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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雷轮初成,誓者无回(求订阅求月票


短短六日,楚宁雷魂横贯北境,十宗、五世家,接连溃败。

    他如一柄斩空之刃,一路破阵穿云,所至之地,雷光照地三尺,无人敢拦。

    雷魂楚宁,千里不留敌。

    这九个字,在沿途各宗内宛如雷鸣般回荡,震得无数人夜不能寐。

    有人以为他是在复仇,有人说他为名图榜;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所求为何。

    他没有一次回头。

    从第一战起,他便没有看过身后那些倒下的尸首,亦没有为一地一宗多留一步。

    他甚至不知道,那些曾高坐宗主之位、不可一世的敌人,在他离去之后,留下的是焦土,还是惶惶众生。

    他只看前方,越走越快,脚下雷影翻滚,雷息愈浓,天地随他心绪激荡,如临将劫。

    而他自己,却越发沉默。

    他不知道——京城,还有三日,便将审谢承钧。

    三日,便可能定生死,毁权势,斩一人魂脉之根。

    他唯一知道的是谢明璃还活着,魂玉虽沉寂,但那一息未断的牵引,像极了某人站在风中无声等他。

    可她不能再等了。

    楚宁六日连战,魂未息,念未止。

    雷魂在他体内愈发躁动,五雷交汇,几近狂乱;

    天边风雪如刃,行至夜色处,雷息竟自行激荡于背脊之外,仿佛天地间的杀意与他血中共鸣,已不分彼此。

    他行至高岭之巅,衣袍猎猎如旗,魂海翻涌如渊,雷意不休,仿若天地也在催他快些、再快些。

    风起,天鸣。

    他站在山巅之上,忽而低语:

    “明璃,我来了。”

    青鸾宗远去,星宿无语。

    楚宁疾行在山巅断崖,四周寂无一声,天地仿佛都在凝视他魂海的沉默。

    魂轮缓缓浮现于识海之中,九道纹路清晰可见,却不断震颤。

    那并非不稳,而是——不合。

    五道雷魂自他体内浮现,宛如五兽同笼、怒意交织:

    金乌雷在高处回旋,炽烈如焰,斩裂之意如烈阳中腾飞的战旗;

    玄蛇雷盘踞心底,如墨如渊,每一次缠动都牵动着记忆中那些黑夜与孤坟;

    雪狐雷静伏不语,却在每一道魂波中滴落冷霜;

    魇虎雷则伫于魂轮之外,长夜之中时隐时现,仿佛来自未来的梦魇;

    唯有魂狮,踞于魂核之上,沉重如山,却不动声色,像执意守门的意志。

    楚宁尝试将五魂收拢入魂轮,令其融为一体,但每一次运转,便有一道雷魂异动,破坏圆转之势。

    他皱眉,沉思半晌,强行以“雷息”为引,逆转魂轮。

    瞬间,五魂互冲。

    金乌之焰猛灼魂轮,引得雪狐生怯;

    玄蛇怨火撩起,试图吞噬狮心;

    魇虎咆哮,惊扰九纹,引魂台震荡。

    “咳——”

    楚宁猛地吐出一口血,那血浓稠发黑,沾染衣襟之处瞬间焦痕遍布,带着雷焰残息。

    他的神识如破网,撕碎之感贯穿每一道意识细线。

    背脊骤然一震,整个人仿佛被五雷撕扯,从五肢百骸,到心魂深处,全数分崩。

    他听见自己的牙关在咬合中轻轻裂出细响,指节早已握破,鲜血混着雷息,从指缝渗出,滴在膝下的石面上,竟将寒岩烧出一道烟痕。

    “我在逼它们归一,还是……它们要将我分裂?”

    他一边压制魂轮,一边喉间发出低吼,如野兽困于笼中,却仍不肯俯首。

    可下一刻,识海深处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不是敌意,不是警觉,而是某种极其微弱的怀疑:

    “我是谁?”

    “我是这些魂的主人,还是它们囚困的囚徒?”

    “我一直以为我在御雷、驭魂,可现在……是我在控制它们,还是我,只是它们混乱意志的集合?”

    风声骤起,雷光陡涌。

    魂轮骤然炸开一道缝隙,楚宁喉间一甜,再度喷出一口血。

    血未落地,便被自己身上逸散的雷息焚化。

    他几乎撑不住,双膝微颤,体内五魂嘶吼交织,雷轰如潮,几欲压垮神识。

    然而,就在神魂将崩之际,心口魂玉中那一点曾属于谢明璃的残念,却忽然微微一动,像风中微烛摇曳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那道被撕裂的魂识深处,有个声音仿佛从极深远处响起:

    “楚宁,你说过三年必归。”

    楚宁双目缓缓睁开,血丝爬满眼眸。

    他看着那如裂镜般的魂轮,咬牙低声喃喃:

    “不,我不是囚徒……”

    “我是誓者。”

    “我不信这些魂无法归一,我不信我走到这一步,只是雷的奴隶。”

    他缓缓站起,浑身如铁,背脊笔直,血从唇边滑落,却滴水不洇。

    魂轮虽裂,却未碎。

    识海虽乱,意志如山。

    他要让这魂雷,从今往后,不再彼此撕裂。

    不再依附旧术。

    不再借自他人。

    ——只从他心中生,随他意而转。

    “我要你们合。”

    楚宁一字一顿地说,魂识鼓荡,魂轮旋起,九道雷纹如环般闪耀。

    五魂雷兽齐声咆哮,雷意顿时倾天而下。

    金乌怒啸,阳焰焚空;玄蛇盘旋雷环,欲将轮轴噬断;雪狐伏地,魂纹结霜;魇虎惊雷轰心;魂狮怒吼,以守护之势镇压雷潮。

    楚宁站于魂轮中央,口中吐出:“雷霆合一!”

    霎时间,五种雷魂强行被他以“雷意之印”封入魂核,魂轮震荡剧烈如欲裂开。

    雷起魂溢,魂乱雷噬。

    “轰!!!”

    识海炸响,他神魂仿佛被五道雷从不同方向拉扯,筋骨俱碎、五脏如焚,整个人在识海中仿佛化作千片魂渣,随风乱舞。

    一瞬之内,他意识陡然涣散,体内五魂如脱笼之兽,雷轮裂开七痕。

    “咳!”

    现实中他猛吐鲜血,雷息紊乱,面色如纸。

    楚宁盘膝而坐,身如磐石,雷意在识海中急速旋转。

    他试图以神识强行摄五魂入轮,但刚一引动,金乌怒焰先爆,雪狐反噬其尾,玄蛇长啸、魇虎狂撞、魂狮奋吼,五魂互噬,一瞬间雷意如狂潮冲击魂轮。

    “嗡——!”

    他身体猛地一震,脊椎如断线雷索震颤,一股撕裂感从魂核冲到眉心,仿佛有一头雷兽从身体里横穿而过。

    他的指节陡然绷紧,甲盖开裂,血丝从缝隙中渗出。

    雷息顺着毛孔涌出,蒸腾成丝,宛如热铁炙身。

    喉头一甜,他猛然低头咳血,那血呈墨黑色,带着焦雷残息,落地即化,腾起轻烟一缕。

    他咬紧牙关,眼眸微红:“还未成势,便几欲杀我……这是我自己的魂?”

    就在此时,一道冷然嗓音于识海响起。

    “你连魂都不稳,还妄谈创造功法?”

    声音沉而远,却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

    楚宁抬首,淡道:

    “吞渊。”

    那道影子缓缓在他识海中浮现,身形模糊,双目如渊。

    吞渊的声音如同幽古山中回响:

    “你在强合五魂,以力压魂。这样只会走火入魔。”

    楚宁冷声:

    “若不强合,何以创法?”

    吞渊嗤笑,声音在魂海上空滚动,如雷非雷,直击神识:

    “你连功法的‘理’,都还未弄明白。”

    楚宁皱了皱眉,五魂雷意缓缓收敛。他静坐魂轮中央,手指微动,盘膝而思,语气却依旧平静:

    “那你说,什么是理?”

    吞渊却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反问:

    “你可知,这世间功法,共有几阶?”

    楚宁闭上眼,语声淡然如风:“天、地、玄、黄。”

    “那你知,功法之评,不止在‘术’?”

    楚宁眉微挑,眼神微动,但并未出声。

    吞渊语气转冷,带着一丝古老的传承者之威严:

    “功法有四本:势、术、心、理。”

    “‘势’者,天地自然之动,阴阳运转、四象更替,是大势之根;”

    “‘术’者,技法之形,可借势发力、应敌制胜;”

    “‘心’者,修者自身执念之所向,魂种之本色,意志所锚;”

    “‘理’者——最难,最深,却是根本。”

    他一字一顿:

    “‘理’是天地之因果,是你之魂,与此身五行、筋骨、识海之间的内因交合与外因顺势。”

    “换句话说,理,就是大道。”

    楚宁眼神渐凝,肩背不自觉挺直几分。

    魂轮下的雷息隐约翻涌,却不再是躁动,而是某种本能的回应。

    吞渊冷声追问:

    “你之前所用那一式‘五雷天心诀’,看似狂猛,其实不过是借术、借势之流,雷虽狂,魂却不归。你不过是以外物之法,硬撑内识之体,违理而行。”

    楚宁沉默良久,拇指摩挲膝侧,低声:

    “我……以为那已是最强。”

    吞渊的语气第一次透出一丝失望:

    “你以为魂轮在手,雷意自顺?那你可曾问过——魂,愿为雷吗?”

    这句话落下,楚宁如遭雷击,猛然睁眼。

    五魂微震,识海风雷同时翻涌,他胸口一沉,似被一只无形之手按住心脉。

    他张口欲言,却一时无语。

    吞渊没有放缓,继续冷冷说道:

    “这世间多少武者,穷其一生不过初窥其术。有人借天材,有人走魂契,有人封念铸图——都不过是手段。”

    “而你,明明已有魂轮、五魂雷影,却执意‘合之为一’,不问它们为何不顺,不问它们所欲为何。”

    “你不是在合魂,你是在驯魂。”

    楚宁神情一僵,指节用力到泛白。他想反驳,却忽觉喉间发涩。

    他忽地低声问:

    “那你要我如何?是你教我魂轮,如今却说我不问‘理’?”

    吞渊淡然:“你确实合成了术,却未问心,未探理。就像拿着五把利刃拼成一柄战戟,却不知道它根本承不承重,握不握得稳。”

    “你若真想创出‘属于你自己’的功法,就该先问清楚:你和你自己的魂,到底是什么关系。”

    楚宁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光影渐暗,眉间却一丝丝缓缓舒展。

    他静了数息,缓声道:

    “那……从哪开始?”

    吞渊的语气终于柔和几分,带着一丝认同与期待:

    “从尊重魂性,理解天地开始。”

    “别再妄图以暴力融合万象。功法不是‘胜敌之技’,是你‘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方式。”

    “这世间功法,虽分天、地、玄、黄四阶,但真正决定它根本的,是四基之重:势、术、心、理。”

    他顿了顿:

    “天阶者,可改天命;

    地阶者,可镇一域;

    玄阶者,立宗传世;

    黄阶者,不过习气搏力。”

    “而你,若真想踏入‘造法者’之列,须从最根本的四基入手——魂、雷、五行、识。”

    “明白它们之间的因果关系与相生相克,才能真正踏出你的‘理’。”

    楚宁低头,指腹在地面轻轻摩挲,像在描一道无形的图。

    “魂、雷、五行……识。”

    他轻声重复,眉心一点点沉敛,眼神却愈发澄明。

    识海无风,却生雷音。

    他忽然问了一句:

    “雷从我出,却不听我令;魂居我心,却扰我神……”

    “我以为自己驾驭它们,可会不会……我不过是它们的容器?”

    “它们是我‘借来’的雷魂,还是……我自己,其实早已被它们引着走?”

    那一刻,他第一次,对“自己”提出了质疑。

    不是力量够不够。

    而是:我是主,还是器?

    一念生,一念转。

    魂轮之内,风色骤变。

    他尚未来得及撤念,整片识海竟剧烈波动,五道雷魂陡然现形——不再是雷光雷影,而是实体之兽,踏于雷纹之上,目光皆凝视着他。

    那一刻,楚宁仿佛坠入自己的审判庭。

    金乌雷,焚天翼展,双瞳如燃,怒意如潮;

    玄蛇雷,通体黯红,吐息腥寒,一眼便能勾起人最深的怨愤;

    雪狐雷,冰眸幽冷,神情疏离,静立不语;

    魇虎雷,隐在黑雾中,只露半目,咆哮不出却震魂;

    魂狮雷,独自蹲坐魂轮之心,眸光沉沉,却不发一语。

    楚宁站在它们中央,魂轮之下、雷痕之中,冷冷看着。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它们,但这是他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看清”它们。

    那五道雷魂并非他之外的存在,不是外来之雷,不是借力之兽,而是他自己撕裂出的五个片段,是“他”,但又不是完整的“他”。

    他低声问了一句:

    “你们……何以不合?”

    天顶雷鸣翻滚,无人应答,只有五道魂影静静伫立。

    忽而,金乌雷仰头而啸,眼瞳中映出天火:

    “你让我们并肩,却从未认同我们的存在。”

    “你只要我们的力,却厌我们的性。”

    他言罢,雷焰四起,映出一片燃烧的城墙,那是三年前的长城之战。

    楚宁立于残垣之上,遍体浴血,魂兵皆退,他独自一人冲入兽潮,将魂雷燃到极致,唤出天火雷灵,以一人之力,斩碎厉无咎。

    血染残阳,天焰如旗。

    那是他最狂烈的怒,却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无声地呐喊。

    那一刻,他知金乌之火,是他的愤怒、也是他对“存在”的证明。

    玄蛇雷冷笑出声,身形一扭,魂影化作一条盘旋在祭坛前的赤蛇,身披血印。

    “你怕我的怨。”

    “可若没有我,你又如何撑过那场荒谬的审判?”

    那画面浮现:

    他刚入奔雷武馆是,他被武馆周教习污为伤害同门的罪人,他跪于地牢台阶之下,任雷雨浇身,不言不语。

    夜中神识震动,他在无声之中,将写有“雷”字的衣袍焚于冷火雷中。

    他那一夜未眠。

    玄蛇雷,是那份“忍”,也是那份“怨”。

    他恨权、恨命、也恨自己无能——那种毒性,不靠着玄蛇的怨念,他熬不过来。

    魇虎雷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流沙,低沉地从识海角落涌来:

    “你唤我为‘恐’。”

    “却不知,我是你每一次抉择前,那一丝迟疑的本能,是你不敢言说的‘不确定’。”

    识海深处,浮现他曾在青璃尸首前的犹豫。

    那一刻,若他快一步出手,青璃未必会死。

    但他迟了一瞬。

    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在动手之前,他看到了血手背后隐藏的更多冤魂。

    那一瞬,他害怕自己若出手,自己连同青璃会一起死。

    他在赌,也在怕。

    魇虎,是他最不愿承认的一魂——他可以愤怒、可以伤感、可以执念,但他不能允许自己“恐惧”。

    可恐惧,一直都在。

    雪狐雷不语,只幽幽看他一眼,那眼神仿佛从雪地之下抬起,裹着三分冷意,七分哀意。

    “我从不吵闹。”

    “你却总将我藏起。”

    “你不愿承认你也会痛,也会恨青璃之死。”

    画面如冰花坠落。

    青璃那一日断气时,魂火仍在指间萤萤未散。

    他抱着她的尸体,跪于雪地,什么都没说。

    只是把她的狐首吊坠系在自己脖颈之上,再没提过她一字。

    雪狐,就是他藏起的那口“哭”。

    他对青璃的痛不是愧,也不是恨,是“不能接受”她真的已经不在。

    所以,他不说、不提、不让它显露,却让它冷冷地蹲伏在自己心脉边缘,如一只从不叫唤的魂狐,静静咬着他一部分的柔软。

    魂狮雷缓缓起身,背脊如山,雷息沉稳如钟鸣。

    它没有控诉,也没有怒吼,只看着他,一字一顿:

    “我们,是你。”

    画面缓缓沉入心底。

    那是一次村庄被袭,他路过时,本可无视,却在看到一个老妇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孙子时出手。

    他当时并无情绪波动,只是在一刹那间——动了“守”的念头。

    魂狮,是那个“守住”,却无人知晓的念。

    是那个“所有人都不配你守,但你仍然守”的意志。

    楚宁神识震荡,五雷环绕,他站在中央,终于明白。

    他从未与这些自己和解。

    金乌,是他不肯承认的“我必须有人看见”;

    玄蛇,是他不肯示人的“我怨命不公”;

    魇虎,是他最羞耻的“我害怕失败”;

    雪狐,是他最软弱的“我曾经疼过”;

    魂狮,是他最沉默的“我渴望有人不需要我出手”。

    他强行驾驭五魂,如将五马套一车,却不给它们方向,亦不给它们归宿。

    他不是在修炼雷魂,而是在利用它们。

    他不是融合,而是压制。

    这不是修行,是分裂的伪装。

    而此刻的他,终于第一次不再问:

    “你们是谁?”

    而是低声道:

    “……我是你们。”

    而识海中,雷海翻涌。

    就在此刻,吞渊的声音如同一道定海神针,在他识海深处响起:

    “你虽有五魂,但它们非五行。”

    “雷魂虽强,但若无‘五行为律’,终究乱而不成。”

    楚宁强撑魂识,看向虚空中的吞渊:

    “你什么意思……五魂与五行……有什么关系?”

    吞渊缓缓说道:

    “你如今之魂,只是雷兽之形,性格之投。情绪可供雷现,但情绪不可为根。”

    “五行,是天地之理。若你要将五魂真正归一,必须以五行之序,为它们定位。”

    楚宁喃喃:

    “五行……定位……”

    吞渊一指魂轮之图,道:

    “听好了——

    金雷破甲,不屈如刃;

    木雷生根,绵延如春;

    水雷潜行,静若藏锋;

    火雷焚野,怒而不歇;

    土雷封镇,厚重如誓。”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按五行归序,以魂入位,方可化乱为和。”

    楚宁听罢,默然良久,心头忽如拨云见日。

    他从未真正将五魂视为“体系”,他只是把它们当作五个方向,而不是一个整体。

    “雷,是流转之力;魂,是意志之源;五行,是天地之道。”

    “若雷魂得序,道,或可成矣。”

    他缓缓闭上双眼,轻声吐出一句:

    “再来一次。”

    识海重启。

    天顶雷息尚未平息,层云沉压如碑,雷音低鸣如心念未歇。魂轮之下,雷纹九转,却不成环。

    楚宁盘膝静坐,眉宇间隐有雷光浮现。神识如一缕清丝,缓缓沉入轮海深处。

    他轻声念出吞渊所授五言:

    “金破、木生、水潜、火焚、土镇。”

    声音不大,却仿若五道雷柱直落识海。

    五魂雷影再次浮现于魂轮之上,但这一次,它们不再互相咆哮、怒意交缠,而是静静伫立,仿佛听候一场抉择,一句道别,或一次真正的召唤。

    楚宁未以雷压逼合,也不再用神识镇服。他没有说“服从”,只说:

    “归位。”

    ——其一·金魂入西。

    他第一个走向的,是金乌雷。

    它依旧在高空炽燃,羽翼如烁日,双眸金焰腾腾,宛如一面燃烧的旗帜,在长空猎猎作响。

    楚宁仰望它,目光无惧,却有柔:

    “你是怒,是我在长城上日夜血战的执念。”

    “你是光,也是焰。你让我杀敌千里,却也曾烧我心魂。”

    “怒若无锋,终将焚我。如今,我请你,斩外敌,不斩我。”

    楚宁迈步上前,不是牵引,而是迎向金乌雷那炽烈燃烧的光焰。

    他没有伸手,而是敞开胸膛,脚踏雷光,直面那如战旗般烈烈升腾的魂影。

    烈焰扑面,灼痛入骨。

    金乌雷仿佛在试问他:你还敢背负我吗?

    他低声应道:

    “你不退,我便不退。”

    金焰顿时震鸣一声,如战鼓回响。

    在他不躲不避、不惧不闪的目光下,金乌雷盘旋而下,骤然轰入魂轮西位。

    霎时,雷轮西纹亮起,如金曜初升,怒焰之痕横贯西侧,形如断戟,隐现一面残破战旗,其上二字:

    “不退。”

    怒意不再狂乱,而是铸魂成锋。

    那一刻,他的灵识仿佛置身战场之炉,魂意化钢,被烈火再锻为刃。

    ——其二·木魂入东。

    楚宁转身,望向雪狐雷。

    它依旧不语,安静地伏在雷云下,魂体如寒雪初霁,冷意渗骨却不拒人。

    楚宁轻声道:

    “你是伤,是我来不及说出的那声‘对不起’。”

    “你是青璃死后的雪,是我不肯哭出的那滴泪。”

    “伤之道,不该是裂痕,而该是——新生的种子。”

    “你为木,居东位,主延,主生。”

    楚宁没有去引动雪狐雷。

    他只是站在那儿,望着那抹如雪的魂影。

    沉默良久,雪狐雷仿佛感应到什么,自己缓缓立起,眼中似有泪光,却未落。

    然后,它轻轻一跃,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宛若晨霜初融、春雨入土,自发落入魂轮东侧。

    东纹随之亮起,枝生叶,叶覆雪,雷光如蔓,绵延不绝。

    狐影盘伏枝头,静静望向西侧金雷所在,雷纹之上,竟自成一座虚影之桥。

    连接过往与未来,伤痕与愈合。

    那一刻,楚宁心口微热,像是冰封的某处被悄然点亮。

    ——其三·水魂入北。

    下一位,是魇虎。

    它依旧盘于阴影之中,四肢伏地,眸中映着虚空深渊。那不是恶,而是隐忍的“可能性”。

    楚宁轻声道:

    “你是恐。你提醒我,慎重;让我不盲冲。”

    “你不该藏于暗角。你是夜行之眼,是未雨之伞。”

    “我不再视你为耻,而以你为师。”

    魇虎雷静伏魂轮北侧,重雾环绕,仿若一处深不见底的魂渊。

    它未动。

    楚宁却主动迈步,走入那片魂影所笼的黑雾中。

    寒意袭体,恐惧如针,每靠近一步,他便感受到识海中那种“未知”本能的颤抖。

    魇虎的低吼如来自另一个世界,冷峻而克制。

    他却一步步走近,直至站在魇虎面前,静静说道:

    “我怕过,但我也记得……恐惧让我回头,避免误入绝地。”

    “你该在此镇守,不该再被我藏起。”

    下一瞬,魇虎雷轻啸,踏出黑雾,低伏入北轮。

    魂轮北纹波动如寒潭映月,深不见底,静若深流。

    黑影潜于水中,不现其形,却感其意。

    魂台下沉,魂轮之基终于稳固。

    ——其四·火魂入南。

    玄蛇雷盘踞心轮,一身赤鳞,双瞳如血,缠绕着执念与怨火。

    它未动,却仿佛一直在等一句话。

    楚宁走上前,缓缓伸出手,轻抚其角:

    “我曾厌你。但我明白——没有你,我撑不过那段日子。”

    “你是我咬牙活下去的毒,也是我不让父仇被忘的刺。”

    “怨,不该是疯火。它该是火种,焚尽旧恶,照亮前路。”

    “你为火,居南位,主焚,主化。”

    玄蛇雷悬于半空,身躯蜿蜒,怒意缠绕,火光翻腾,却始终不肯靠近魂轮。

    它在拒绝。

    楚宁没有强迫,他只是伸出手,掌心缓缓运转魂力,将自身最深处的那一缕怨火调出,与玄蛇的雷焰相引。

    那一刻,他以自己的火,点燃了它的焰。

    两焰交融,雷火暴涨,却无狂暴破坏之意。

    他低声道:

    “我不再厌你。”

    “我愿与你一同燃烧,但不为仇,而为路。”

    玄蛇雷发出一声沉吟般的低吼,长尾盘转,自焚焰之中缓缓盘入魂轮南位。

    雷纹南侧随之亮起,如赤龙游走,焰光蜿蜒,热烈却不癫狂。

    灵识深处,他看到一幅熟悉的画面。

    年幼时,父亲弯腰为他斫木筑台的身影,沉默而坚定。

    火意中,那份沉静如初燃,燃的不是恨,是传承。

    ——其五·土魂入中。

    最后,他来到魂狮面前。

    它依旧伏在中心,从未咆哮、从未动怒,只是沉沉看他,眼神像遥远星辰。

    楚宁站定,郑重地说:

    “你是念,是我想守住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份愿。”

    “不是执着,而是信守。”

    “念不是弱,它是最强的盾,镇我心、护我人。”

    “你为土,居中,主载,主守。”

    楚宁最后望向魂狮。

    它一直未动。

    没有咆哮、没有雷意、没有任何抗拒,就那样静静地守在魂核之上,如山,如碑,如一尊守誓不动的古魂。

    他没有走过去,也没有发出指令。

    只是轻轻合掌于胸前,低声唤了一句:

    “念,归位。”

    话音一落,魂狮缓缓起身,四足稳步踏入魂轮中心,无需雷动、无需光耀。

    一瞬之间。

    九纹齐震,魂轮中心轰鸣如钟。

    一道磅礴如山的虚影轰然自轮中拔地而起,直贯魂图之顶。其形如镇,如碑,亦如誓。

    其下铭纹交错,魂光如暮钟沉响,天地为之一静。

    楚宁魂识震荡,一句古老的声音仿佛在心中回响:

    “无誓不立;无念不雷。”

    五魂归位,五行分列。

    魂轮骤然光耀,雷光不耀目,却沉凝如星。

    五色雷息依序环转,彼此不再冲突,而是衔接如链,层层呼应,互生互补,宛如命脉鼓动。

    楚宁缓缓睁眼,雷意不动,魂意却如潮涌入心湖。

    这一刻,他第一次明白:

    他不是“驾驭”五魂。

    他是在“邀请”五魂,成为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识海中,魂轮静转,五雷定位,其上九纹逐一亮起,宛如星辰列阵,浮映穹顶。

    楚宁席地而坐,双掌缓缓合于膝前。

    脑海中,每一道魂息都开始自发律动,不再排斥、不再挣扎,而是依循着某种更高层次的规则——相生而行,顺理而动。

    那一刻,他意识浮现一个清晰画面:

    魂轮为盘,五魂为轴,雷纹为道,九转归心。

    他闭目内视,五行雷魂如天星运转,一幅完整图案于魂海之中凝聚。

    ——魂轮图。

    它未曾存在于天地典籍,也不由任何宗门秘法成就。

    是他一人,五魂之力、五行之序、九纹之意,共筑而成。

    不是承袭,是创造。

    楚宁缓缓睁眼,雷光自瞳孔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脱力的苍白。

    他额间冷汗滴落,沿着鼻梁垂下,砸在膝盖之上,霎时“嗞”地一声,雷息从汗水中溢出,电光细细炸开。

    他的胸口急剧起伏,仿佛刚走完一场跨越万里的山路,身体疲惫到每一寸骨骼都在呻吟。

    丹田中雷息鼓荡,虽未再暴走,却也尚未与肉身彻底契合。

    他伸出手,手指微颤——不是因害怕,而是因为五魂虽归,但“魂雷化体”尚未完全完成,雷之性、魂之愿尚在撞击肉身本源。

    他苦笑一声:

    “功法……成了。”

    雷不再如过境之火,而像某种应愿而生的力量。

    它们等待他的念起,顺他之意而动,而不是从他之“命”而出。

    “我以前问过:雷为何来?”

    “现在我知——雷,不是从天上落下,是从我心里升起。”

    他第一次将魂识、情绪、五行、雷意与“目标”统一成一式。

    就在这一刻,一道深邃而幽远的声音,在识海上方缓缓响起。

    “很好。”

    是吞渊的声音。

    “你现在的功法,有你魂识所控,有你性格所载,有你生死经历为纹,有你雷愿为心。”

    “第一次自创功法就有这样的成绩,着实不错。”

    楚宁微微抬眸,面色沉静,未言感谢,也未显狂喜。

    吞渊继续道:

    “但……”

    “你如今之雷,仍因‘人’而起,因‘她’而动。”

    “这是你的誓,也是你道之不稳。”

    楚宁没有否认。他闭眼片刻,雷息随之沉息。

    “我知道。”

    “但若没有她……这‘道’,我未必能走到今日。”

    “她是我身后的人,也是我往前走的因。”

    “道需清,念亦可深。若连自己为何而走都不明,我再强一分,便是虚妄。”

    吞渊沉默良久,最终道:

    “那便走下去。别折。”

    楚宁微微颔首,未再言语。

    吞渊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罕见地带了一丝凝重:

    “你现在的功法,已可称‘地阶高级’。若雷意进一步内敛、魂图九合,或可窥‘天阶’之门。”

    楚宁未回应,他神情极静,魂识如海,雷轮如星环,五魂如座,将他守于最中央。

    “但这,还不是终点。”

    他低声一语,望向魂核正心,那里,还有一片未曾触碰的“空白”。

    他知道,那将是他真正的“雷”。

    ——非金、非木、非水、非火、非土。

    ——是誓,是愿,是心轮不息,是应劫之意的极致化身。

    “功法未试,无谓高低。”

    吞渊的声音,自魂海穹顶缓缓降下,声如雷非雷,意如道非道,带着某种来自上古魂识的威严与评断。

    话音落地,识海震荡,一道无形法印从天而降,如道钟轻撞,响彻九纹魂轮。

    楚宁眉头一皱,尚未来得及回应,便感神识猛地一沉,仿佛被什么力量骤然拖入了更深层次的魂域。

    周遭雷息瞬间凝固,景物如纸面褪色般剥落破碎。

    下一刻,天地化作灰白,万物皆空,识海幻化为一方浩阔战场。尘沙滚滚,残旗猎猎,空气中浮动着古老的杀意与雷意交织的余波。

    而那战场之形,楚宁并不陌生——正是前几日他独战宗门、世家的旧地。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被动忆起,而是“被选入”此地。

    吞渊的声音再度响起,平静而森然:

    “功成于心,但法成于战。”

    “你所创之式,是否真可‘应雷而劫’,由此一役定夺。”

    风雷山。

    崖壁高耸,碎石断层尚在,雷云翻滚如当日之战。

    三道敌影立于山巅,皆披镇武之甲,气息磅礴,正是当日拦他去路的三名宗门长老。

    “识海投影?”楚宁目光微凝,却未惊。

    吞渊淡道:“非复制幻象,而是由你心念中‘过往敌意’凝出一切杀招、布阵、魂压、反应,皆与你所记无二。”

    “你若以今之道,不能胜昔之敌,那这‘新法’,便是虚术。”

    楚宁不语,五指微张,魂轮展开于识海之上,雷意内旋,九纹轮动。

    三名敌影齐动,一人执枪雷奔,一人御符破空,一人阵纹封锁。

    楚宁未再如当日,以魂轮迎战。

    他轻喝一声:“金破。”

    金乌雷现,自西位破空而出,雷刃如鸣,魂枪之敌尚未近身,魂海已如金雷铸铁,被强震当场斩落。

    “火生。”玄蛇雷涌,符道者以火符为主,原可压制寻常魂修,但此刻火雷异化,愈烧愈生,竟以火焚火,直透其魂台。

    第三人布阵锁魂,雪狐雷应声现身——不战、不冲,化入阵纹之中,似霜渗水,冰封魂阵。

    楚宁五指齐张,轮转一周:

    “五雷生转,应劫而击!”

    雷环于虚空中绽开,五色雷意成弧,每一道皆不相撞、不相溢,而是顺势引爆,层层叠加。

    一式过后,风雷山之敌影尽碎。识海随即转场,江临渡幻境显现。

    江雾翻卷,旧日幻象再临。

    木桥再现,魂石镇压,桥底四魂修如影蛇潜水,溺魂阵浮现于水下,杀意无声。

    若是旧日之楚宁,唯有一法:破雷直落、水汽蒸腾,以绝杀绝破之势斩阵先机。

    可如今,他只站在桥边,闭眼半息,轻唤:

    “水,潜;土,镇。”

    魇虎雷微现于桥面之下,一声低吼,雷痕如鱼鳞隐入水脉之中。

    魂修感应水势反转,尚未觉醒之际,魂狮雷自正中落下,镇锁水魂,如大山压江。

    “……这不是破阵。”吞渊目露异光,“这是以势改局。”

    楚宁未答,桥断前而不塌,魂修尽溃,无声而败。

    下一战,梦阵。

    观礼台香烟如雾,琴阵缓缓启动,女修朱衣起舞,环环绕魂。

    三天前,他曾破阵如斩丝,将琴断人倒。

    如今,他未拔雷。

    “木为情,水为念。”

    雪狐与魇虎共现,一者引心之静,一者镇念之动。

    梦阵未成,便因五行魂息互补,自动崩溃。

    女修魂识俱裂,不伤其身,却终身不敢入阵再起。

    楚宁站于梦台中央,缓缓吐息。

    这不是斩敌,这是“渡敌”。

    雷不动杀,而动“解”。

    雷轮之上,五行渐稳,楚宁终于真正体悟到:

    “雷,不只是用来击碎——”

    “它是天地与人心之间的一种应答。”

    “当你斩尽杀意之时,雷可以为刀。”

    “而当你执念已圆,雷也可以为桥。”

    魂轮归位,识海沉寂。

    雷不复乱动,五魂不再轰鸣,而是如同山中老虎,风中落叶,水中行舟,皆归于一股无形的律动。

    楚宁静静地站在魂轮中央。雷环于身,五色流转,九纹不息。

    他像一座岛,而雷与魂,是围绕他的潮汐。

    吞渊从虚空中浮现,他凝望魂轮许久,第一次,语气中多出一丝赞意:

    “此轮,已可成法。”

    “你以五魂为体,五行为序,魂念为引,雷势为法——势术心理,四合于一。自创之功,已得其三。”

    他袖袍轻挥,一面古老残碑显现于楚宁识海之上,碑上铭文隐约,可见“功法阶序印鉴”四字。

    吞渊负手:

    “若你魂轮再聚、吞众魂入雷,或可入神阶之门。”

    他顿了顿,低声又道:

    “此功所用五魂,皆源于你一生之执,根骨无可复制。”

    “非你之魂,不可修习。”

    楚宁沉声道:

    “那就叫——雷轮心诀·应劫转。”

    “应雷于心,转愿为道。”

    吞渊道:“此法可传?”

    楚宁摇头:“不可。”

    “我以五魂证雷,道在我心,不可传于他人。”

    吞渊点头:“你终于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功法’了。”

    楚宁缓缓呼出一口气,声音极轻,却仿佛带走了体内最后一丝翻涌不安的雷息。

    识海归于寂静,魂轮徐徐旋转,五行安座,雷意自中心缓缓沉淀。

    九道魂脉宛如星河回潮,从四极归于一源,在他体内悄然合流,如同心跳与呼吸之间的暗涌,安定而绵长。

    ——雷,从此有了“家”。

    这份归属,并不轰然震世,也不震耳欲聋,而是像某种自我认知的锚点,在魂识深处静静落定。

    下一刻,识海渐散,外界的光与声缓缓回归。他听到了风穿松枝的低鸣,也感受到山间雾气贴上皮肤的微凉。

    他睁开眼。

    右瞳中不再有灼人的雷光,只有一片深沉如夜的静意。

    那一瞬间,他并未运转魂力,也未催动雷息,但脚下的山石却悄然寸寸龟裂,宛如整座大地在他醒来的刹那,为他让开了一步。

    他缓缓起身,脊背笔直,动作不疾不徐。

    空气本能般避让,在他行经处漾起一道道微不可察的涟漪。

    呼吸之间,他终于与天地彻底契合,不再有雷压如潮的躁乱,也不再有体魄与魂意之间的错位与撕扯。

    残霞低垂,山风徐来。

    他立于峰顶崖前,松林翻卷如涛,脚下云雾在崖壁间缓缓升腾。

    他缓步前行,脚步如山川脉络般自崖顶延伸,每一步都沉稳如脉动,与天地相契,不再如过往那般雷息纷飞,却更添一种深沉的压迫感。

    目光越过重重云海,穿越千里高空,直指西方。

    风过松林,枝叶低鸣。

    他的眼神却如霜刃凿雪,又如古镜沉水——清澈、锐利、不可动摇。

    他魂识之中早已刻下了那个方向,那里是谢明璃被囚的地方,是她魂念将尽之地。

    他缓缓伸手,按在心口。

    那颗贴身藏于衣中的魂玉,早已沉寂多日,如冰封幽谷的一粒冷焰,久未有半分回应。

    可就在此刻,他心神陡然一震。

    魂玉深处,传来一缕极其微弱的波动。那波动轻得几乎不可察,像残灯将熄时最后一缕余火,在极深、极黑的空间中微微颤动。

    那不是语言,也不是魂识传音。

    是念。

    是从生死边界挣扎而出的微光,是一个即将崩散的灵魂,在彻底湮灭之前,倾尽残存的一线意识,在黑暗中朝他回首一眼。

    不是呼救,而是唤名。

    “楚……宁……”

    这两个字,破碎、虚弱,却穿透了魂识所有的防线,如刀划心海。

    那一刻,楚宁几乎无法呼吸。

    那不是寻常的感应。

    那是一种“魂要散了”的征兆。

    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神识正在碎裂,若再迟一步,这世间将再无回应他的那人。

    不是困,不是囚,不是昏迷,而是——生死一线。

    他背脊瞬间绷紧,识海巨震,五魂齐鸣。

    一念定决。

    他明白了,此刻已不容再藏、不容再迂回。

    任何一分拖延、任何一次绕路,带来的都不是“更稳”,而是“来不及”。

    若想救她,就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雷声,撕开京城这片乌云。

    刹那间,雷轮悄然自发运转,五雷稳固未动,但魂核深处却缓缓浮现出一道模糊而清晰的意志痕迹——第六雷。

    它未入五行,未成雷形,也无雷意之压,仿佛只是一个念,一个自魂轮深处悄然升起的、被他藏在心底最柔软之处的执意。

    雷不动,心先鸣。

    他没有说话,但脊背已在无声间绷紧,整个人如弓弦蓄势,雷息虽未外泄,天地却在潜伏震颤。

    天空无雷,天边却已浮现出一抹晦暗的云线,像是雷霆的影子在空中悄悄睁眼。

    山中鸟兽惊伏,林涛骤止,风声仿佛也被压碎,静得只剩下他胸腔里的那颗心在重重跳动。

    她在等我。

    而我,已不能再迟。

    识海中,第六雷渐现,如雷而无声,宛若星火之光,未生于力,不炼于术,却因“执念”而凝。

    那是誓雷。

    不源于愤怒,不由战意,不因悲伤,也非血脉觉醒。

    ——它是回应,是信,是誓。

    誓,不为天下苍生,不为天道因果,只为回应一个人,在世界尽头的呼唤。

    “雷为众生可斩,唯一不可违者——是我心中之人。”

    识海寂静,五雷低鸣,第六雷如星火初燃,照彻魂轮深渊。

    就在这片静默中,吞渊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低沉与审慎:

    “你现在的雷……已无法藏匿。”

    他顿了顿,语气透出一丝罕见的感慨:

    “那已不是魂术之术,也不是秘法之力。”

    “它本身,便是你心意与天地共振后的结果。不是你在掌控雷,而是‘你自己’已成为一种雷之因果。”

    “此雷一起,天地皆应。你若行走世间,如灯入夜海,自带光域。再试图掩藏,只会徒添干扰。”

    楚宁静静听着,未言语。

    但他感知到了,此刻的他,识海澄明如镜,魂轮律动与外界天地律动几近同步,行则风息让路,坐则雷意自涌,甚至不需刻意运转,天地便在顺其道流动。

    力量已不仅是“他拥有的”,而是“他成为的”。

    他终于明白。

    不是他放弃了隐藏。

    是他的存在,已经难以隐藏。

    如黑夜中一束雷光,注定引人侧目。

    ——既然如此。

    那就让他们,看见这道光,如何劈开云霄。

    他缓缓起身,目光掠去。

    雷光未动,衣袍却在山风中猎猎如旗,披风震荡如黑海翻涌。

    他立于万仞峰巅,天地如墨,整个人仿佛被雷意铸成的利刃,尚未出鞘,寒意已刺透云霄。

    此刻的他,不再是六日前那个连战疲惫、气息紊乱的楚宁。

    他,已是巅峰武者。

    如今又,雷魂归位,雷轮既成,五行雷序环转如星轨。

    不靠宗门,不依法宝,只凭己悟所创,炼出应劫转之术,雷轮图贯通识海魂核,堪称独步当世。

    若说六日前他还需隐藏行踪,避让钳制,担心打草惊蛇。

    那么现在,他便要敲山震虎,震翻京华。

    他不再拖延,也无须隐藏。

    他走出的每一步,不是“赶路”,而是在宣告:

    ——楚宁,来了。

    西风席卷雪山,风停鸟落,万物俱寂。

    乌云从九霄之顶缓缓沉下,仿佛天穹听见了他的意志,也为之低头。

    雷息未显,但风雷将起。

    楚宁轻轻一抬手,按住心口,感受魂玉中那道将熄未灭的微弱念波,目光淡然而冷冽。

    “前路若挡,我破其身。”

    “若压我之人,我斩其势。”

    “此去京城,不为请命,不为说理。”

    “是夺人,是护誓。”

    话音落处,楚宁一步踏出,雷光自足下轰然炸开。

    整座山巅仿若被雷潮掀起,石屑飞溅、云浪倒卷。

    天地轰鸣中,他身影直冲九霄,玄袍翻飞,雷息如龙卷贯空,撕裂苍穹,劈出一道横贯西天的雷轨。

    那一刻,天光失色,云层如倒海一般,被震得层层翻涌,竟宛如天门轰然洞开,万里雷云在他面前让道。

    他没有丝毫收敛。

    雷魂全开,五行齐鸣。

    雷轮浮现于身后,魂图如星盘高悬九天,九道雷纹随心而动,宛如天势牵引,所至之处,风雪息,山河伏,万灵避让。

    他以魂力凝步,脚踏虚空,每一步落下,天地皆应雷鸣。

    雷音如钟,传响百里之外。

    ——这一行,不再掩藏。

    是雷魂楚宁的高调出山;

    是对京城权势的当头棒喝;

    是对帝室黑手的反戈开局;

    更是对她——那道微弱魂念的回应。

    雷云奔涌西行,一日千里。

    所过之地,乌云自裂,城镇震惊,无数修者抬头仰望,目睹那一道横空而过的苍雷轨迹,直通京华。

    有人惊呼失声:

    “天神……下凡了!”

    而他,在雷光之心,眼神如霜如火,低语如霆,传遍万里长空:

    “为她,我破宫门——”

    “为誓,我踏天京!”

    “听好了——我,楚宁,来了!!!”

    雷音不歇,魂图不散,苍雷直落京畿上空,卷起九天惊雷,点燃天下风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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