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心
桓玄不上来,吴甫之和皇甫敷也都按兵不动,这一场仗自然也就打不起来。
这对刘道规而言并无多大损失,桓玄如此忌惮,实则是向天下人证明,刘道规有上桌分肉的资格和实力。
桓玄的真实目的是通过北伐取司马家而代之,而不是上来拼命的。
刘道规也只是虚张声势,让桓玄知难而退。
对峙了半个月,桓玄又派人过来。
“楚王有请都督合肥商议北伐之事!”连使者语气的客气了许多。
刘道规望着使者,身上带着几分局促的书生气,眼神晴朗,腰背挺拔,应该也是寒门出身,王谢桓庾的子弟不会干这种有风险的差事。
事实上,朝野上下,真正办事的都是寒门庶族出身的浊吏。
这也让寒门庶族的才俊层出不穷。
“楚王在合肥可好?”
使者稍微愣了一下,话中有话道:“楚王一切皆好,只是对都督念念不忘、”
这人说话倒也有意思,刘道规忍不住笑了一声,“楚王有心了,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桓玄这次北伐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敢,在下胡藩,曾在镇军将军和殷荆州麾下为参军,后归楚王麾下。”
镇军将军是郗恢,镇守洛阳的辛恭靖、夏侯宗之,以及当年的杨佺期,都是他的旧部。
殷荆州则是殷仲堪。
两人当年与王恭、王珣都是孝武皇帝的亲信,后郗恢镇守襄阳,领秦州刺史,殷仲堪镇西府,为荆州刺史。
因与殷仲堪政见不合,连同四个儿子,在返回建康时被暗杀。
刘道规对殷仲堪和郗恢的破事没什么兴趣,跟王恭一样,都是志大才疏之人,斗来斗去,让桓玄捡了便宜,“烦请足下回禀楚王,道规必至合肥!”
“都督……”高珣眉头皱起。
帐中其他将吏也满面惊讶。
桓玄在合肥重兵云集,刘道规若是南下,便是深入敌境,很容易遭到前后夹击。
胡藩也劝道:“北府西府乃国之柱石,如若自相残杀,必令仇者快亲者痛,都督以驱除胡虏为己任,当以大局为重。”
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对自己所有了解,多多少少有几分向着自己。
桓玄此次北伐本就不得人心,在内部不稳的情况下仓促出兵。
出兵也就罢了,却半途停下,屯兵合肥,弄得灰头土脸,胡人一个都杀不到。
“足下多虑了,我若不去,这场纷争没完没了,至于自相残杀,也要看楚王有没有这个胆量!”刘道规差不多摸清桓玄的心思。
不敢真的动手。
他是个聪明人,不打才能利益最大化,若是真打起来,西府遭到重创,就压不住各种牛鬼蛇神。
胡藩深深看了一眼刘道规,拱手道:“在下这就回禀楚王。”
“恕不远送。”刘道规客客气气。
人走后,高珣才道:“合肥不比寿春,都督若是南下,桓石生、吴甫之、皇甫敷截断退路,大势已去。”
“桓石生、吴甫之、皇甫敷若是跟来,你立即率军猛攻寿春,不必管我,先拿下寿春,再与我一同夹击他们三人,我看桓玄还有什么脸面篡位。”
对付桓玄这种人,你若后退一步,他会前进三步,但你若前进一步,他便会后退。
桓玄利益在建康,在司马家身上,刘道规的利益则在寿春,这是本质区别。
退一万步,就算战败了,只要刘道规活着返回彭城,凭借折冲府,旬日之间,便可再组织起一支人马。
桓玄若是输了,乐子就大了,下面的人还愿不愿意服从他都是两回事。
“这倒是破局之策。”高珣点头同意。
“不是破局,而是人心之战!”
“莫非都督还有奇谋?”
高珣追随多年,早就习惯了刘道规的各种天马行空。
“山人自有妙计,只要我们能兵临城下,桓玄必败无疑!”
刘道规当即点齐八千步骑,带着毛德祖、刘遵、王仲德等一众猛将南下。
其他人马留在八公山大营内。
合肥与寿春不同,当年满宠修建新城,为了削弱东吴水军优势,特意在旧城之边三十里处建新城。
随后魏国三次凭借少量兵力抵挡住了东吴数万人马的进攻。
最辉煌的一次,守将张特以三千残兵就挡住了诸葛恪二十万人马的进攻。
终东吴一朝,从未攻破过合肥,反而被合肥悬在头顶上,压得喘不过气来。
桓玄屯兵此处,恰好抵消了西府军水军优势。
陆地野战,北府军绝不惧西府精锐,而且刘道规手上还有两千精骑,进退自如,身后的吴甫之和皇甫敷都是步卒。
刘道规想打就打,不想打谁也拦不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似身陷重围,实则节奏都在掌握之中。
合肥离寿春两百四十里左右,刘道规率步骑不慌不忙的南下,每人手上一面旌旗,骑兵马尾上系着树枝,来回奔动,烟尘滚滚,似有千军万马。
孟干之则带着斥候侦查周围百里。
锣鼓声一路就没停歇过。
刘遵带着两部人马扯着嗓门轮番大喊:“奉楚王之令,南下觐见!”
一路就这么杀气腾腾的南下。
吴甫之的九千人马跟在后面,却不敢妄动,桓石生和皇甫敷都没跟来。
刘道规反而觉得有些可惜。
他们不来,寿春这座坚城基本没有机会。
两百四十多里路,足足走了九天,步步为营,稳如老狗,每日行军不到三个时辰,一方面是虚张声势,另一方面则是躲避烈日,养精蓄锐。
虽然笃定桓温不敢打,但还是要做足血战的准备。
军中督队督官也是这么鼓励将士的,将桓玄宣传成王莽董卓,己方则是勤王之师。
底层士卒永远对朝廷有一丝敬畏之心,司马家混成今日这种样子,依旧是华夏正统传承,所以还是有一些人怜悯他们,心系朝廷。
北府军其实是与晋室共生共存的关系,兵权分散在北府诸将手中并非全是坏事,不会威胁到司马家的江山,易于掌控。
没有北府军,桓家不会等到现在。
而桓玄所作所为,正在逐渐斩断北府军与朝廷的联系,只剩下最后一步。
一旦走完最后一步,北府军也将解开束缚。
“都督,合肥到了!”
正在沉思时候,沈庆之指着前方。
清晨的风徐徐而来,矮丘起伏间,一座剑拔弩张的城池跃然而出。
满宠修建此城,是作为魏国在淮南的军事重镇,所以城池竟然比彭城还要高,城墙之下还堆了一重鹿角。
鹿角外围则是一条护城河。
东南面,西府军的营垒连绵四五里,如同一条弯曲的长蛇。
城池和营垒互为犄角,令人无从下嘴。
桓玄帐下也有精通兵法之人,这这一手,就让合肥固若金汤。
“这合肥城怎跟乌龟壳一般?”刘遵望城而叹。
“你管它是什么,上去喊城!”刘道规也没了攻城的兴趣,当年诸葛恪二十万人马都没能拿下,自己这八千步骑更不可能。
刘遵带着人马上前,“建威将军已至,楚王何在!”
三四百人马,却喊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刘道规令士卒列阵,防备西府军两面夹击,骑兵则缓缓上前,两千骑兵,四千战马,人人持长槊,披铁甲,立于护城河边,静默如山,杀气亦如山。
朝阳照在铁甲上,铁光耀眼。
一支军队能不能打,仅从气势就能窥见一二。
刘道规这支骑兵都是北方勇猛之士,久经沙场,与鲜卑人、丁零人缠斗多年。
喊了半天,城上没有半点动静。
城头上飘荡着“楚”、“桓”各色旌旗,守军望着城下杀气腾腾的骑兵,面色凝重。
刘道规只能自己上前,沈庆之与十几名虎贲提着铁盾护卫在侧。
“末将刘道规,前来觐见楚王。”
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沉寂下来。
守军眼神畏惧的望着刘道规,却没人回话,其中一人有些脸熟,定睛一看,竟然是赵良之。
他曾是征虏将军府的门吏,欠刘道规的钱,至今还未还上。
而他周围几人,也全都是征虏军府的“故人”……
桓玄这次“北伐”带了一万多北府军,加上桓修的征虏军府,北府军士卒将近一万五千。
淮南淮北,本来就是北府军的大本营。
当年北府军在谢玄、刘牢之的率领下,在此地不远处大破氐秦八十五万大军。
也不知为何,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刘道规心中更有底气了。
仿佛淝水之战再一次重演。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西府军终究是外人……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城头才升起麾盖、羽葆、斧钺、甲仗等物。
这些玩意儿便是所谓的九锡。
一个胖头胖脑的人站在雉堞后面,居高临下的望着刘道规,而在他身边,兄长刘裕一身宽袍,身无长物,静默无声,身后跟着六七个虎背熊腰的甲士。
“建威将军这是何意呀?莫不是要造反?”
“属下岂敢,大王相召,末将岂敢不从?”刘道规这一路走的这么慢,他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不是造反,快快入城!”桓玄年纪不大,满脸肥肉,穿上衮冕后,莫名的有些滑稽。
“请大王开城!”刘道规振臂一呼。
身后的骑兵跟着大吼:“请大王开城!”
仿佛一道闷雷砸在城池之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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