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1年的春节即将到来。

    华美公司的新春年会在即，一份长长的宾客名单，此时正摆在阿祖的案头。

    阿祖没有急着看这份名单，而是朝着身旁的莫妮卡出声。

    “莫妮卡，这段时间的内部清查，有没有什么发现？”

    莫妮卡将一摞文件摆在阿祖面前，语气轻柔妩媚道：“我的主人，自从上次你吩咐之后，我们内部的人，配合州检察署，全力展开内部清查。”

    “不清查不要紧，这一清查，果然查出了不少贪腐份子！”

    莫妮卡翻开文件，指着上面头一个名字道：“我的主人，此人是贸易商行的一个分行经理。现在市面上的粮食和各种物资的价格飞涨，我们的贸易商行获利颇丰。”

    “这个分行经理，通过做假账、侵吞物资等等方式，半年时间，就贪污了公司八万多美元。”

    听到这个，阿祖的神色微动，但没有更多的表情流露。

    莫妮卡又指着第二个名字，继续道：“此人是制药厂的一个车间主任，现在青霉素的价格虽然已经大幅下降，但在黑市上仍然能卖到五十美元左右。“

    “这个车间主任，几个月以来，通过将合格品谎报成废品的方式，侵吞了千多支青霉素。通过在黑市卖出，这个车间主任也获得超过七万美元的黑色收入。”

    “还有这个分厂副厂长……！”

    “还有这个矿山的经理……！”

    看着这厚厚的一份文件，阿祖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自己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像彗星一样飞快崛起。

    仅仅只用了一年多时间，华美公司就发展成了坐拥数万员工的庞然大物。

    华美公司的时间太短、底蕴太差、缺乏高素质的管理人才、聘用的员工良莠不齐、管理制度不完善、企业漏洞太多……！

    甚至都不需要这一次的内部清查，自己其实一直都非常清楚自家公司的毛病和症结。

    但是，当内部清查的结果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阿祖才觉得，自己仍然低估了人性当中的贪婪。

    莫妮卡将文件中排名靠前的几个名字，挨个介绍了一遍，然后道：“我的主人，这还只是我们初步清查的结果，只是针对部分管理人员。”

    说到这里，莫妮卡一直妖娆妩媚的表情，也变得有些难看：“但就算是如此，我们这次仍然清查出了数十名贪腐份子。总计在一起，这些贪腐份子给公司造成的损失，至少超过了两三百万美元。”

    “我相信，我们清查出来的只是一部分。那些隐藏得更深、手段更隐蔽的，依然还大有人在。”

    等到莫妮卡说完，站在阿祖身后的维多利亚，俏脸上的杀气弥漫：“BOSS，这些家伙就像是在公司身上的吸血的寄生虫，必须将他们彻底清除干净！”

    “彻底清除干净？”阿祖缓缓摇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莫妮卡异常气恼的道：“公司对所有员工那样好，给他们开出的薪水远远超出正常水平。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干？为什么还要贪？”

    阿祖的手指，在这一份沉甸甸的文件上，有节奏的缓缓敲击着：“人性中的贪婪，与生俱来，这是任何情况下都无法改变的！”

    “我们能够做的，一是尽可能的完善制度，堵住所有制度上的漏洞。”

    “二是持续加强员工培训和教育，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违法犯罪、侵吞公司资产的严重性。”

    “三是尽可能给所有员工一个安稳优厚的待遇，高薪养廉。”

    “四是对一切贪腐奸恶份子严惩不贷，以此警示所有人。”

    ……

    说完自己的办法，阿祖冲着房间中的爱伦·坡、左宗棠、薇薇安等人，沉声道：“按照我说的这几条，大家商讨后尽快拿出具体实施方案，一定要尽早刹住这一股贪腐之风。”

    “现在，我们的公司还非常年轻，可塑性还非常高。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在一开始就要严防死守，将刚刚冒头的不正之风，统统扼杀在萌芽阶段。”

    阿祖又道：“至于已经清查出来的这些贪腐份子……！”

    阿祖略微沉吟后，道：“凡是贪腐超过三千美元的，一律杀无赦！并且追缴一切非法所得，如果他们家人无法偿还损失，那就全部发配到苦役营劳动改造。”

    “三千美元以下的贪腐份子，以及他们的家人，全部发配苦役营劳动改造！当然，也必须追缴一切非法所得。”

    “这个……！”爱伦·坡迟疑道：“BOSS，这样是不是太严厉了？而且，根据现有法律……！”

    阿祖直接打断他道：“与现有法律不符，那就修改法律。”

    阿祖继续道：“我一直努力为自己的员工，营造尽可能完善和优厚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但就算是在这样完善和优厚的环境下，还有这么多人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婪和欲望。”

    “既然如此，对待这些利欲熏心、忘恩负义之辈，还有什么仁慈可言？”

    “贪腐所得的财产，他们的家人自然也跟着享受过。所以，不仅仅是贪腐之人，包括他们的家人在内，也必须接受法律的严惩！”

    “直接贪腐的那些家伙，在苦役营中劳动改造，最好一直给我干到死……嗯，稍微轻一点的，至少也要干满五年！”

    “而他们的家人，按照情节轻重，从三年劳动改造起步，一直到终身改造……！”

    阿祖沉声道：“就按照我这个思路，你们下去商议后，同样也拿出一个方案来。”

    “现在我们新年快到了，让这些贪腐份子和他们的家人，过完这个年。这是我最后的仁慈！”

    “该公开处以极刑的，要公开处刑！”

    “该押解苦役营劳动改造的，一个也不能少！”

    阿祖想了想，又道：“至于苦役营，我们名下不是有不少的矿山吗？将那些煤矿、铁矿、铜矿、沥青矿什么的，挑几个条件最艰苦的出来，改造成苦役营，让他们给我挖矿去。”

    房间中的所有人，还是第一次见到阿祖这样严厉的对待公司员工，没人敢直视他的目光。

    最后还是薇薇安，看着阿祖问道：“那些贪腐份子的家人中，免不了还有未成年的孩子，他们又该怎么办？”

    阿祖略微沉吟之后，答道：“如果贪腐的家人中有未成年的孩子，十岁以下的可以安排领养。如果无人领养，那送进教会孤儿院。”

    “十岁以上的，全部送教会孤儿院，直到他们十六岁之后能自食其力。”

    薇薇安有点不忍道：“一朝贪腐，就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祖，这样会不会太严厉了？”

    “不严厉不足以震慑所有人！”

    阿祖继续道：“而且，三代之内，凡是有犯罪记录的，通通不得加入政府、军队和华美公司管理层。尽快将这些法令公布出去。”

    “不过……！”阿祖话音一转：“对于自首的，可减轻处罚。自首且情节轻微的，可免于惩罚！”

    阿祖最后总结道：“这件事就这样吧！不能给那些贪腐的家伙，有任何生存的空间！”

    在座众人，一起点头。

    说完贪腐的事情，阿祖又道：“除了贪腐份子之外，有没有查出潜伏在我们内部的敌特？”

    维多利亚和莫妮卡同时摇头：“并没有特别的发现！”

    维多利亚补充道：“那位上校曾经收买过我们内部的人员，按照他提供的名单，我们进行了重点关注。”

    “就算是那些被收买的家伙，这段时间也没有任何异动，安静得很。”

    阿祖道：“按照共济会那些所谓精英中的精英，如果潜伏在我们内部，只要没有重大的行动，我们想要排查出来，确实非常困难。”

    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阿祖伸手拿过新春年会的名单，慢慢翻阅起来。

    这一份名单当中，首先是华美公司的自己人，其次是整个加州有头有脸的权贵，包括埃文大主教、伯内特首席法官、辉格党的威尔逊、民主党的安塞尔等人，都包括在内。

    然后是各种商业合作伙伴，包括原材料供货商和产品分销商。

    多达数百人的名单非常长，阿祖耐着性子，将名单翻到了最后。

    然后，他就在名单的最末尾，发现了一个分外熟悉的姓氏。

    “托尼·奥哈拉、苏珊·奥哈拉……呵呵，奥哈拉……！”

    阿祖想起了后世的一部名著，里面的女主一家，不就是这个姓氏？

    那个女主叫什么来着？

    对了，斯嘉丽·奥哈拉！

    而且，那本名著所描写的年代，恰好正是当下这个时期。

    奥哈拉这个姓氏，本就非常罕见，所以，阿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宾客名单中的这个奥哈拉，是什么情况？我应该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面对阿祖的问题，在座众人的脸上，尽皆一片茫然。

    负责统筹安排宾客名单的薇薇安，拿过名单看过一眼之后，才道：“这应该是我们的一位重要供应商，我也不清楚，需要问一问下面具体安排宾客名单的员工吗？”

    阿祖点头：“这个名字格外陌生，问一问吧。”

    片刻之后，了解完情况的薇薇安回来，答道：“祖，这个托尼·奥哈拉和苏珊·奥哈拉，是奥哈拉棉花商行的主人。奥哈拉棉花商行，是我们现在主要的棉花供应商之一。”

    “而这个奥哈拉棉花商行，来自于佐治亚州亚特兰大的奥哈拉家族。刚来到三藩市两个多月的时间，因为他们提供的棉花质量高、价格低、货源充足，合作比较愉快，所以被邀请参加年会。”

    “佐治亚州亚特兰大的奥哈拉家族……呵呵，不会这么巧吧？”

    阿祖忍不住笑出了声。

    “祖，你在笑什么？难道这个奥哈拉，有什么问题？”薇薇安等人奇道。

    阿祖摇头：“没什么问题，只是稍微有点好奇而已。”

    维多利亚追问了一句：“BOSS，需要对这个奥哈拉棉花商行，排查摸底吗？”

    阿祖略微沉吟之后，点头道：“查一查也好，这个奥哈拉棉花商行，来到三藩市才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能成为我们的重要供应商，不是家族底蕴深厚、实力强大，就是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维多利亚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

——

    当天决议的事情，两天之后就以布告的方式，在整个华美实业内部，公之于众。

    一夜之间，公司要严惩贪腐份子的消息，传遍了每一位华美员工的耳朵。

    还是生活区那座几十平米的板房当中，还是在晚饭之后。

    但今天这个家庭的主妇，却没有着急忙慌的去上女子夜校，而是满腹心事的坐在餐桌边长吁短叹。

    “你这个憨货，我当初就说过，公司的油水，不是那么好揩的！”

    三十多岁的妇人，满脸愁容的冲着自家男人抱怨道：“现在，公司发布告说了，凡是贪污三千以上的，统统杀头，家人发配苦役营劳动改造……！”

    “就连家里的娃，要么送给别人养，要么送进孤儿院！”

    “贪污三千以下的，全家都要被发配苦役营……！”

    妇人战战兢兢的追问道：“你这个憨货，快点老实交代，那个什么棉花商行，到底给你提了多少成？到底有没有超过三千……！”

    车夫也完全没有想到，给人拉了一笔生意而已，竟然还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所以，车夫也用颤抖的声音，答道：“三千？怎……怎么可能！那个棉……棉花商行，就给了二百块提成而已……！”

    “二百块……那也不少了！”妇人心惊胆颤问道：“你说，我……我们这算不算贪污……？”

    “应该，不……不算吧！”满头冷汗的车夫，用颤抖的手，试图点燃烟斗，试了半天都没有点燃。

    “你说不算就不算？”

    妇人忍不住涕泪交加：“我们在老家都快饿死了，漂洋过海，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都……都被你这个憨货……给毁了……呜呜！”

    面对嚎啕大哭的自家婆娘，本就慌了手脚的车夫，这些更慌了。

    “别嚎丧了……我让你别嚎丧了……！”车夫低声吼道：“哭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啊！”

    “办法？有什么办法？”

    妇人好不容易才止住哭泣：“我看告示上说了，只要主动自首，就可以从轻处罚，甚至免于惩罚！要不……我们去自首吧！”

    “自首？”

    “对，自首，那二百块钱，我们一家也没花几个，给公司退回去，说不定，就没事了呢？”

    车夫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才发现自己的烟斗，就一直没有点燃。

    车夫还是很心痛那二百块钱，而且，他总是觉得自己给人拉生意而已，怎么会和贪污腐败扯上关系？

    “就算要自首，也别急着去赶趟吧！”车夫闷声道：“你那个同乡，郝主管都死了，还会有谁知道我们的事？”

    提起这事，妇人也想起了什么：“当初，我就觉得我那位同乡，死得好古怪……！”

    “有什么古怪的？”

    “年纪轻轻的，身体也没有问题，竟然栽在路边臭水沟溺死了，你还说不古怪？”

    “警察局都说他是自己醉酒淹死的，都怪他自己命太薄！”

    ……

    除了车夫一家，整个华美公司内部，在这一夜不少人都彻夜无法安眠。

    华美公司的员工当中，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在大洋彼岸活不下去、漂洋过海而来的人。

    在华美公司，他们人人都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不说人人富足，但至少基本实现了小康，工作稳定，衣食无忧。

    家中有娃的，公司还给免费上学。自己是文盲半文盲的，公司还给安排免费上夜校。

    不管是自己还是家人，个个都有奔头，前途在望。

    而且，公司提供极为廉价的食宿，几乎生活工作中的方方面面，公司都安排得面面俱到。

    对于几乎所有华美员工来说，公司就是一个巨大的家，他们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和满足感。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这份归属感和满足感，是如此的弥足珍贵和来之不易。

    所以，华美公司的员工对自己华美员工的身份，相当珍视，甚至为之感到自豪。

    但是，这仍然无法遏制个别人心头的贪婪和恶念。

    在公司公告要严惩贪腐份子之后，就有人开始惶恐难安、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在华美实业新成立的稽查处门口外，就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关主任……您怎么也来了……？”

    “杰克经理……你来这里干什么……？”

    “许班长，莫非你也……？”

    ……

    在稽查处外排队的，人人垂头丧气、一脸的颓丧。

    而车夫也带着自己的老婆，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这……这么多人？”

    妇人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袖：“要不，我……我们改天再来？”

    昨晚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的车夫，抬头看着长长的队伍，把心一横，扭头就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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