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王尤滴夤夜怒气冲冲地离开封州刺史府，由于带着妹子和侍婢，没法一人轻身高来高去，遂被守门的吏人和值夜的更夫看在眼里。

    这事很快就被传开，大家也得知，这个美得滴水的金发胡姬，竟然是黄巢大帅新近提拔的市舶副使。

    她用身子拉拢朱温，却被吃干抹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这已是八仙桌上放灯盏，明摆着的事情。

    吏民们议论纷纷，都说年轻的使君做事当真原则分明。对面用石砲裹上糖蜜打过来，小朱刺史吃掉了糖衣，将砲弹原样奉还。

    “这样的美人，你能爽利吃干抹净，却不受她引诱么？”

    “那是自然。就算她陪老子睡一百次，一千次，老子耳根子硬得紧，才不吃甚么枕头风！”

    “啐！你想睡她一百次，一千次，就成你有求于她了。你这样窝囊货色，还不被拿捏得死死地？”

    “咱们也就做做白日梦罢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有让这等女菩萨布施肉身勾引的勾当！王老五，瞅瞅你，想着那胡女，哈喇子都流出来哩！”

    几个城居百姓私下里议论纷纷，却被身穿一袭便服，从檐边无声无息走过的朱温全部听在耳朵里。

    是啊，花王尤滴的丰满肉体，床笫风致，绝非朱温少时初体验的小寡妇能比。

    加上可心之极的殷勤服侍，令朱温也忍不住回味些子。

    肉体的欲望格外真实，又能一步步影响到情感。

    多少豪杰人物，杀伐果断，觉得自己心肠冷硬如铁石，女人只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一旦沉溺于某个女人的身体、才艺、谈吐，折腰在石榴裙下，日积月累，渐渐分不清情爱与欲望，一步步被反客为主。

    是以千百年来，美人计屡试不爽。

    温柔乡是英雄冢，不过如是。

    这个道理，本来再明白不过。

    朱温仍旧选择放纵一回自己的欲望。

    好好体验这绝代尤物的滋味，才能将自己看得更通透。

    自己要尤滴和妹妹尤娜一起相陪，尤滴亦选择同意，同样在朱温的算计里头。

    因为拉自家姊妹固宠，是史上常见的做法，血缘纽带建立的同盟更加坚固，更方便拿捏男人。汉代有赵飞燕赵合德姊妹同侍汉成帝，本朝天后早年也曾把寡居的姊姊武顺送到高宗皇帝床上。

    尤滴以天后武则天自比，却不想朱温压根没打算陪她久玩。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肉欲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是本能，一味压制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朱温知道那一夜，自己为什么会被欲火所控，占有失去反抗能力的尤滴。

    因为他很孤单。

    二哥朱存身故，从此再无人能无条件做他的那座山，为他遮挡风雨。

    和小情人田珺的离别，同样暗生惆怅。

    与师尊黄巢之间隔膜渐起，曾经父亲般的宠溺，日益被君臣间冷冰冰的距离取代。

    一个人情感缺失的时候，隐约间便会希望肉欲的刺激弥补。

    花王尤滴又在此时送上门来，朱温本能选择了却之不恭。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

    这句话常被许多浮浪子弟，当做自己风流浪荡的借口。

    但全无体验，就说自己看透了情欲，又恐太过苍白。

    朱温少年时的那次体验，相当糟糕。

    如果说事前，他对开酒馆的俏寡妇还有少年懵懂的憧憬，事后对方污蔑朱温对她用强，直接令朱温对男女情事产生了阴影。

    尤滴这样的绝品尤物，带来的美妙销魂体验，足以将旧日的阴影，全数覆盖。

    克制住长久占有她的欲望，吃干抹净后决然割席，又是对内心的一次磨砺修行。

    与尤滴缠绵过后，朱温突然明白了。

    情感和肉欲常常缠杂不清，但两者终究有着相当的区别。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对田珺克制欲望，是因为少年时留下的心理阴影。

    现在才发现，是因为自己对田珺确然动了情。

    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会觉得有责任，让相爱的女子得到幸福。

    可他终究难以忘却梦中的白月光，始终期待着与她的重逢。朱温觉得自己给不了田珺幸福，也就管住了解开她衣带的手。

    男人会觉得拿走女人的第一次，就该对她负责，是因为有情意在。

    面对花王尤滴这种只有肉欲，没有分毫情意的女人，对她不会有半点负责的想法。

    “看来我还不是太糟糕。”

    又一个夜晚，朱温将兰素亭找来谈天，忽然自语。

    “明明糟糕极了。”兰素亭皱了皱眉：“现在满城都在议论都将和那只金毛狐狸的事情呢。”

    “你怎么也学会狐狸精这个词儿了。”朱温嘴角上扬：“我不如做些更糟糕的事情？”

    说完，伸手往兰素亭腰间揽去，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

    兰素亭呀地惊叫一声，已被朱温抱在膝上。

    朱温和田珺确立关系之前，他和兰素亭时常这样，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得。

    但兰素亭和绰影幽会多次，已被绰影教会了亲热滋味，早不似初时懵懂。

    男人的气息，与女儿家之间亲热又大不相同，令她不由有些拘束惶惑。

    感受着小美人身上的淡香，与自己心内的情绪，朱温感叹道：“还好，我终究没变成真正的淫贼，对芷臻你依旧起不了性致。”

    说着，又低头瞧了瞧兰素亭平板般的身材。

    兰素亭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珺姊姊呢?你对她的身子可是上心得紧，为什么不选她？”过了一阵，兰素亭问道。

    朱温默然。

    兰素亭抿了抿纤薄的唇，悠悠道：“都将，你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人，对吗？”

    朱温默默点头，把兰素亭从身上放了下去。

    他不会真对兰素亭下手，因为像她这样纯粹的红颜知己，实在难得。

    红颜知己是内心彷徨的倾听者，也是心灵的阅读者，有时也是直言相谏的诤友。

    但这都是精神层面的交流，一旦发生爱情或性事，这种关系就随之瓦解。

    只有把持好恰当的距离，双方才互相不会生出独占欲望。

    “和绰影那女人处得怎么样？”朱温转过话题，问道。

    兰素亭羞赧地垂下头，开始捻自己衣角。

    “绰影姊待人家极是温柔周密，每次和她在一起，都跟做梦一样。”兰素亭抬起头，眼中荡漾起明亮的喜悦。

    看来她并不是为了成全朱温和田珺的关系，通过选择绰影来退出；而是真的动了情，感到这样的关系能够得到幸福。

    这就让朱温安心了。

    他想，男人可以有很多女人，但真正当做妻子的女人只有一个。

    帝王将所有女人看做玩物，看似冷酷深沉，掌控一切。其实也充满孤家寡人的可悲，因为连一个能当做妻子的女人都没有。

    不见唐明皇李隆基那么阴私刻薄的人，上了年纪也要与杨玉环立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想要觅些寻常夫妻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体验。

    能和自己在感情和肉欲上全然交融的女子，一生有一人足矣。

    有这样一位爱妻相伴一生，本不再需要去占有别的女人。

    体验过尤滴醉人的躯体，这个结论反而越发清晰，如水磨过的银镜。

    他对醒香的思念，随着时间流逝，反而日益强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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