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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9章 他是朋友?


第729章  他是朋友?

    夜色,如墨汁般泼洒,将广袤的西漠完全吞噬。

    旱龙峡在这片无垠的沙海与岩层中,像一道被天神巨斧劈开的狰狞伤疤,深邃而险峻。

    梁进,便在这悬崖之巅,已然静坐了半晌。

    他身形挺拔,如古松磐石,任凭崖顶的烈风如何呼啸撕扯,他却岿然不动。

    周身三尺之内,气流仿佛凝滞,尘埃不侵,与他身后那辆在风中微微摇晃的马车,形成了动与静的诡异协调。

    当最后一抹天光被地平线吞噬,弦月攀上中天时。

    等待终于结束了。

    悬崖的边缘,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那是一个身穿洁白羊皮袄的老者。

    老者长著一张圆脸,皱纹密布,满头银发,一双眼睛却犹如鹰眼一样明亮。

    他一步步朝著悬崖顶端的梁进走来,步法沉稳,但是整个人却充满著一股高贵和傲然的气势。

    老者不是旁人,正是浑休王。

    他一步步走来,步伐看似缓慢沉稳,落地无声,但每一步踏下,崖顶的碎石都仿佛随之轻轻震颤。

    他周身弥漫著一股无形却厚重如山岳的气势,高贵而傲然,仿佛他踏足的不是西漠边缘的荒芜悬崖,而是他自家宫殿里的华美地毯。

    梁进紧闭的眼脸微微颤动,终于缓缓睁开。

    他深邃的眼眸平静地投向逐步逼近的老者,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呼啸的风声:「终于来了。」

    他的目光在老者那身装扮上略一停留,一丝讶色在眼底飞速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黑龙国人?」

    他语气微扬,带著一丝探究。

    浑休王并未回答,只是继续逼近。

    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随著距离的拉近呈倍增长,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让人呼吸不畅。

    他脚下的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嘎吱」声,似乎整个悬崖都在他的威严下瑟瑟发抖。

    梁进的自光扫过浑休王那蕴含某种奇特韵律的步伐,若有所思,随即了然。

    「如此凝练沉浑的气势,真气含而不露,引而不发,在黑龙帝国,也足以位列王侯之尊。」

    「尤其你身上这股令人作呕的、视众生为蝼蚁的气质,与昔日死在本侯手上的屠邪王如出一辙。」

    梁进的声音平淡,却字字如刀:「黑龙帝国的王爷就那么几位,观你形貌年岁,若本侯所料不差,阁下应当便是那位传说中地位仅次于黑龙皇帝的浑休王吧?」

    他微微一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嘲讽:「本侯原以为,此刻你应坐镇中军,指挥你黑龙铁骑吞并西漠的大业。却未曾想,你竟有如此胆色,甘冒奇险,亲身莅临这荒僻之地,来见本侯。」

    话音落下,梁进眼中的平静彻底化为冰寒,凛冽的杀意不再掩饰,如出鞘的绝世凶刃,锋芒直指浑休王。

    原本,面对黑龙帝国的大军和这位久负盛名的王爷,他尚觉棘手。

    但如今,敌军统帅竟敢孤身深入,自投罗网,这无疑是天赐良机。

    若能借此雷霆之势,将其毙于此地,黑龙大军群龙无首,必然震动,西漠危局自解,至少可换来两年以上的宝贵和平时光。

    此等机会,千载难逢!

    浑休王闻言,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笑声低沉而沙哑,带著毫不掩饰的轻蔑:「看来,本王不该来的。」

    梁进身形依旧稳坐,但周身气流已开始无声流转,衣袍无风自动:「现在知道,太晚了。」

    浑休王饶有兴趣地微微歪头,像是在逗弄掌中的猎物:「留下地盘行不行?」

    梁进目光骤然锐利,斩钉截铁,声沉如铁:「要留,就把命留下!」

    浑休王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猛地放声狂笑。

    「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落,他周身气势轰然爆发!

    「轰——!」

    如同一座沉寂万年的火山骤然喷发,一股狂暴、酷烈、充斥著血腥与毁灭意味的气势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悬崖顶部!

    崖顶的空气仿佛被无形巨手攥住,变得沉重无比,细小的碎石簌跳动,随即被这股可怕的气势碾为齑粉,更多的石块沿著陡峭的崖壁滚落,发出连绵不绝的哗啦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那两匹拴在枯树旁的拉车马匹,在这如同实质的恐怖威压下,发出了濒死般的凄厉悲鸣!

    它们眼珠暴突,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拼命挣扎著想挣脱缰绳。

    但下一刻,突见它们口鼻中猛地喷出带著血沫的白气,四肢一软,轰然倒地,剧烈抽搐几下后便再无声息。

    竟是被这活活吓死了!

    浑休王傲立当场,银发在狂乱的气流中飞舞,周身散发的寒气使得崖顶温度骤降,地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色寒霜。

    空气中稀薄的水分被冻结成细碎的冰晶,纷纷扬扬飘落,在月光下折射出凄冷的光,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死亡之雪。

    他昂首,声若洪钟,震得人耳膜生疼:「本王说不该来,是因为你不是本王的对手。」  

    「本王来杀你,不过杀鸡用牛刀!」

    气势再度攀升,狂暴的气流卷起沙尘,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小型龙卷,风声凄厉如百鬼夜哭。

    「本王原本懒得动手,只希望你将西漠留下自己滚蛋。」

    「但你既然选择要将命留下,那就别怪本王心狠手辣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浑休王动了!

    他看似苍老,一动之下却快如闪电,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白色残影,真身已携著排山倒海之势,直扑梁进而去!

    冲刺的同时,他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乌光闪过,掌中已多了一柄奇门兵器一铁蒺藜骨朵!

    那骨朵通体黝黑,不知是何等金属锻造,锤头并非浑圆,而是布满了尖锐狰狞的铁刺,犹如一朵盛开的死亡金属之花。

    「本王听闻你肉身够强横,够硬!」

    浑休王声音充满残忍的戏谑:「但偏偏,本王最擅长的,便是砸碎一切自以为坚硬的东西!」

    骨朵乃是破甲神器,战场之上遇到重甲兵,一骨朵下去就能将其重伤。

    而在武林之中,骨朵也同样是对抗横炼高手的力气。

    许多横炼高手练就一身铜皮铁骨,若是不知晓起罩门,刀剑难伤。

    可若是使用上骨朵,却能够使其造成内伤。

    浑休王这一生所修行的兵器正好就是骨朵,而他的武功同骨朵相得益彰,同样具备极强的穿透力和破坏力。

    所以他根本不惧同肉身强悍的武者进展搏杀,他也自信能够完全克制梁进!

    此时浑休王手中骨朵破空,带著刺耳的尖啸,并非直来直往,而是蕴藏著某种诡异的弧度和震动,一股刚猛毒辣、专破硬功的穿透力先行进发,如同无形的钻头,笼罩梁进周身!

    骨朵未至,那恐怖的力场已然降临。

    梁进身周一丈内的地面,仿佛被一柄无形巨锤狠狠砸中,「咔嚓」声中,坚硬的岩地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表层岩石更是被硬生生震成齑粉,形成一个浅坑。

    眼看那蕴含著毁灭力量的骨朵就要结结实实砸在梁进天灵盖上「呼—!!!」

    一阵狂风突兀而生。

    梁进的身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仿佛失去了所有重量,化作了一片鸿毛,一缕轻烟,随著那骤然加剧的崖顶狂风轻盈地向后飘去。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分烟火气。

    「轰!!!!」

    浑休王势在必得的一击,狠狠砸在了梁进原先所在的崖边。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炸开!

    碎石激射,烟尘冲天!

    大片的崖壁岩石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力量,轰然坍塌,带著万钧之势,朝著深不见底的峡谷坠落下去,隆隆的回声在峡谷中不断激荡,良久不绝。

    停在一旁的那辆马车,也被这剧烈的震动波及,绳索崩断,车厢翻滚著,沿著陡峭的崖壁一路坠落,巨大的撞击声接连传来。

    幸亏那马车看似普通,实则骨架由精钢加固,才没有当场散架,一路颠簸翻滚,最终重重地摔在了谷底的乱石堆中,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车厢门在撞击下扭曲弹开,一道纤细曼妙的身影从里面滚了出来,无力地伏在冰冷的沙石上。

    正是花弄影。

    她依旧穿著那身华美却已破损不堪的衣裙,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最触目惊心的是,两根乌黑的铁链穿透了她的琵琶骨。

    此刻从高处摔落,虽因武者体魄远超常人未曾殒命,但也摔得七荤八素,浑身剧痛,额角手臂多处擦伤,渗出殷红血珠。

    她茫然地抬起头,美眸中一片空洞,怔怔地环视著周围陌生而险恶的环境一高耸的峡壁,凄冷的月光,遍地的怪石————

    「这是哪里?」

    「我怎么在这里?」

    但下一刻,一个更令她感到震惊的问题涌上心头:「我————是谁?」

    「我怎么完全记不起来了?我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我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个问题涌现,惊得她花容失色。

    她只感觉自己脑袋之中空空如也,仿佛自己的所有人生经历的记忆,仿佛被一只大手无情地抹去了一样。

    她不仅记不清自己是谁;更记不清自己在坠入悬崖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无论是她的童年时期还是成年之后的事情,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而当她想要用力去想的时候,稍微凝神,便觉头颅如同被针扎斧凿般剧痛难忍,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最终,她只能无奈放弃,并且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身:「是谁穿了我的琵琶骨?是谁用铁链捆绑锁了起来?」

    她开始感觉到恐惧,想要拼命挣脱。

    然而被穿琵琶骨之后,她的内力已经无法正常运转,以至于她连铁链都无法挣脱,每一次用力,都只会带来钻心的疼痛和铁链哗啦的嘲讽。

    「啊————」

    她发出微弱的痛呼,声音沙哑干涩。

    就在这时——

    「跑得倒是挺快!像个跳蚤一样令人厌烦!」

    悬崖上方,传来浑休王恼怒的呵斥,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兵器破空声。  

    花弄影猛地抬起头,透过峡谷上方那道狭窄的「一线天」,依稀能看到夜空中两道模糊的身影正在以超乎想像的速度追逐、碰撞。

    凛冽的杀气即使隔了这么远,依旧让她感到通体冰寒。

    梁进轻盈地落在峡谷另一侧的崖壁凸起处,衣袂飘飘,看著方才站立之处崩塌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望向对面杀气腾腾的浑休王,微微扬声道:「你不是禋曦会的人?」

    若他是禋曦会核心成员,绝不可能对身为重要人物的花弄影如此漠视,任由其坠落悬崖而不顾。

    甚至浑休王刚才那一击,若是范围再稍大一点,甚至都可能将花弄影给直接震死。

    梁进刚认出浑休王身份的时候,还以为禋曦会已经执掌了黑龙帝国高层,但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浑休王闻言,嗤笑一声,傲然道:「禋曦会?也配让本王屈尊加入?」

    梁进心中顿时了然。

    看来,这位浑休王是禋曦会耗费巨大代价请来的外援,一把用来斩杀自己的锋利快刀。

    而神龟之秘关乎禋曦会图谋根本,他们绝不可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外人身上。

    真正的禋曦会高手,必然隐藏在侧,伺机而动。

    心思电转间,梁进已定下策略。

    他再度催动《步风足影》绝世轻功,身形与崖顶呼啸的烈风融为一体,变得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浑休王怒吼一声,再度挥动铁蒺藜骨朵扑来,乌光闪烁,劲气纵横,每一次挥击都足以开山裂石。

    然而梁进却如风中柳絮,浪里浮萍,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

    他身形围绕著旱龙峡巨大的峡谷空间,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肆意穿梭。

    普升二品境界后,他对《步风足影》的领悟和运用更上层楼。

    此刻他将速度控制在恰好比浑休王快上一线的程度,既不让其追上,又不至于将其甩开太远,如同牵著牛鼻子的牧童,引导著这场追逐战的节奏。

    这倒不是浑休王轻功不行,而是梁进的轻功太强。

    他的《步风足影》独步天下,还没遇到在轻功上能够稳压他一头之人。

    可以说梁进若是想要逃,只要不是遇上皇陵地宫之中赵无极之类的存在,那么天下还没有几个人能够阻拦住他。

    这也使得浑休王虽然追击半天,可就是始终摸不到梁进的衣角。

    浑休王空有一身霸绝力量,却屡击不中,仿佛每一拳都打在空处,憋闷得几乎吐血。

    他纵横天下数十载,何曾受过如此戏耍?不由得气急败坏,怒声咆哮:「混帐东西!无胆鼠辈!有种与本王正面一战!」

    「本王纵横捭阖几十年,杀敌无数,还从未见过你这般只会抱头鼠窜的懦夫i

    」

    对于这等拙劣的激将法,梁进心如止水,毫不动摇。

    他依然继续围绕著旱龙峡绕著圈,而中心点便是那花弄影。

    同时他的目光看似专注于闪避,实则精神感知已如同最精细的罗网,细细扫描著峡谷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片阴影。

    他笃定禋曦会的人不可能会放弃花弄影,也不可能会放弃取自己的性命。

    在禋曦会的真正高手现身之前,梁进不可能将浑休王给击败。

    若是暴露过强的实力,吓得禋曦会的高手见势不妙转身潜逃,那么梁进以后就要面对强敌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威胁。

    这世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他在等待。

    等待那条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的毒蛇现身。

    若不趁此机会,将禋曦会伸向西漠的触手狠狠斩断,甚至重创其核心力量,日后必将永无宁日。

    所以他依然耐心地绕著圈,等待著禋曦会的高手沉不住气跳出来。

    浑休王久攻不下,也渐渐回过味来。

    他猛地停下追击,落回原先的崖顶,胸膛微微起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死死盯著峡谷对面同样停下的梁进,寒声质问:「你究竟还打不打?」

    梁进立于风口,华服飘飞,神情淡漠,隔空回道:「不打了,你滚回去吧。」

    浑休王险些气炸肺腑:「你————!」

    他受曦会重礼相托前来取梁进性命,岂能空手而归?又岂能说不打就不打?

    盛怒之下,他不再多言,再度擎起骨朵,身化白光,疯狂扑来。

    梁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转身乘风便走,再度于千山万壑间,上演了一场极速的追逃。

    而在幽深的谷底,花弄影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仰望著夜空中那两道如同流星般追逐碰撞的身影,内心的茫然和恐惧达到了顶点。

    他们是谁?

    为什么在这里厮杀?

    我身上的锁链————和他们有关吗?

    她用力咬紧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

    强烈的求生欲和想要弄清楚自身遭遇的念头,促使她通过痛苦来让自己的头脑保持清醒。

    「他们一定知道我的事情!」

    「他们两个之中,必然有一个是我的敌人,那么另一个————或许就是我的朋友!」  

    这个念头一出,花弄影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

    自己莫名被人穿了琵琶骨扔在这谷底之中,而附近打斗的两个高手,必然和她有著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必须引起他们的注意!

    当即,花弄影不由得张开嘴巴,想要大声叫唤。

    然而当她嘴巴张开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她已经失忆了,对于一切都一无所知。

    可她心思一转,便有了主意。

    于是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朝著峡谷上方嘶声呼喊:「我还没死!!!」

    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带著绝望和祈求。

    「救我!快救我!!!」

    她不知道谁会是朋友,谁又是敌人,但这已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花弄影虽然无法通过内力让自己的声音传得足够远和足够响亮,但是她习武多年的本能告诉她,对于峡谷上方战斗的这两个高手而言,他们敏锐的感官一定能够听到自己的叫声。

    果然,她的呼喊产生了效果。

    那名身穿洁白羊皮袄的老者听到声音,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根本不屑扭头多看一眼,只是继续专注于追杀梁进,攻势愈发狂暴。

    而那名模样普通,但身法如仙的年轻男子,在听到呼喊的瞬间,身形有著一个短暂的凝滞。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百米距离,精准地投向了谷底那个狼狈、脆弱却依旧顽强呼救的身影。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尽管他的眼神依旧冷静如冰,但那片刻的停留和注视,却让花弄影濒死的心湖中,猛地投入了一颗希望的巨石!

    他注意到我了!

    他没有无视我!

    在这种生死搏杀的时刻,他还能分神关注我这个陌生人的死活————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苗,瞬间照亮了她混乱的思绪:

    莫非————他就是自己的朋友?!

    他————或许就是我能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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