回国内了。
可即便如此,有五六个贵族都还不满,他们已经联络好了,准备趁今日酋龙召集各军大将的时候再劝一次,而且如果这次文劝不行,他们就来武谏。
他们也喊了杨和丰,让他一起劝,只是杨和丰自己还在犹豫,左右下不了决定。
就在这时,外头的扈兵进来了,说时间到了,要出发前往国主所在的菩萨岭,再不去就要迟到了。
没办法,杨和丰只能起身,他将两本奏疏放在了衣袖口袋里,一本写议和撤军,一本写决一死战,只能看具体情况再看递哪本了。
杨和丰驻扎的山寨距离菩萨岭不算太远,他带着扈骑只是奔了一刻不到,就已经到了。
当时大部分的军将都来了,而国主酋龙就在岭下扎了帷幕,请各军将入内。
杨和丰感觉有点不对劲,趁着没人的时候,直接将那本求和的奏疏撕掉然后吃进了肚子里。
然后他才带着几个扈兵去帷幕,还没进去,扈兵们就被罗苴子们给拦住了,最后只有杨和丰交了浪剑,被放了进去。
一进去,杨和丰就听到里面在争吵,其中之前和杨和丰串联过的几个贵族已经站起来对酋龙劝谏,整个过程中,国主一直没说话。
可就在杨和丰他们进来后,又有一批军将进来了,然后帷幕就被放了下来。
直到这时,那酋龙才终于站了起来,忽对下面那几个贵族冷笑数声:
“我欲与唐军在这里决一死战,谁赞成,谁反对?”
这个时候,来参会的众军将、贵族们已经察觉出氛围的不对劲了,正惊慌地看着帷幕外。
只见帷幕上,一名名甲士的影子都在上面,只有那几个背对着,正劝谏酋龙的贵族们看不见。
其中一个还要说话,忽然酋龙暴呵一声:
“你敢反我?”
而随着这一声怒吼,外面的帐幕直接被撕破,冲进来数十名披甲罗苴子,然后直接将还站着的贵族们全部杀光。
此刻,看见所有反对者全部倒在血泊中,酋龙第三次大喊:
“我欲与唐军在这里决一死战,后面的大河,除了我死,或者我等带着唐军的缴获,不然谁都不准一人过河!”
这下子,所有人军将齐齐跪在地上,大喊:
“我等谨遵皇命!”
就这样,南诏军放弃了最后的撤离,决定在汉源这块地方,与唐军决一死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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