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议
字越少,事越大。
看样子桓玄是要来真格的了。
“孙将军深明大义,不如……”戴耆之眼珠子转了转。
刘道规两眼一瞪,“我把人家接回来了,现在又把别人的人头送过去,以后还怎么在北府混?”
刘遵道:“不如随便找颗人头,化个妆,送上去交差,他桓玄还会派人来查不成?”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桓玄要的是孙将军的人头吗?他要的是我向他低头,让我们自绝于北府!你把人头一送上去,他就会大肆宣扬,以后我们建威军府还有什么颜面在北府立足?”
人无信不立。
北府现在太需要一个能扛住事的人。
“那该怎么办?”刘遵睁大一对牛眼。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召集众将,军议!”
不管怎么办,先让内部达成一致再说。
司马元显、刘牢之的教训在于,人绝不能在关键时候走错路,落子就要无悔。
两天后,刘广之、王元德、毛德祖、刘钟等人从各郡赶来彭城。
刘宣之、孙无终、刘粹檀、道济、萧承之旁听,高珣、刘穆之、萧摹之书记。
沈庆之、曹云、刘怀敬执戟。
几年间,刘道规帐下已经人才济济了。
孙无终性烈如火,无比硬气道:“都督若能报仇雪耻,我何惜此头?尽管拿去!只是我那不成器的子孙,还望都督照看一二,他日事成,给我多烧两柱香就成!”
刘道规掷地有声道:“孙将军这是什么话?我既然敢接将军过来,就绝不会做不义之事!”
刘广之道:“就算都督交出孙将军,桓玄也不会善罢甘休,迟早兵戎相见。”
“北府是都督根基所在,岂有自断根基之理?”
“不错,迟早要打,不如早做准备,桓玄入主建康,那是司马元显与刘牢之无能,空有两万精锐六七万人马,还有大义名分,竟然不战而降!”
司马元显还在前线领兵抵抗,后方的皇帝和朝廷却一道诏令,投降桓玄……
只能说司马元显这人太年轻,干什么事都不怎么经过大脑。
还有刘牢之,一箭未发,一卒不出。
坐视桓玄进入建康。
“遇上我建威军府,定要让桓玄知晓厉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无比兴奋。
刘遵更是大着舌头,“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杀入建康,灭了桓玄,取桓氏而代之!”
此言一出,众人眼神中更是带着某种期待。
这些人都是武人,天生骨头就硬一些。
大部分都是北方武人和刘氏宗亲。
桓玄入建康,实在太容易了,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一场血战都没有,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朝廷的虚弱。
既然桓玄能,别人也能。
不过现在说这种话还为时过早,刘道规没冲昏头脑,完全之所以赢的如此轻松,因为桓家几代的经营,而且桓家本身就是高门,与司马、王、谢、殷互相妥协。
一直默不作声的毛德祖咳嗽了几声,冲刘道规拱手道:“西府之利在于水军,我军南下,乃是逆水而进,西府水军只需封锁长江,我军便很难突破。”
长江自西向东,邗沟是自南向北。
水军本来就是西府的优势,桓玄又占据了上游地利,而且桓玄现在也不在建康,而是在姑孰。
拿下建康不等于制住了西府。
晋室南渡,在东吴旧都的基础上,依山川形势增设五十六篱门。
北面白石垒(白下)、覆舟山,南有侨置的琅邪郡城,西面有石头城,西南冶城、西州城,东南东府城,南面丹阳郡城,都屯有重兵。地居形胜,守卫坚固。
这种局面,刘道规挥军南下,基本没什么胜算。
手上这点人马不是西府军的对手。
虽然对建威中军的战力有信心,但不能总寄托在以少胜多上。
如果自己先出兵,就是叛乱。
兵戎相见是下下之策。
待众人论的差不多了,刘道规才道:“上表一封,为孙将军求情伸冤,就说孙将军参加淝水之战与北伐,又南下血战妖贼,对朝廷忠心耿耿,我刘道规愿意担保他不是叛贼!”
王元德道:“只怕桓玄会以此为口实……”
“至少目前他不会。”刘道规主动给桓玄一个台阶下。
他诛杀北府诸将,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
刘道规这的奏表,实际上是将自己与孙无终,乃至北府捆绑起来。
你桓玄不愿下这个台阶,坚持要动孙无终,那就来找我刘道规。
在长江上大战,和在淮泗打一仗绝对是两码事。
淮泗已被经营成铁板一块,桓玄除非倾巢而出,否则派任何一个人上来都是死。
刘道规远在淮泗,远离朝廷,反而成了最大依仗。
桓玄只要不蠢,就不会把事情做绝。
“都督大恩,我孙无终没齿难忘!”孙无终又老泪纵横。
“说这些就见外了,我不仅为孙将军讨个公道,也要为北府正名。”
刘道规定下这场军议的基调,其他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
议了半个时辰后,便散了。
不过刘穆之却留了下来,单独进言:“桓玄此人性情乖张,年轻气盛,不可以常理度之,当致书建武将军,若能击破妖贼,大涨声势,则桓玄必受震动,不敢妄为。”
一个人应付桓玄,的确有些吃力,如果兄长刘裕加进来,就容易多了。
刘道规想了想,“此时兄长不应该养寇自重吗?”
“当下形势,都督兄弟二人处于风口之上,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如何养寇自重?且三吴八郡荒废已久,无粮无兵,难有发展,不如早归京口,京口才是北府根基!”
三吴八郡已经废了,如果刘裕大胜之后,返回京口,必然会得到北府军将的拥护。
“还是刘兄思虑周详。”
刘道规亲自提笔,写了一封密信,让孟干之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临海。
军府内部意见基本一致,都不愿向桓玄低头。
桓玄掘刘牢之墓,斩首暴尸,刺痛了所有北府老卒,几乎打了所有北府军的脸。
人死为大,人死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桓玄不依不饶,只证明了自己的心胸狭隘,以及对北府军的态度。
所以士卒们对朝廷没什么期待。
现在的朝廷也没有任何威信,连彭城的几个豪族也坚定的站在刘道规这边,将族中子嗣送入军中。
还别说,这些武宗子弟一个个弓马娴熟,还能识文断字,正是急需的人才。
刘道规特意将他们招入亲卫之中,带在身边,联络感情,顺便也挖掘一些有才干之人。
士族高门弄出清官浊官,本意上是为了给自己的后代开个捷径,让他们永远富贵下去,却造成了士族的退化。
反而是寒门庶族之中,人才辈出。
刘穆之、刘广之、刘钟、刘粹、檀道济、沈庆之、萧承之等等,无不如此,论才干,那些高居庙堂的人,拍马都追不上他们。
刘道规与桓玄的博弈,本质上是寒门向高门发起的一场挑战。
淮泗一切照旧,一边准备着今年的春耕,一边积极备战。
山阳、泰山、东平、济阴诸郡热火朝天,刘道规说到做到,给迁徙过去的百姓分田分屋,还免除了三年的田赋,刺激了他们的积极性。
大批细作、斥候调往建康,桓玄的一举一动都在刘道规眼皮子底下。
建康换了个人主政,跟以前一样,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任何事情效率都极其低下。
奏表送过去半个月了,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桓玄忙着进位楚公之事,似乎将这件事忘记了。
不过广陵、京口的北府老将,走的走,死的死,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北府军四分五裂,大部分调入建康。
“桓玄应该是在消化北府军!”高珣看完情报后面色凝重。
“不必大惊小怪,除非他将治所迁到京口,否则北府军不会为他所用!”刘道规在京口混了这么多年,对士卒的想法非常了解。
西府与北府之间的隔阂,犹如高门和寒门。
加上地域歧视,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弥合的。
而且桓玄一不分田,二不给钱,下面的士卒怎么可能为他卖命?
“都督,广陵密信!”沈庆之捧着这一封信入内。
刘道规打开,竟然是刘毅的。
里面杂七杂八说了一堆不着调的废话,什么都是炎汉一脉,七百年前是一家之类的。
弄得刘道规以为他是来攀关系的。
高珣看完后笑道:“这厮竟然还活蹦乱跳。”
“他长兄刘迈投入桓氏门下,颇受重用,他当然活蹦乱跳。”
刘毅能到处钻营,人脉不会太差。
“那么他这信是什么意思?替桓玄当说客?”
“他不会忠于任何人,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厮嗅觉倒是不一般。”刘道规笑了一声。
刘毅信上什么都没说,但心思显而易见,是在探口风。
他也算北府军中一员,麾下的那帮马肯定跟桓玄尿不到一个壶里面去。
桓玄与士族高门联合,必然排斥寒门武人。
“他想折腾,就让他去折腾吧,咱们静观其变。”刘道规一把火将信点燃了。
火光袅袅,逐渐化为一团灰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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