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神名与空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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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战斗,是为了记住。
有的人战斗,是为了让你忘记。
她举起命册,他拨动怀表——
一个写名,一个划名;
一个赐生,一个擦除。
然后,一起擦去了世界多余的一段笔迹。
左翼战区。
命种编号军的第四梯队缓缓逼近。
他们的步伐沉重、整齐,犹如一场由死亡编排的祭典仪仗,铁靴踏地,每一步都像是在为即将湮灭的世界奏出送葬之音。
这一支梯队,并非最强。
却是最纯粹。
他们没有情绪波动,没有战术变奏,更无自主判断。
他们只是指令的延伸,是系统算法缝合出的战斗外壳,是王奕辰残留意志的被动回响。
每一名编号体身上都植入了预设咒具模块——每十五秒,将自动触发一次混合类技能:
火焰潮汐、骨骼崩震、残影分裂、生命链接、感知压制。
错乱的组合。
机械的释放。
他们是数据,是编号,是命令的具象。
而此刻,他们的对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战术单位。
是神明的继承者。
是空白之地走出的,使徒。
—
信奈站在阵线最前,白衣微扬,八歧神纹袍角静静展开,在风中如咒画铺陈。
她没有拔刀。
她只是安静地取出两张朱红色古卡。
“前鬼。”
“后鬼。”
神箓燃烧,咒火腾起。
星图浮现,星辰汇聚为环,天地之间浮现一道“阴阳双门”,在她背后缓缓开启。
左门踏出者,为烈火战鬼。
他披锁甲,执大刃,步伐沉稳如山崩雷动。
右门现身者,为红纱幽鬼。
她执命册,绕魂丝,身形如影,口中低语仿佛佛经倒念,逆序诵诅。
信奈目光如镜,声音如神明在耳边亲述。
“我,御神院·信奈。”
“今以百神之名——启杀伐之刻。”
【秘诡词条启动】
前鬼·断灭狱牙(实装战型)
后鬼·涂命薄光(灵型支援)
风声骤止。
前鬼踏地,地面轰然龟裂,巨刃横扫,划开空气,如破山斧。
命种编号·T-27试图释放骨骼震击,却在动作启动前半秒,被拦腰斩断。
他的灵核还未逸散,魂力波动刚浮起一丝,就被后鬼甩出的魂丝勾中,拖入命册。
信奈手指轻动,命册上那一串编号缓缓被一笔划去。
“编号者,不应存名。”
下一秒,T-27的尸体炸裂。
没有血,也没有信息回流。
只有静静飘散的数据碎光,仿佛从世界“被忘了”。
—
与此同时,赫尔曼懒懒地倚靠在一根断裂石柱上,双脚交叠,姿态闲散,像一位旁观者,更像一位……编外的旁白。
他左眼罩着黑布,右眼半睁不睁,像刚醒的老兵,又像永远不会醒的酒鬼。
他叼着烟,打了个哈欠,似有若无地说了句:
“你们刚刚攻击了谁来着?”
命种群中,三名编号斥候在突刺半路骤然停滞。
他们猛地转头,看向彼此,彼此再看向地面——眼中开始浮现第一层恐惧:
他们……不记得自己锁定的是谁了。
赫尔曼微微一笑,左手轻轻拨动怀表秒针。
“时间走得太快,就让记忆——慢一点。”
【秘诡词条启动:失忆指针】
以赫尔曼为中心,二十米范围内,所有单位进入记忆逻辑错乱区。
六名编号体在下一秒“识别优先级冲突”,识别目标错位。
他们开始攻击彼此。
编号·E-14挥刀斩向编号·B-07,后者误以为是敌军,反击斩断前者左臂,血雾飞扬。
整个战场,瞬间如误触程序的模拟演练。
混乱自生。
赫尔曼轻轻吐出一口烟雾,风衣微扬,声音温吞却像诅咒:
“我可没出手。”
“只是他们,忘了自己——要杀谁。”
风,终于吹动。
但在赫尔曼拨动怀表后的那三秒钟里,战线静得像镜面湖泊。
仿佛敌人与战友都一时遗忘了——他们为何站在这里。
—
信奈眼中神纹轻颤,眉心朱箓微闪。
她感知到了某种波动。
那不是编号的推进,也不是敌方的再部署。
而是——深处一缕粘稠、炽热、带着“孕育之声”的震动。
她轻声开口,语气低沉:
“来了。”
她不是在说命种。
而是——母体。
安吉拉·赫林顿,自血潮之渊,缓步浮现。
她未完全降临战场,仅是释放出一组“远距离子宫触手”结构。
那是数百根由生物神经脊索与高阶金属脊链共同编织而成的“孵育脐带”。
每一条都沾满未完全分化的命种胎液,每一节都律动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神性脉冲,仿佛是尚未成熟的星灾心脏,在母体之中不断搏动。
它们不是飞掠,而是穿透。
在刺破空间的那一瞬,天空仿佛被“脐带呼吸”拉开褶皱,扭曲,塌陷。
远处,血棺少女赫蕾娜猛然抬头。
她不是战斗单位。
却拥有极其罕见的“母性感知抗性”。
她知道——那是来自命种系统源头、“孕源本体”的意志。
她立刻挡在赫尔曼身前,展开血棺防御结构。
但来不及了。
安吉拉的触手,带着超高频神性压制波动,已然贯穿距离。
它穿透了赫尔曼的左肩,撕裂了血棺前层的防护符阵,发出一声如子宫断裂般的悲鸣音爆。
赫尔曼瞳孔猛缩,腹部顷刻炸开四道创口,血肉翻卷,如被撕开的时钟内腔。
整个人如一枚旧怀表被投掷出去,狠狠撞入后方断墙之中,烟尘与砖石翻飞。
他口中吐出一口黑血,意识模糊,瞳孔轻颤,但他的右手——依旧死死握着那枚尚未归位的怀表。
血棺碎裂,赫尔曼静静跪倒。
血棺少女的脸上没有痛苦,只有深深的歉意与温柔。
她缓缓倒向赫尔曼身侧,血液如墨,缓慢流淌,将他的身体紧紧包裹,像一层温柔的外壳,献出她最后的温度。
—
“赫尔曼!!”
信奈第一次,在战场上高声喊出同伴的名字。
她知道赫尔曼的“重生之刻”——还差三十秒。
而此刻,血棺破裂,赫蕾娜未能将他护入安全恢复区,他此时此刻——只是一个“脆弱凡人”。
敌人,却仍在逼近。
编号军第三波已压入左翼主战线。
他们感知到“主脑信号加强”,锁定信奈为当前最高战斗节点,开始迅速重构攻击阵型与目标识别序列。
她没有退。
她向后召回后鬼,双手合十,命册于背后缓缓浮现。
星图之上,一行行编号跳动翻卷,如被火焰点燃的死者名单,在她灵识中一一跃动。
她闭上眼,吐出一句咒语。
每一个字,像是刺入肉体的刀锋:
“御神院·信奈。”
“以宗主后裔之名。”
“以巫女之誓。”
“以八百神明之契。”
“守住他。”
神纹再展,神箓燃烧。
她启动双鬼合体形态。
【血肉代偿】
【断灭噬魂牙】
【魂薄更名】
三技能接续连发,术式重构至高负荷。
她的身形,如剑锋脱鞘,在命种洪流之间劈斩旋转。
前鬼巨刃如斩岳,后鬼魂丝如引灵。
双鬼合体下,她的轮廓如神明巫者的投影,化作一道游走战线的“斩名之影”。
每一刀落下——命册上即划去一串编号。
她不是在杀人。
她是在注销那些本不该存在的行列。
编号·G-21,编号·X-19,编号·E-07……
一行行——被剥夺者之名,在她手中点燃,化作星火,在风中消散。
她知道,她的身体快到了极限。
肩骨碎裂,咒纹反噬,她每念一个名字,都像是从灵魂里剜出一寸血肉。
但她,仍在念。
因为她——还在等。
她在等那个人。
那个曾对她说,“让你忘了你是谁”的人。
那个曾说自己不是救世主,不是名字,不是编号,不是神话——只是“存在的空页”的人。
她在等——他回来。
赫尔曼的身体仍倒在血泊之中。
可血,不再向外流动。
它正在回流。
从破碎的血棺与赫蕾娜残存的身体中,一道道细如丝线的血光缓缓游离而出,
仿佛被世界从时间尽头召唤回来,钻入他体内——脊椎、心口、眼眶。
它们不是液体。
是记忆。
是命。
是他与这片世界,尚未剪断的联系。
一声熟悉的声音,在死亡与生之间轻轻响起。
赫蕾娜的声音,温柔如旧,带着某种母性、也像是在替谁笑着原谅。
“你还欠世界一页。”
“你自己说的——‘我还没走完那段路’。”
“所以,现在——”
“重新,走一遍。”
【秘诡词条激活:重生之刻】
血棺最后一缕符文熄灭,化为一道柔光,温柔地落入赫尔曼胸口。
一声清脆的“咔哒”在空气中响起。
那不是枪响。
而是怀表合上的声音。
赫尔曼睁开了眼。
目光沉静,右眼中红芒微闪,像刚被重新上链的机械时间,在眸中滴答重启。
他缓缓坐起身,抬手摸了摸左肩穿透的血孔,轻轻叹息。
他伸手,从尘土中捡起自己那根被踩碎一半的烟草,叼起,熟练地点燃。
火星跃起。
他咧嘴一笑:
“我回来了。”
他站起身,走回战场,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沉稳得像是在踏上自己该走完的句子。
灰风掠起,掀起他风衣下摆,如旧日里不肯沉寂的故事页码。
命种编号群一瞬间集体转头望向他,识别链瞬时陷入延迟——
他们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像他从未真正离开过。
—
信奈猛地转头,朱笔未落。
她望见赫尔曼。
他正一步步走来,微微仰头,看着战场之上的破碎天光,像是在看一场迟来的雨。
“你撑住了吗?”
他问。
信奈咬牙,手腕微颤:
“我还在念。”
赫尔曼轻轻一笑,那笑声里没有疲惫,只有一种从容归位的踏实。
“那我就来,帮你——忘。”
他一挥手,怀表秒针旋转如流,领域识别迅速展开。
【秘诡词条·无忆之人】
赫尔曼锁定编号主力单元——编号·E-51。
识别轨道完成。
他一边转动怀表,一边缓缓走向前方。
“编号·E-51。”
他语气温和,像在叫一位老朋友的名字。
编号者身形一震,试图回应,识别系统却突发混乱,数据折返、逻辑链断。
赫尔曼微微一笑,指尖拨动秒针。
“你不需要知道。”
“我也不需要。”
他眯起眼,嘴角一勾,像是梦醒时最后一口叹息:
“那就把你——擦掉。”
下一刻。
编号·E-51全身骤然僵硬,系统显示【识别链断裂】、【命令执行失败】、【语义驱动失效】。
如掉进叙述盲区,他瘫倒在地,像从文字中被“剪掉”的一行。
赫尔曼转头,视线扫向剩余命种。
他吐出一口烟雾,轻描淡写地开口:
“谁——下一个?”
他站在信奈身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烟雾从唇边袅袅升起,他像刚从午睡中醒来,又像刚从死亡里缓缓走回人群。
他耸耸肩,伸了个懒腰,手中怀表继续缓缓转动。
而信奈没有说话。
她只是将命册缓缓翻开一页。
朱笔悬空,指尖微动,纸上浮光。
他们就这样站着。
一人——让敌人“忘记”。
一人——把敌人“写下”。
他们不高声宣誓,不拔高姿态。
但在那一刻。
他们,便是战场中央的时间与命名者。
编号命种军列的第三波推进部队重新整装,重编系统层级,咒具核心同步激活,识别网络开始刷新战场参数。
这支梯队是新一轮的突击重组体,拥有部分自适应学习功能,能对上层战斗损耗作出算法补全。
其逻辑模块刚完成递进部署,便准备再次压向前线。
然而——
刚迈出第一步的编号·F-17,忽然停住了。
他停顿在半空的那一刹那,周围的风都仿佛凝固。
他眼前浮现出的,不是赫尔曼的战斗姿态。
而是一团模糊扭曲、无法被定义的灰色影像,像时间反复记录又篡改失败后的“数据残影”。
“识别失败。”
赫尔曼站在断墙之下,嘴角含笑,右手依旧轻轻拨着怀表。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像是在向一个迷路的孩子问路:
“你知道你是谁吗?”
编号·F-17微微一颤,动作随之僵硬。
赫尔曼指尖轻点,秒针滴答一响,似天命归位的回响。
“你已经——忘了你来做什么了。”
话音落地,编号·F-17全身骤然一抖。
识别链条瞬间崩断,系统陷入“空指令回环”。
他的技能失效,逻辑路径倒转,自我识别错乱为编号·E-06,继而将对方识别为“敌方单位”。
下一秒,他转身,毫无征兆地发动攻击。
长刃横扫,直接斩向同一战列的命种战友。
编号大军前线瞬间震荡,阵型破碎,哨位混乱,执行链延迟。
—
而另一边。
信奈缓缓翻开命册,翻至下一页。
指尖悬于半空,朱笔垂落。
她的声音在混乱中依旧低沉清晰,如古神断判般缓缓宣告:
“编号·E-42。”
“你是吾残留神血中的‘骨燃之羽’。”
“今,我收你名。”
话音落下,红纱后鬼静静浮起,身影轻薄如雾,魂丝于掌中轻轻延展,像从命运长河中抽出的丝线。
它无声前行,穿过战场,绕至编号·E-42的身后。
魂丝化为一道铭文符线,悄然缠入其胸膛核心识别节点。
编号·E-42察觉到入侵,刚要启动防御程序,身躯却在一瞬间僵止。
命册上,那串编号被信奈以一笔勾销。
像是将“他的存在”——从世界的存档中删去。
编号·E-42的口中发出一声极短的哀鸣,还未完全发出,整个人便化作羽灰。
不是死亡。
是“回收”。
是存在被标记为“已完成”,自动归入风中。
—
命种大军的识别链,开始全面混乱。
——有的,失去命令源,系统原地震荡,不断尝试重启“作战场景”,却因为缺乏目标,陷入自我循环,摇晃不止。
——有的,在错乱中彼此“误判”,逻辑树混合错误,将己方队友判断为优先敌目标,自相残杀。
——更有一部分,彻底丧失逻辑构建能力,陷入“空动作回环”,
重复释放无意义技能,理智条以不可逆的速度崩溃。
技能触发失败,编号闪烁红光,执行状态混沌,战场如泥潭翻滚。
在这一片由“记忆模糊”与“命名断裂”构筑的战场中,赫尔曼与信奈一静一动,一删一记。
一人令敌人“忘记是谁”。
一人让他们“从未被记起”。
他们不动声色。
却让敌人——一寸寸,从存在中崩溃。
赫尔曼叼着烟,嘴角扬起一抹带着疲惫与兴味的弧度,眼中笑意愈发深沉。
“我刚刚让七个人——忘了他们自己。”
他偏头,烟雾缭绕之间,目光投向旁边的信奈。
“你刚刚杀了九个——不该有名字的。”
信奈点头,语气平静如裁判落笔:
“还剩八个。”
赫尔曼轻轻拨动怀表的秒针,齿轮滴答作响,像是给节奏加了一层倒计时的引线。
“好,那我们一人四个。”
信奈提起朱笔,命册在风中缓缓翻开,页角轻扬,仿佛正在等待下一个要被删去的行。
“你记住。”
她说。
“然后我会——划去。”
两人不再多言。
前鬼大刃骤然斩下,烈火卷动,地面龟裂,空气中浮现神性粒子组成的临时命格封锁。
后鬼魂丝交织,如命运织布机般绕向前线,精准缠绕每一位被赫尔曼“识别锁定”的编号体胸腔与脊椎神经。
赫尔曼的风衣在爆裂的风流中翻飞,黑布微扬,烟草一闪。
那一瞬间,时钟与命册同步落下。
记忆剥夺、神名划消、逻辑反噬、识别清零。
这不只是杀戮。
这是一次系统性的身份格式化。
是由命名者与遗忘者联手书写下的——删除协议。
在他们的合奏之下,编号军如潮水般在原地断流崩裂,识别混乱者互斩,逻辑失控者自燃。
左翼战线,在这场看似静默却实则雷霆万钧的“文字风暴”中,从守势悄然化作推进。
灰雾尚未散尽。
但尸无其形,名无所归。
编号军的左翼——已被清扫得一名不剩。
战场安静了。
不是那种胜利的狂欢。
是清扫战术逻辑残痕后的冷静。
唯一的声音,是命册在信奈指间缓缓合拢,页角在风中轻轻翻动,仿佛仍在寻找下一个——可以被赐名,或抹名的存在。
赫尔曼从残垣中走出,风衣破损,沾着血雾,步伐却从容平稳。
他站了片刻,抬手轻轻掸去肩上的灰屑,转了转脖子,然后啪地一声——合上怀表。
“我今天记住你了。”
他回头,语气带笑,语调却罕见地正经。
信奈合上命册,抬头望向他。
“我也记住你了。”
“赫尔曼。”
赫尔曼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你居然记我名字?”
信奈望着他,语气轻,却出奇地认真:
“你不是不想被记住。”
“你只是……还没被好好记过。”
赫尔曼愣了一瞬。
这一次,他没有回嘴。
他低下头,重新系紧鞋带与衣角,一边整理风衣一边转身。
“走吧。”
他说。
“我们还没死。”
信奈轻轻跟上脚步。
一人提笔,一人拨针。
命册与怀表,前鬼与后鬼,血棺与雾障。
节奏各异,却又奇迹般地——完美协奏。
这一场战斗,不是主角的炫技。
也不是传奇的起点。
而是一次深刻而安静的——编辑战场流程。
他们不是主角。
他们是那群,在故事展开前,先把格子扫干净、把冗余清除的人。
这一页,不需要高声传颂。
它只需要——被记住。
名字不是谁给的,
也不是谁偷得的。
它要么被祭回神殿,
要么被埋进怀表的空页。
记住一个人,是命运的开始。
忘记一个人,是命运的终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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