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冯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总体意思就是，剧本是他们辛辛苦苦、殚精竭虑写出来的，内容都是一环扣一环的，突然进行大的调整没有必要，更何况都已经开始进行前期筹备了。

    安吉拉很耐心的听着，完全看不出喜怒，等李冯说完后还特意等了片刻，然后问道：“还有吗？”

    “就……就是这样了。”李冯吃不准她的态度，想了想后这么回答道。

    “韩总有要补充的吗？”安吉拉看向座山雕。

    “没有，我其实就是个管后勤的。”座山雕打了个哈哈。

    “好吧，那么第一个问题，这部电影是拍给谁看的。”安吉拉上来就直指核心，“是华夏观众，还是美国观众，还是华夏的评论家，还是美国的评论家，又或者奥斯卡的评委。”

    这话问得十分诛心，不仅老谋子他们表情不太好看，座山雕也微微有些变色。

    几人交换了眼神，最后还是王斌干咳了声：“当然是中国观众……以及美国观众啊。”

    “很好，”安吉拉不疾不徐，“那么第二个问题，有谁能够告诉我，中国观众与美国观众里面，看过《罗生门》的占比多少，知道黑泽明的又占比多少？”

    老谋子那张老脸顿时有些泛红，毕竟，华夏影视圈内谁不知道黑泽明是他的偶像，他想学黑泽明想疯了的。

    “林德沃女士，我们虽然不知道……”一位老谋子这边的陈姓制作人想要说什么。

    “所以你们没有数据，”安吉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说话，“所以你们在没有任何市场调研，没有任何数据支撑情况下，试图讨好中美两国的观众？”

    她加重了语气：“先生们，我请你们来制作华夏风格大片，是出于中美友好，不是为了让你们公款PC的！”

    老谋子他们的脸色越发难看，这几乎是指着鼻子在骂，偏偏他们还不敢反驳，人家不仅是金主，还特么是外宾。

    而一直做认真记录状的徐九阳，此刻却是格外舒坦，这是哪里来的嘴替，国内这帮搞电影的早该这么骂骂了。

    “林德沃女士，这样未免有些过了把……”座山雕终于开口了，就是模样看起来憋得有些辛苦。

    毕竟，他早就不干导演，目前也已经在中影副董的位置上干了快三年，而且说是副董，实际上就是董事长，主抓制片这一块，屁股自然不会跟导演坐在一起。

    他甚至巴不得有人出来好好收拾一下这帮导演。

    “韩先生，我看过的中国电影有很多，但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部吗？”安吉拉这时问。

    “林德沃女士都这么说了，想来应该不是《霸王别姬》了？”座山雕脑子转得很快。

    “跟《霸王别姬》同一年拍出来的，叫《背靠背，脸对脸》，”安吉拉不动声色的说道，“很精彩的电影，即便有些细节没看懂，我依然能清楚的明白电影要表达的东西。毕竟，有些事情即便在美国，也是一样的。”

    会议室里响起了嘶的抽冷气声音，包括徐九阳，这部电影在坐的人基本都是知道的，放在当年自然是没问题，但是现在，就算拍了，也没地方能放。

    “所以，第三个问题，《英雄》这部电影的最大公约数在哪里？”安吉拉再一次的问道，“或者说，中美两国观众都能顺利看懂并理解的地方，在哪里？，”

    现场沉默了片刻，李冯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动……动作戏吧？”

    “很好，第四个问题，在取得这个最大公约数之后，请问各位应该首先考虑华夏观众，还是首先考虑美国观众？”安吉拉马上问道。

    “我们充分考虑了的……”大约是刚才那个问题得到了肯定，李冯有了再次为自己辩驳的勇气。

    然后就被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我一个美国人，在看了《秦始皇本纪》之后，都觉得剧本里那个人，大叫悟道了以及和平的模样很可笑，你们凭什么认为，华夏观众在看了之后会称赞拍得好，而不是说：这是什么玩意儿？！”

    李冯的脸不由涨得通红，其他人则面露古怪之色，意外中又带着震惊，然后还有些难以形容的茫然。

    徐九阳很理解他们的感受，一个美国女人，中文说得流利也就算了，还能看史书，还能用史书理的内容来教训他们……这特么真是美国人？！

    “所以，老老实实的讲个故事，展示一下大场面，以及出色的打斗动作，很难吗？”安吉拉开始变得咄咄逼人，并且看向了老谋子，“张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支持你开工作室，而不是那位陈恺歌先生吗？”

    老谋子抿了下嘴唇，想说又不好说，不过安吉拉没有让他为难，旋即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因为那位陈先生，应该去当诗人或者散文家，而不是电影导演。自从《霸王别姬》之后，他作品一部比一部糟糕，自以为是的感觉一部比一部明显。

    张先生不同，在我看来，张先生至少还在脚踏实地，不断尝试新的题材。对任何一个导演来说，这都是很好的品质。”

    到这里她又放缓了语气：“我知道，导演总有很多东西想要表达，但是必须要有取舍，什么都想要的结果，只会是一地鸡毛。”

    在座的大部分人，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也更加忧愁，这美国娘们不仅说起来一套套的，连成语俗语也用得溜溜转。

    “我知道，你们很羡慕李桉，你们想要复制他的奇迹，但在那之前，你们要明白，李桉上个世纪80年代初，就已经在纽约大学电影研究院就读，他在那里认识了许多圈内人脉。

    同时，他夫人既是伊利诺大学的生物学博士，又是纽约医学院研究部的教授，可以给他拓展更多的上流社会人脉。

    再加上他不断在美国和湾湾往来，能充分的去了解两地不同的习俗与环境，才在蹉跎了十来年有了《推手》、《饮食男女》和《喜宴》，以及现在的《卧虎藏龙》。

    不要看到《卧虎藏龙》里面打得轻飘飘的，就认为美国人喜欢这一套，美国观众除了猎奇外，他们更多的是对女主角的叛逆共情，这个才是最大公约数。

    而在中国观众这里，看的则是封建压迫以及女主追求自由的精神，尤其有李慕白和俞秀莲做对比，动作戏同样只是点缀。”

    安吉拉说到这里敲了敲桌子：“我跟各位说这些的意思是，学我者生，像我者死，你们想要超越他，闭门造车是不可能的，先将你们的主要目标服务好，再说进一步开拓的事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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